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其他人都有些古怪,他那兒子可是個有能爲的,怎麼動不動叫畜生。
那小廝戰戰兢兢的說道:“琮三爺沒來,就讓我帶了句話給大老爺。”
賈赦怒氣上涌:“我讓他來,他居然敢不來,真是反了天了,他又讓你帶句什麼話?”
那小廝看了一桌的人,不知道該說不該說,賈赦大怒,舉起酒壺就扔了過去:“你這挺死屍的玩意,磨嘰什麼,還不快說。”
那小廝慌忙嚷道:“三爺說他那丫鬟死了,從今後在東路院再也不寫字,也沒有字送人,還燒了毛筆,只讓我把這話告訴老爺。”
賈赦聽了這話暴跳如雷,酒氣上涌,也不顧一桌子人,上來就把酒桌給掀翻。
這畜生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惡劣,竟敢說這等冷話,打量他老子不敢打死他嗎,暴怒之下叫了幾個小廝,找了根馬鞭就往廩庫院去。
……
探春和迎春回了西府,又讓迎春先回房,她一個人去了榮慶堂,她打算把事和賈母去說,讓老太太出面解圍會更順當。
之所以沒讓迎春一起去,不過是老子和兒子鬧起來,本來就是不好啓齒的事,兩姐妹一起出面,未免讓賈母生疑。
再說迎春性子木訥,也不大會說話,還不如自己一個人去便利。
只是到了榮慶堂卻傻了眼,只見榮慶堂中羣雌粥粥,竟坐滿了人。
聽掀簾籠的小丫鬟說了幾句,才知道今天賈家在京幾房的主婦小姐過來串門子。
這些房頭雖然沒有寧榮兩府富貴,但都是未出五服的親眷,平時也多賴寧榮兩府關照,更好生髮度日。
而賈母是寧榮兩府輩分最高的老封君,過了十五,賈母空閒時間多了,這些同族妯娌自然都會過來拜望聯絡。
這會子只有王夫人作陪,家中未出閣的姑娘都沒在,賈母見探春突然過來,連忙叫她過來見人。
除了黛玉外,還有如今在鳳藻宮做女史的大孫女,賈母最看重的就是這三丫頭,喜歡她知書達理,機智爽利,很有些自己年輕時的模樣。
在座這些當家媳婦都是人精,那裡看不出賈母的喜好,都拉着探春說話,這個說長得俊,那個說生的好。
探春當着這些婦人又不好說賈琮的事,想着那小廝傳話回去,大老爺說不定已經發作,琮三哥說不定已遭了殃,額頭急出一層細汗。
就這樣竟被蘑菇了一盞茶的功夫,正有些心急如焚,見門口簾籠掀開一角,露出侍書的臉,那臉色有些煞白。
探春和迎春離開東路院時不放心,特地囑咐侍書守在那邊看動靜,如今見侍書這等臉色回來,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也顧不得賈母起疑心,只說自己有些不舒服,賈母素來知道這孫女的氣量心智,看出其中必有些緣故,但是當着外人也不好問。
探春卻明白,有這麼多族親在場,決不能說東路院的事,不然真不可收拾了,反而害了琮三哥。
她有些慌張的出了榮慶堂,侍書已候在門口,見了她就說道:“姑娘,事情不好了,你走後沒多久,大老爺就帶了小廝去了稟庫院。
說琮三爺忤逆,叫小廝摁在春凳上就用馬鞭子抽,我不敢多看,就跑回來報信了。”
探春聽得臉色蒼白,侍書從東路院跑過來也有些路,琮三哥定是被打了許久,再不去救要出人命了。
她和侍書急匆匆往榮禧堂跑,問了門口的小丫鬟才知道老爺在夢坡齋書房。
賈政在日常在書房讀書時,喜歡圖個清靜,都不讓丫鬟小廝打擾,府上的人都知道這習慣。
因此夢坡齋書房中還像往日這般清靜閒趣,突然書房的門咣噹被推開,事先也沒敲門通報。
賈政豎起眉頭正想發作,以爲是那個冒失的丫鬟小廝,卻見探春氣息不穩,臉色俏紅的站在那裡。
“老爺,你快去救救琮三哥吧,東路院那邊,大老爺正用馬鞭子打他呢,再晚了就要打出人命了。”
賈政見探春眼淚汪汪的說着,臉上大驚失色,好端端的怎麼又鬧這麼兇,琮哥兒纔多大,用馬鞭子打還了得。
……
稟庫院中,賈琮見賈赦帶着小廝氣勢洶洶而來,一點也不覺意外。
他剛纔本來就是要用言語激怒賈赦。
芷芍被逼投河自盡,讓他內心受到極大衝擊,讓他明白往日的委曲求全、徐徐圖之等想法的謬誤。
走一步想十步,這世上沒有這等完全妥當縝密的事,要真等到萬事俱備,在這之前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甚至性命。
想好去做就是,有一纔會有二,有二纔有化生更多的可能。
他不想再被壓制在這東路院難以喘息。
他需要更大的可能、更多的機遇來立足於這世界。
他不能讓芷芍就這樣白白丟了性命。
他必須儘快脫離這卑劣而讓人窒息的東路院。
纔有餘力將這些賬好好算一算。
既然尋常辦法無法破解,那就放手做上一場。
就像他在小樹林中,爲了讓自己和曲泓秀活命,不惜一刀刀斬去活人的手臂。
他就要用一次剛硬的對峙,讓自己和東路院作一次徹底的割裂。
馬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抽在賈琮背上,裂骨的劇痛讓他渾身顫抖,但是他連哼都沒哼一聲。
腦海中浮現芷芍俏美可愛的模樣,心中刀剜一般隱隱作痛。
些許皮肉之苦竟都不覺得了,像是被麻痹了一般,神志開始有些模糊。
賈赦惡抽了數十鞭,就等着看他哭喊求饒,定要壓服了這畜生。
卻見他眼神冷淡,一聲不吭,甚至也不掙扎,像個死人一般任由自己鞭撻。
心中竟有些慌了。
賈琮知道探春回去必然會找人來解圍,只要自己硬扛過時間,那馬鞭子一時抽不死人,最多皮肉之苦,他已經豁了出去。
後面趕來的酒客們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他們見賈琮已被打得皮開肉綻,背上衣服碎裂,全被鮮血染紅。
都是他們拿賈琮來奉承賈赦,才惹出眼前的事,要是把人打死了,豈不是他們的罪過。
賈家到時候追究起來,那可是不妙。
衆人忙着去勸阻賈赦,但賈琮悶聲不響的捱打,連一句道饒的話都不說,讓賈赦很下不了臺,也不聽勸還要繼續鞭撻。
衆人正拉扯時,門口有人叫道:“大兄快住手,何至於此啊,琮哥兒還是個孩子,要是打壞了事,可怎麼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