第十章 天眼龍人

山林上那五具屍體被發現時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幾十個守衛守住了山林。站在死者旁的,是三位年過六旬的老者以及一位臉色鐵青的男人。但見一道犀利白色光芒從遠處天邊疾馳而來,向一支光箭似的射進山林,射在那四人身旁。

一名白衣武士現出真身,他衝在場的人微微一揖,道:“經確認,他們確是神四區老區長的近身侍衛,昨晚領命前來通報妖仔生變之事,卻不知怎麼暴死在這裡。”

一位老者怒道:“還用問嗎,看他們死狀,跟當年天眼龍人慣用手法何異?”

另一位老者也怒道:“果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無江,他是你一手帶起來的,你說怎麼辦?”

那名臉色鐵青的男人正是鎮守魔淵的神將無江。

無江還未答話,反倒是最後一位老者說:“爲今之計,只有趁他沒鬧出大亂前催動當年施在他身上的‘伏妖大神力’,一了百了。”其餘兩位老者也點頭贊同。

“各位前輩!”無江開口道,“這全是我的過失,不到萬不得已,是萬萬不敢勞煩你們出手。”

“好。”一老者嘆道,“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但此事宜秘密進行,別驚動了守護神纔好。”

“是!”

“還有神十區那三位少年,無論如何也要保他們周全!”

“是!”無江向三位老人一一告辭,便化作了一陣風走了。

神界唯一的禁地魔淵深處神二區腹地,是一片極爲深邃的懸崖,崖下是一座座石峰和禿嶺,崖邊的森林遮天映日,能恰到好處的遮掩住這片地方。只有一個狹長的崖口直通而下,崖口已被列爲禁地,旁邊有許多石堡,依崖而建,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原意只是爲了抵禦魔淵上來的妖魔,妖魔被鎮壓下去後,石堡就漸漸成了魔淵守衛的駐地。

一道白芒望石堡投下。無江在光芒裡高聲呼叫:“守衛!守衛!”石堡裡的守衛,紛紛趕過來,個個重甲披身,刀劍出鞘。無江躍到最高的石堡頂端,大聲道:“衆將士!即刻起,決不允許妖仔再踏入魔淵半步!降妖一隊,立刻封鎖周邊森林,閒雜人等不準靠近。降妖二隊,從崖口開始,發散式尋找三位神十區少年,四處打聽,只要他們出現過,我相信一定有人看到,找到他們,把他們安全帶離神二區。降妖三隊,立刻支援四隊,對魔淵各個進出口實行雙重佈防。值班守衛,全部上來向我彙報所有情況!”

魔淵守衛俱都是百裡挑一,行事如風的精英,一聽命令,便如疾風般行動起來。

無江背手立在崖邊,身後五個守衛排成一行,從左至右一一稟報着:“大人,你今早日出前離去,日中回來,期間我一直負責傾聽魔淵下的聲音,除了偶爾傳出幾陣小妖小鬼的嚎叫聲外,並無異響!”

“這段時間我負責監視魔淵下所有事物的一舉一動,連眼皮都沒眨,並無異象!”

“森林外也未發現同仁的預警信號!”

“來示警的同胞已被妖仔殺了!哪裡還有信號?”無江哼了聲。守衛們都大是吃驚,誰也沒有回話。

“這期間我們兩人負責巡視森林,除卻一些新人靠近外,並無生人入林!”

“新人?”

“都是些剛出來闖蕩的少年少女。我們大都不認識,只認得其中一個是風靈姑娘。”

“風靈姑娘?”無江皺起了眉,“你說的可是區長千金?”

“是的!她當時死活都要闖進來,好在兩位少年出面勸阻,纔沒讓我們難做!”

“她要硬闖!”

“也算不上硬闖,當時我們在暗處,並未露臉。她一直說‘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最後被兩位少年硬生生拉走了。”

“那兩位少年又是什麼人?”

兩位守衛互相看了對方片刻,齊齊搖頭。

“年紀如何?”

“十七八左右,都是新人!”

無江低頭想了想,說:“你們都仔細想想,有什麼看似很平常,可實際發生起來又覺得有點不自然的事麼!妖仔就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只有一處容身之所,他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這裡!況且我瞭解到,他所挾持的人當中,有個叫孤鴻的尤其善於躲藏隱蔽之術,雙眼健全的人也瞧不出門道。你們想一想,會不會早被他騙了過去!”五個守衛越聽越驚,開始努力回憶,怕是漏過了什麼可疑情況。

無江見其中一人臉色忽然慘白,頭冒冷汗,便喝道:“說!”

那位守衛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大······大人,我負責監視魔淵下事物的一舉一動,連眼皮都沒眨,卻無異象,只是崖沿偶爾有幾處砂石滑落,可每天都會有那麼一兩塊石子滾下去的啊,這些石頭時大時小,難道他還能僞裝成石頭滾······滾······”他越說越急,越說頭上的汗冒得越多,最後說到“滾”字時,更是像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呆在了原地!

無江嘆了口氣,喝道:“降妖三隊,立即隨我下去!”

魔淵下,寂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只有一把陰森怪異的笑聲四處滌盪。

“無江無江!打我打不過你,玩把戲你卻玩不過我!”石壁上的石屑被笑聲震得簌簌抖落。微弱的光明下,狹窄的石峰間,突然“噗”的一聲響,卻是一座五丈高,三丈方圓的石柱,被一隻巨拳捶塌了。

一隻散發出淡淡白芒的巨大手臂,約有兩尺方圓粗,緊緊攀附在石峰的裂縫上,另一隻手掌向前攤開,掌心射出一束紅芒,四處晃動。紅芒忽明忽滅,明時光芒耀目,滅時依舊有個晶瑩剔透的斑點,像盞孤燈。石峰間突然探出了一隻大腦袋,忽明忽滅的腦袋。明時那雙大眼睛像明月的一樣清亮,滅時就整個頭都看不見了,和周圍黑暗融爲了一體。

他的頭又亮了。

“卓不魂!你跑不掉的!”他用舌頭把眼珠子揉了揉,叫道,“這裡從沒有人能瞞得過我天眼龍人的眼睛!”

他正是天眼龍人,正是妖仔!他把頭猛的一扭,頭上的光由明換滅,雙手往一堆亂石掃了過去!亂石堆裡傳出一聲女子的尖叫。但見兩道白影,一前一後,一快一慢,一個身材妙曼,一個輕盈瀟灑,同時躍起,又同時閃進了旁邊石峰下的暗影中。

天眼龍人哈哈大笑,搖身一晃,變成了個翩翩少年。

“卓不魂!我不得不承認你那孤鴻朋友真有兩下子,倘若陪我進來的是他,或許我還會憐惜他,放他一馬。可你倒好,親自送上門來,還說自己是聰明人哩。爲了救那兩個小子,甘願把自己的命搭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放過你們?”他一邊說,一邊向暗影靠近。

暗影裡有把聲音怒道:“你背信棄義,誰還會信你!”

妖仔“哦”的一聲,笑道:“原來你打一開始就算計好了,故意在森林讓孤鴻把計劃告訴你,當然這個計劃只有你才能勝任,隨之提出由你帶我進來,換他們出去,你知道我在這裡忌憚那些守衛,忌憚無江,料我不敢不答應,是嗎?”

“是!”卓不魂從暗影裡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着走出一位妙齡少女,臉色由於驚嚇過度早已變得慘白。妖仔看了看她,忽啞然笑了:“你之所以替兩位同伴下來,是認爲自己有能力在我手上逃脫?我姑且不說那種可能性有多大,但你絕沒料到,這位區長千金,風姑娘竟也悄悄跟着混了進來,你是要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獨自逃生,還是你有天大的本事,帶着她一起逃走?”

風靈“呸”的一聲,罵道:“妖仔,我神二區什麼地方待薄你了,要做這種狼心狗肺的事!”

妖仔臉色越變越難看,原本清澈明亮的眼變紅了。“什麼地方待薄我?”他冷笑道,“你提神二區時,爲什麼非要加個‘我’字?你們每一個人在我面前都強調‘我神二區’,像是怕我忘記,而時刻提醒我說,神二區不是我的,不管我立下多少功勞,你們也不會把我當自己人看待。既然你們都把我當成傻子,我又何必對你們掏心掏肺?”

“難道無江前輩也這樣對你?”卓不魂問。

“就是因爲他不一樣!”妖仔忽然怒道,“所以我現在最恨的人就是他!沒有他,我不會活得這麼痛苦!我希望他死!”他大叫着,小妖小怪都已遁洞,不敢吱聲。

“我對你好,是希望你真好。不是像現在這樣的。”一望無際的黑暗裡突然傳來了無江的聲音。

妖仔渾身一顫,扭轉了頭。風靈激動得大喊:“無江叔叔!”

狹窄的石峰間,無江和降妖三隊跳了出來。他眼神凌厲,一下子盯住了妖仔,隨後又看了看卓不魂和風靈。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廢了一身神法,然後渡你到魔界,你願意嗎?”無江問他。

“做夢!這裡就是我的家!”妖仔回道。

“那好。”無江說,“降妖三隊,你們全力保護兩位小鬼,不可有任何閃失!”身後十人組成的降妖三隊立馬分作左右兩翼,向妖仔逼近。

妖仔看着無江,笑道:“你以爲有你在,我就不敢動手了麼?”無江沒有回話,而是跟着降妖三隊的步伐,一步步向他逼近。

妖仔臉上忽然現出殺氣。他倏地轉身,朝卓不魂和風靈撲去!

風靈嚇得尖叫,卻也是有些根基的人,她雖然狼狽,但還是很迅速的躍向一邊。妖仔一雙手突然變成了利爪,眼看就要捅着她身子了,無江和卓不魂的刀風同時搶到。

生死存亡之際,妖仔忽然變作天眼龍人,身軀由一小個子變作龐然大物。把近身的人一下子擠撞到旁邊的石峰上,石峰劇烈抖動,石屑紛紛碎落。

“危險!”卓不魂從石堆搶出,向風靈飛撲去,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天上的“石雨”。石峰中卻突然掠出數道黑影,把他們搶了過去!原來是降妖三隊及時趕到,護了他們周全。這一陣下來,兩位少年人臉上均無了血色。

石峰兀自倒塌。黑暗裡閃過數道白光,擊碎了一座石峰,無江從石峰往地上墜落,掉在一堆亂石堆上。但他立馬又站起,緊了緊手上的刀。原來方纔他趁妖仔變身時,早已閃電掠至半空,口中暗念咒語,揮刀去砍天眼龍人的頭。不料天眼龍人又搖身一晃,沒了蹤影。與此同時,妖仔卻從無江頭頂上方的那座石峰飛快竄下,快得出人意料。好在無江心神還算集中,驟聞聲響,想都不想就反身一刀,這一刀不僅快,而且注滿了降妖神力。果不其然,妖仔再次化身成天眼龍人,但那刀鋒也不偏不倚砍在他那石壁一樣的胸膛上。天眼龍人悶哼一聲,胸膛掛彩,鮮血汩汩流出。但他的巨拳也迅速張開,掌心對着無江照出一束強光!無江只覺雙眼一陣刺痛,眼前一片白茫,什麼也看不見,耳邊忽聞一陣狂風。他被天眼龍人一拳擊到了石壁上,滾跌下來。

“怎麼樣,無江!”妖仔在石峰上哈哈大笑,“以前你用五六成功力就能把我搞定,現在不行了吧。告訴你,我現在只用了不到四成功力!人活着不向前看註定要被淘汰呀。”

無江眉頭微皺。然而臉上神情卻更加堅毅了,他看着他,忽然厲聲道:“你不是妖仔!”

妖仔眉毛上揚,嘿嘿笑道:“我本就不是妖仔,我是天眼龍人,一直都是!”

“你不是妖仔,也不是天眼龍人!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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