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去年,陳建峰還在眼饞老範同學轄三十萬大軍,兵強馬壯,一門心思想將老範的兵馬佔爲己有。陳建峰還準備像在晉東南對付中島那樣和老範同學比耐性,和老範同學慢慢地磨,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陳建峰在晉西南和中島磨了四年,雙方纔勢均力敵,磨了六年中島才偃旗息鼓,不再與陳建峰爭鋒,躲在長治城裡苟延殘喘,而現在東北的形勢則遠超陳建峰的預料,這才半年,形勢天翻地覆,老範的三十萬大軍現在銳減到十五萬人,此消彼長,陳建峰自己呢,原來三個縱隊六萬人,現在呢,六個縱隊,二十五萬人,一時人聲鼎沸,遠超老範,半年前陳建峰眼饞老範,現在呢,就該輪到老範眼饞陳建峰了,可能老範在眼饞陳建峰的同時,還會有一絲恨意。
老範同學沒法不恨,陳建峰對此很是理解。
試想秋冬兩季攻勢,他陳建峰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這裡敲一下,那裡打一下,今天敲掉老範同學的一個師,明天又打掉老範的一個旅,拿着個破本子美滋滋地畫“正”字,陳建峰不是不知道,他每畫一筆,老範同學的心尖就有如被刀子割了一下。他這分明就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老範同學的痛苦之上,分明就是往老範被刀子割傷的心上撒鹽。
真是很不地道。
陳建峰也覺得自己不地道。他覺得老範的美械師不錯,就自己也成立了一個,裝備呢,陳建峰讓康平找老範同學借,幾仗下來,還真是借到了,康平師清一色的卡賓槍,油光鋥亮。陳建峰覺得趙熙海的炮師重炮少了點,又想到了老範,這次是動員整個兵團的部隊到處找老範同學借,什麼野炮、榴彈炮、加農炮、高射跑,一不留心就被陳建峰借來了300餘門,都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陳建峰卻是隻借不還,再借還是不難,這樣的買賣自然誰都不樂意幹,即便老範同學這樣的老實人也不會甘於就範,老範同學不甘願沒關係,陳建峰有招,歸納起來就是一個字和四個字,一個字是“打”,四個字則是“狠狠地打”。
老範的家底再怎麼厚實,也經不起陳建峰這般敲打,秋冬兩季下來,卡賓槍大量易主,野炮、榴彈炮、加農炮都成陳建峰的了,老範連零頭都沒剩下,老範不生氣不鬱悶不恨纔怪。不怕賊偷,就怕陳建峰惦記。估計這是老範同學現在內心中最真實的寫照。
更可氣的是陳建峰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跟朱有良左錫林他們大說風涼話,說老範同學就是小家子氣,反正就剩那麼點破家當,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機會扳本,既然已經敗落了,還不如豪氣一回,率領錦州剩餘的十五萬人戰場起義,將剩餘的那點家底一股腦地送給他陳建峰得了,這樣一來,老範再也用不着一天到晚頭痛,他陳建峰自然也就不會再惦記老範的這點家底,改去惦記老衛,讓老衛頭痛了。
這次春季換裝,自然也與解放軍的節節勝利有關。全東北的97%的地盤都成咱的了,有了這麼大的一片解放區,地方的財政自然變得充盈,自然也就用不着陳建峰再去爲籌措軍費而去辦什麼飛鷹香菸廠了,陳建峰現在根本用不着爲軍費而絞盡腦汁,他只需打好仗就成,後勤保障這一攤子事自有東北局的同志張羅。這不,一看春暖花開,解放軍再穿着五花八門臃腫的冬裝、戴着長耳朵的東北帽不方便作戰,東北局的領導一聲令下,全東北動員,一個月不到,數十萬大軍的春裝就置辦齊整,運送到各個野戰部隊。陳建峰兵團的二十五套新春裝,人扛馬拉,也就在這兩天,全部到位。
陳建峰想拔頭籌,自然門都沒有,先近後遠,司令部都是最後一籌了。
陳建峰將最後一個領釦一扣,軍帽一戴,問後勤部長:“咱們司令部是最後換裝的?”
部長點頭,說:“是。”
陳建峰問:“都是這種顏色?”
部長說:“這次,咱東北人民解放軍的着裝全部統一爲棕黃。”
陳建峰感嘆,說:“有錢就是好,想當年在井岡山,只要能保暖,有衣服穿就成,根本就談不上統一着裝,後來打下了長汀,勉強統一了着裝,但是藍的灰的,也是各有顏色,紅軍時期沒錢,能如此也是不易。”
後勤部長雖然不是陳旅出身,但他也是井岡山時期的老兵,他笑,說:“咱井岡山時期的老兵都知道,不管怎麼苦,跟着司令員總是不吃虧。”
陳建峰笑,說:“那時的咱們其實想法簡單,有飯吃有衣穿就知足了。那時人員也少,我還能想些辦法,現在卻是不成了,二十五萬人呢,沒有東北這樣大的解放區,沒有東北局同志們的統籌安排,憑我陳建峰要想讓數十萬大軍一夜之間就換裝完畢,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部長笑,說:“想當年一聽說特務連有了冬裝,我們可是做夢都想成爲特務連的一員。”
部長還說笑,說要是那時陳建峰讓*到特務連任副連長,只怕當時的*也會欣然同意。陳建峰笑,說那可不成,要是*到了特務連,即便*再怎麼懂得隱晦,只怕也會近墨者黑,他陳建峰錯誤不斷,估計*也好不到哪去,他陳建峰挨批,*也會捱罵。還好*沒有去特務連,*要是真去了,只怕就沒有現在的林總,沒有林總,東北不可能這麼快有了如此喜人的局面。
陳建峰笑,說:“說實話,那個冬天,沒有康平兄的那五百套冬裝,還真是沒法想象。”
臨近中午,陳建峰信步走去村舍。
一身新裝的才旺跑了過來,雙手按在左右兩側的駁殼槍上,問:“司令員,要出去?”
陳建峰一笑,說:“大好的春天,出外遛遛,順便去迎接與會的康平司令。”
部隊進入休整,按慣例得總結經驗,分析得失,集思廣益,以便在不久的將來將老範同學的最後一點家底掏拾乾淨。陳建峰決定,於明日召開兵團師以上軍事幹部冬季攻勢總結大會和下一階段的作戰會議。
六個縱隊橫跨整個遼西,有遠有近,自然有幹部中午到,也會有幹部下午到。康平縱隊離司令部最近,以陳建峰對康平的瞭解,到兵團開會,康平肯定不會拖拉,康平今天一早就會從駐地出發,趕到兵團來和他喝酒。
照算,也該到了。陳建峰可以不去村口迎接別人,但只要有時間,陳建峰都習慣到村口去迎接康平。
陳建峰剛剛走到村口,就聽馬蹄聲聲,驚落一地桃花,一彪人馬順着小道打馬而來。
最前之人,左袖空空,不是別人,正是康平,陳兵團新成立的康平縱隊的司令員。
康平雖然空着一隻衣袖,但他一看到陳建峰,一個飛躍,乾脆利落地下了馬,陳建峰看着一身新軍裝,精神爍爍的康平,笑,說:“就知道你會這刻到。”
康平笑,說:“能到兵團多喝一頓酒,我豈會輕易錯過。”
陳建峰笑,說:“老規矩,兵團雖然有令,沒有特殊情況不能隨意喝酒,但此令如陳旅時一樣,對康司令無效,康司令在陳兵團有特權,想喝就喝,什麼時候喝都行。”
康平笑,說:“那等下咱倆就好好喝一杯。”
陳建峰笑,說:“行,中午我陪康司令喝,反正今天無會。”
新任師長的胡長髮笑嘻嘻地向陳建峰敬禮,陳建峰笑,說:“一看你這敬禮就是敷衍了事,免了。”
陳建峰問康平:“聽說這小子越來越會打仗。”
胡長髮笑,說:“什麼叫越來越會打仗,應該說本來就會打仗。”
康平笑,說:“他要不會打仗,我會讓他接手美械師,想都別想,只怕連團長都不給他當。”
陳建峰問胡長髮現在又收集了幾枚將軍的領章。胡長髮伸出五個指頭,說一個冬季攻勢下來,被他俘虜打死的國民黨少將以上將軍就有了五個。
胡長髮說:“現在國民黨的將軍不值錢,一仗下來,總能網羅好一二個,國民黨將軍領章的含金量只怕還及不上小鬼子佐官肩章。”
陳建峰笑,說:“物以稀爲貴,我那校長現在將將軍的委任狀滿天飛,將軍也就沒什麼稀罕的。不過有些將軍的領章的含金量還是有的,比如說我那老範同學的領章。”
胡長髮笑,說:“將來打錦州,我給你將範漢傑的領章揪下來。”
陳建峰笑着提醒,說老範同學雖屬敵我雙方,但終歸是自家兄弟,不能像對付小鬼子那樣想羞辱就羞辱,還是得講些情面,將來即便是將老範拿下了,也不能無所顧忌,老範是老實人,士可殺不可辱。
康平笑,說:“就是,胡長髮,就憑老範給你送了一個師的美製裝備,你就得感謝人家。”
胡長髮笑,說:“難道讓我請他喝酒?”
陳建峰笑,說:“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