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街,團部的駐地,雪下了一天,地上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層雪,天已經黑漆漆的一片,*踏着積雪走進駐地,走過庭院,走上正廳。
蔣民雲將木炭燒得旺旺的,人一進屋,就感覺暖和了幾分,飯菜開始上桌,菜餚頗爲豐盛,兩張飯桌上竟然都有一隻清燉整雞。
*笑,說:“都說你陳建峰是財主,看來一點都不假,一來就有雞吃,是不是太奢侈了一點。”
陳建峰知道*一貫節儉,忙說這兩隻雞是他陳建峰自掏軍餉讓蔣民雲找老鄉購買的,*要是覺得浪費,他這就讓戰士端下去。
*笑了笑,說:“既然都上桌了,哪有再端下去的道理,同志們這一天急着趕路,一天都是雪水冷飯,就算是補償吧。”
*沒有動筷,其他人也都坐着沒動,*笑了笑,說吃吧,飢腸餓肚一天了,都看着幹嘛。陳建峰笑,說*不先動筷,其他人豈會先行動手。*笑,說哪那麼多講究。
飯桌上,*問陳建峰這麼大的雪,飛機能不能在明天安全降落東關機場,陳建峰說他已經派一個營駐守東關機場,跑道上的積雪隨時都會被清理得一乾二淨,只要飛機來了,準保讓飛機隨時隨地在東關機場降落。考慮到風雪比較大,能見度低,陳建峰說自己還讓戰士們準備了柴火,只要明天一聽見飛機的轟鳴聲,就會在跑道周邊燃燒柴火,給飛機指路。
*點點頭,少有地表揚,說不錯,陳建峰此舉考慮得比較周到。
*同時問及陳建峰對此次西安之行的安全保衛工作有何看法,陳建峰說在延安他陳建峰可以保證代表團的同志萬無一失,但到了西安他陳建峰就不敢保證了,因爲此去西安,代表團人數衆多,有二十餘人,要確保所有人員的安全,至少得有一個連駐守住地周邊,可飛機上就那麼點空間,至多多坐一二個人,不可能帶一個連的人馬,他對此有些頭痛。
*一笑,說:“沒關係,住地的安全自會有東北軍負責。”
陳建峰心說東北軍又不是紅軍,豈可相信?但既然*如此說,那必定有其道理,陳建峰點點頭,也不問,作爲一名久經沙場的指戰員,他陳建峰早就知道什麼是臨危不亂,西安的情況他一無所知,現在說什麼都爲時尚早,只能到西安見機行事了。他陳建峰不能保證全體人員的安全,但對保護好*博古等主要領導的安全,他陳建峰還是有信心的。
陳建峰是在飛機上知道*在西安被張學良軟禁的。
第二天上午,從西安飛來的飛機,費盡周折,總算在延安東關機場降落。陳建峰帶着胡長髮和才旺最後走上飛機。飛行員關上艙門,飛機在跑道上顛簸了幾下,然後頂着風雪開始爬升,這是一架活塞螺旋槳型德制容克客貨兩用運輸機,大家靠着機艙的兩旁相向而坐,螺旋槳巨大的轟鳴聲,震得陳建峰的耳膜嗡嗡直響,陳建峰使勁嚥了幾口唾沫,這纔有所好轉。
飛機爬上雲端,平穩飛行,底下大雪紛飛,雲層之上卻是晴空萬里,與陳建峰一樣,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坐飛機,看着如此奇怪的氣候現象,一個個嘖嘖稱奇。
自上飛機起,一直都在沉思的*此時回過神來,他看了坐在對面艙門邊的陳建峰一眼,然後讓身邊的同志與陳建峰換座。陳建峰一看*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話要說。
*待陳建峰坐定,問:“知道此次代表團去西安的任務是什麼嗎?”
陳建峰搖頭,說:“不知道!”
*說:“是不是自昨天開始就心裡疑問不斷?”
陳建峰點頭:“是!”
“就不想問點什麼?”*問。
“該我知道的,周副主席自會告之,不該我知道,堅決不問。”陳建峰答。
“不錯,很有組織紀律性。”*說,“也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了,我們這次到西安,是去和蔣先生談判的,希望蔣先生改變‘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國共兩黨聯合起來一致抗日。”
蔣先生只能是*,這次中央派代表團去西安竟然不是去和東北軍談判,而是跟*,這消息對於陳建峰來說,簡直就是石破天驚,匪夷所思。這麼說,校長在西安?他怎麼了?陳建峰的內心翻騰倒海,但他只是聽,也不問,*繼續,說:“12日凌晨,張學良將軍在華清池發動“諍諫”,將蔣先生留在了華清池。”
陳建峰明白,‘留’自然就是軟禁之意。難怪東北軍會主動撤離延安,將延安交給紅軍接管,也難怪周副主席說到西安後代表團駐地的安全可交由東北軍負責,一切謎團就在於此,自己那個喜歡罵‘娘希匹’的校長被東北軍軟禁了,校長固執己見,日本人對中華虎視眈眈,校長偏偏對日本人的步步緊逼一昧退讓,放着日本人不打,將重兵雲集在陝北周邊,一門心思想着安內。但願張學良的這次兵諫能讓校長醍醐灌頂,大徹大悟。
西安“諍諫”的諸多細節,陳建峰自然不會去問,他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周副主席,這麼說我這次有可能與校長見上一面?”
*笑,說:“有此可能?怎麼?想見蔣先生?”
陳建峰也不隱瞞,說自己自南京離開*起,不覺已近十載了,雖然兩黨之間打得不可開交,但心裡他對*還真有些想念。
“此想念與黨派之爭無關,只關乎情誼。”陳建峰解釋。
*笑,說:“你這解釋純屬畫蛇添足。”
陳建峰笑,說:“也不知道校長會不會惱我陳建峰與他爲敵,不想見我。”
“聽說,你陳建峰曾經和蔣先生談到過華容道關羽義釋曹操之典故,你陳建峰說要是在華容道上遇見蔣先生,同樣也會放其一馬?”*問。
陳建峰也不否認,點頭說是有這麼一回事,當時*還說要是出現這種情況,陳建峰不放他,他也不會爲怪,畢竟是各爲其主。*一笑,說:“就憑你和蔣先生能談到這種話題,估計你陳建峰要見蔣先生,蔣先生不會將你拒之門外。”
陳建峰是*的貼身侍從,官至少將警衛團團長,多次救*於危難,機艙裡的人都是知曉,此時一聽陳建峰竟然和*談到這種似乎有些大逆不道的話題,心想,不是彼此關係深厚,陳建峰不可能在*面前如此肆無忌憚。
大家都在想象,陳建峰要是真與*見上面,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身陷危境時的尷尬?又或是久別重逢的欣喜?都有可能,值得玩味。
博古則想,這個陳建峰還真是無所顧忌,也難怪陳建峰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現在看來,也只有*的話,陳建峰纔會百分之百地信服,是不是由此可見,在知人善用這方面,*比*更勝一籌。博古同時也有些佩服陳建峰,都與*關係如此融洽了,陳建峰還是不管不顧地離*而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麼堅定的信念啊。
陳建峰24日那晚還真的見到了*。
從17日下午代表團到西安,到代表團離開西安,陳建峰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左右。23日晚,陳建峰還在張公館西樓前見到了宋美齡,此時談判尚未開始,各方重要首腦都在西樓等待步入二樓的會場進行最後的談判,宋美齡本來一臉憂鬱地和宋子文站在一起,就在這時她注意到了陳建峰。
陳建峰作爲*的副官,只能與其他副官站在一旁,儘管此時的張公館,裡三層外三層,戒備森嚴,但陳建峰一進張公館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小心戒備,宋美齡無意間朝陳建峰站立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陳建峰,宋美齡停住了目光,覺得此人自己頗爲眼熟。陳建峰那年離開*時,*與宋美齡雖然尚未完婚,但陳建峰作爲*的心腹愛將,與宋美齡時有見到,而且陳建峰救過*的命,宋美齡對陳建峰也就比其他侍從更爲看重。宋美齡此時不認識陳建峰也在所難免,一來,彼此分開近十年,陳建峰的相貌多少有些改變,先前顯得青澀,現在趨向成熟,況且陳建峰穿着紅軍的軍裝,宋美齡自然一時認不出來。
*看到宋美齡一臉疑慮地盯着陳建峰看,笑了笑,說:“夫人沒認出來吧?那是陳建峰,曾跟着蔣先生出生入死。”
*如此一說,宋美齡立馬將以前的那個陳建峰聯繫到一起了,她淡淡一笑,對陳建峰招招手,陳建峰快步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說:“夫人,您好!”
宋美齡看着陳建峰一時唏噓不已:“介石經常提起你。”
陳建峰自然也是唏噓不已,可此種情況下,他能說什麼,只能說:“謝謝校長關心。”
“怎麼還言校長?”宋美齡問。
“習慣了,校長是我黃埔學生的校長,這點自始至終都更改不了。”陳建峰答。
宋美齡深深地看了陳建峰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