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懋祿在欣喜的同時,不免有些不解,敵人的口袋越扎越小,各個陣地已經被敵軍分割,敵人的身後除了陳樹湘師,難道還有成建制的部隊?可是有着如此強大火力的隊伍,絕對不會是陳樹湘師,長途轉移至此,沒有根據地的紅軍舉步艱難,供給十分困難,彈藥開始還有一些補充,後來全靠各部戰場臨時繳獲,現在即便是軍團,除了一三軍團還有炮營,五軍團都是有炮無彈,他蘇懋祿師的槍支彈藥在五軍團首屈一指,至今天幾乎可以說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陳樹湘師就更不用說了,不可能還有如此強大的火力。
會是誰呢?
趙熙海說:“師長,你聽這槍聲,真他媽夠勁,不會是哪個軍團來馳援了吧。”
蘇懋祿搖頭:“各個軍團都在湘江邊血戰,掩護軍委縱隊過江,自己尚且是勉爲其難,哪裡還有多餘的兵力支援我們,而且這支部隊是從文市而來,可據我所知,除了文市南面的水車一帶還有我五軍團的陳樹湘師外,再無師團一級的隊伍了,可樹湘的部隊與我們差不多,都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了,哪裡還有如此猛烈的火力。”
趙熙海心有所動,說:“不會是軍長吧,也許軍長的部隊還沒有通過呢,我估摸在咱紅軍也只有陳軍長的部隊還有如此強大的火力。”
蘇懋祿艱難地一笑:“要是真是建峰就好了,臨死還能和建峰見一面,我也就無憾了。”
前面的山坳,陳建峰率領兩個團突然出現在桂軍的身後,桂軍根本就不曾料到身後還有這樣一支武器如此精良的紅軍主力,桂軍悴不及防,被陳建峰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防線全亂。陳建峰麾下的部隊戰鬥力向來驚人,試想桂軍的兩個主力師面對不及一個團的蘇懋祿師,狂轟濫炸了三天竟然只佔領了幾個次陣地,前進了不足一公里,這還是在蘇懋祿師彈盡糧絕的情況下,才勉強完成的,要不然,只怕桂軍寸步難行,更何況現在面對的是陳建峰荷槍實彈的二千人馬,不丟盔棄甲纔怪。
一左一右成鉗制隊形的桂軍原以爲被圍的紅軍已經成了一支孤軍,一門心思想將蘇懋祿師全殲,自是重頭輕尾,防禦的重點都集中在靠近主陣地這一塊,哪成想身後突然出現了二個主力團,一時後背盡露,被動挨打。
陳建峰親自率部主攻左路,陳建峰帶着警衛班手提輕機槍一馬當先,戰士們緊隨其後,面對如此彪悍之師,桂軍倉促之間如何抵擋得住,陳建峰手裡的輕機槍噴出密集的火舌,所到之處,人仰馬翻,鬼哭狼嚎,桂軍尾部的防線頃刻間就被陳建峰率部突破。
戰場一片混亂,紅軍有如無人之境,陣地上到處都是槍聲和*的爆炸聲,陳建峰一貫注重連排間的協同和攻防,桂軍被紅軍分割成一條條一塊塊,一時首尾不能接應,亂成一團,損失慘重。
所謂擒賊先擒王,陳建峰眼光一瞟,就看到了山坳邊的帳篷,不消說,這是敵軍的指揮部,陳建峰沒有一絲的停頓,帶着胡長髮朝帳篷衝去,陳建峰往前衝,手中的輕機槍也不停頓,一梭子掃向帳篷外麻包堆砌的簡易工事,負責守衛的警衛連當即被撂倒了幾個,警衛連的連長見勢不妙,指揮重機槍朝陳建峰開火,陳建峰麻利地幾個翻滾,伏在田坎裡,手裡的輕機槍還是沒有停歇,躲過子彈的陳建峰擡手又是一梭子,敵軍的重機槍手一頭栽倒在機槍上。重機槍一除,跟上來的警衛班戰士手中的駁殼槍同時開火,守衛在外的敵軍當即樹倒獼猴散,逃進帳篷,掩護長官撤退。
陳建峰繼續猛打猛衝,也不管帳篷裡是什麼情況,輕機槍的子彈不由分說地將帳篷打出一排排的彈孔,敵軍的參謀長和幾名作戰參謀根本來不及逃出帳篷,當即中彈,倒地不起,而指揮作戰的敵師長早在警衛連的掩護下,先一步逃上後山。
陳建峰一看敵軍的指揮官已經逃上了後山,追已無益,陳建峰命令胡長髮用*將敵指揮部炸了個粉碎,敵軍的指揮系統就此癱瘓。
而被圍困在山上的蘇懋祿師一看有友軍解圍,也已如猛虎下山,一路衝了下來,攻擊的敵軍一聽背後槍聲大作,軍號此起彼伏,好似有千軍萬馬從背後殺奔而來,哪裡還有鬥志,生怕腹背受敵,遭紅軍圍殲,一個個慌不擇路,狼狽逃竄。
戰至天黑,兩路桂軍都被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一舉潰退十餘公里,而負責斷後的一個營,則被陳建峰照單全收,毫不客氣地包了餃子,此役,二個團在敵軍中亂打亂撞,兩個師的桂軍亂成一團,加起來至少有一個團的桂軍被打殘,尤其是左路攻擊蘇懋祿師的敵師,在陳建峰的打擊下,其師部被端,除師長僥倖逃脫,師直軍官幾乎全部被剿,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兩軍會師,蘇懋祿師的官兵一看,哇哇大叫,激動無比:“真是陳軍長他們。”
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戰友,當年兩部在陳建峰的指揮下,並肩作戰,打了多少的漂亮仗。此時一見真是悲喜交加。陳建峰看着蘇懋祿師戰士們那一張張激動的臉,問:“還有人呢?”
戰士們頓時沉默了下來,趙熙海說:“報告軍長,咱全師就剩下這三百來人了。”
二千五百餘人的彪悍之師不到三個月就剩下這麼點隊伍,陳建峰恨不得跳起來罵娘,陳建峰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陳建峰認識趙熙海,點頭:“你是趙熙海。”
趙熙海朝陳建峰敬禮,陳建峰一擺手說:“免了,你們師長呢?”
趙熙海說蘇懋祿受了重傷,在陣地上沒有下來。陳建峰一聽蘇懋祿受了重傷,擡腳就往主陣地跑。戰壕裡,蘇懋祿虛弱地靠在一角,看到陳建峰,蘇懋祿一笑,說:“沒想到還真是你。”
陳建峰一看蘇懋祿渾身是血,趕忙讓團部的衛生員幫蘇懋祿重新進行包紮。蘇懋祿擺擺手,說不用了,讓陳建峰別浪費藥品,也別浪費時間,趁天黑趕快向湘江邊靠攏,趕上主力,估計到不了明天中午,敵軍就會將通往湘江的道路完全封閉,到時沒有渡過湘江的隊伍都會被敵軍一點點地分塊圍殲。
陳建峰也知道事不宜遲,命令擔架隊,將蘇懋祿擡上,即刻轉移。蘇懋祿微微地搖頭,斷然拒絕:“建峰,不用了,我就守在這了,此去湘江,還有六十公里,擡着我,你什麼時候纔到江邊,而且受傷的又不止我一個,一路鏖戰下來,重傷者不下二百,我豈能棄生死與共的兄弟不顧。再有,我師的任務是在兩河阻擊敵軍,同時接應陳樹湘的三十四師後撤,現在樹湘還在水車一帶激戰,沒有撤離,兩河一旦放棄,三十四師的退路就完全被封閉,成了孤軍,就沒有一絲生的希望了,我蘇懋祿不能扔下三十四師的戰友不管。”
既然如此,陳建峰無話可說,命令兩個團,挖掘工事,全力阻擊桂軍,接應三十四師回撤。蘇懋祿一聽急了,說陳建峰是明白人,怎麼可以意氣用事,只要一過明天中午不止是桂軍,只怕湘軍和道縣的中央軍都會追擊至此,到時如果三十四師被敵人咬住了,無法脫身,他陳建峰的這二千人也會被敵軍死死咬住,面對即將合圍的二十五萬敵軍,二千人能幹什麼,無非就是多堅守二三個小時而已。
蘇懋祿說:“建峰,將傷員留下,多留些*,你就帶領同志們撤吧。”
理智勝於情感,陳建峰知道蘇懋祿說的是一個事實,自己一意孤行,只會多搭上二千將士的生命。
此時戰場已經簡單地清掃完畢,胡長髮興沖沖地向陳建峰報告,說在炸燬的敵師部裡發現了幾大箱的“白金龍”的紙菸。
蘇懋祿忍着痛一笑,說:“除了*子彈,留半箱紙菸在陣地上,他奶奶的,捲了二個月的土菸絲,也該開開洋葷了。”
“不能再耽擱了。”蘇懋祿催促,“建峰,走吧,難道非得要我下命令。”
陳建峰眼中的淚都快出來了,根據下級服從上級的原則,他陳建峰現在不是軍長,只是團長,戰時,身爲師長的蘇懋祿給他下令,他陳建峰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當然他陳建峰可以置之不理、置若罔聞,後果就是搭上二千將士的性命。
時間分分秒秒都顯得尤爲珍貴,蘇懋祿不想陳建峰拖延,斷然下令:“重傷員全部留下,輕傷員隨陳建峰蘇南二團撤離。”
蘇懋祿的命令並沒有被不折不扣地執行,有些輕傷員,腿部受傷,行動不便,都知道前面的路途充滿了兇險,也都知道留下來意味着死,但行動不便的傷員都不願意增加戰友的負擔,不管是蘇懋祿師還是陳建峰團蘇南團的傷員,此時一個個從馬匹和擔架上滾了下來,不走了,累了,該歇一歇了,有這麼多生死兄弟同赴黃泉,此生無憾了。
陳建峰這是第一次放棄自己受傷的戰友,他的心在流血,可不放棄就意味着更大的犧牲,他陳建峰不得不如此。訣別在即,都知道此一別,就是永別了,無論是陳建峰蔣民雲蘇南還是蘇懋祿,大家的眼裡都是一片溼意。
蘇懋祿伸出手來艱難地和陳建峰一抱:“兄弟,永別了。”
趙熙海和三百來蘇懋祿師沒有受傷的戰士隨陳建峰撤離,留下的一個個坦然,離開的卻是一個個泣不成聲,趙熙海哽咽着向蘇懋祿敬禮:“師長!”
蘇懋祿笑,說:“熙海,別哭,你們是我們師的種子,我們未竟的路,就交給你們走了。”
陳建峰向傷員們敬禮:“我陳建峰無能,愧對大家。”
傷員們笑,說:“軍長,跟着你打了那麼多勝仗,值了。”
陳建峰一抹眼中的淚,命令所有官兵,向留在主陣地上的蘇懋祿及三百傷兵敬禮,二千餘紅軍官兵莊重地敬禮,禮畢,陳建峰一咬牙,帶着隊伍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面對二個師的桂軍以及從道縣追擊至此三個師的中央軍的輪番進攻,蘇懋祿指揮三百餘傷兵用*大量地殺傷敵軍,硬是將五個師的敵軍拖滯在兩河陣地達六個小時之久,直至敵軍出動了飛機重炮,用二個團的兵力壓上,這才攻上了主陣地。
蘇懋祿看着圍上來的敵軍,微微一笑,拉響了懷中的*。
兩河陣地無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