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只是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只感覺背後長滿了芒刺一樣,這麼晚了,宮裡已然下了鑰,那人一身功夫且穿着夜行衣,很顯然是早作打算,只等着夜深了出動。看那人來去毫無遲疑,想必對宮中的地形瞭如指掌。
“夏菡,幻月,你二人悄悄去東西偏殿瞧瞧,看可有什麼不妥或者丟失的。若有回來報我。”我凝神對夏菡和幻月道。
她二人面面相覷,不解其中之意。“快去。”我眉頭緊鎖,急躁起來。
不一會夏菡先回來道:“小主西配殿沒有少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異樣。今日是小計子負責上夜,他已在殿外,方纔也沒有任何不妥。”
“小主,東偏殿一切如常。”幻月也進來回話。
“寢殿裡,暖閣裡都檢查過了?”似乎還有些不放心。
“嗯,都檢查過了。”夏菡與幻月齊聲答道。
“小主,今日發生了許多事,勞神之餘神思恍惚也是有的。”夏菡悄聲地暗示着我。
“方纔對着院子看夜空,明明看見院牆上一個人影一掠而過的。”
“什麼?小主看到了人影?”幻月抻着脖子往外看去。
夏菡也是陷入了思索,一時間氣氛顯得格外緊張。“也許如你們所說,是我自己太過緊張,看花了眼睛,也是有的。時間不早了扶我歇了吧。”
幻月半信半疑,夏菡也是悶不吭聲。她們二人都知道我是個極其警覺沉穩的心性,看花了眼這樣的事不像是我會做的。但堂堂當今天子后妃的宮殿夜半竟有人能隨意踏足,且不被發覺,實在是可怕,若是真的,當真可以在分毫之間不費吹灰之力便要了我的性命。
“小主,早點歇着吧。今日也太疲憊了。”幻月幫我掖着被角,看着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的我心疼之色溢於言表。
我拉住她的手,輕聲地喚:“幻月。”
“嗯?小主,我在這呢。”她抓緊我的手,關切地問。
“當日不該帶你入宮,每天如履薄冰,讓你跟我過這樣的日子。”
“小主,您說什麼呢。當日幻月就說過,小主在哪奴婢就在哪。”她的眼裡閃着精光,忽然想到什麼暗淡了下來,“這宮裡處處權力傾軋,勾心鬥角。小主身邊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這日子要怎麼過呢。奴婢再哭也無所謂,只想陪着您。”
“你看出來了?這後宮中每一個真心待我的,出了你現在也只有夏菡我還能信她半分。”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我自信爲人真誠不恃強凌弱,但是卻一個交心待我的人也沒有。
“小主,您不必在乎她們。”她滿臉憤憤不平地道。
我見她欲言又止,隨即追問道:“你是不是有話沒對我說盡啊,幻月?”
她把頭埋下去,支支吾吾地道:“今日奴婢回去鳳欒宮取您的護甲和帕子,在門外不小心聽到她們在議論您。”
“哦。都說什麼了?”我坐起身,靠着牀脊,拉起棉被護着胸口問道。
“大抵就是伉妃說小主是前朝的人,不得不防,說您狐媚,皇后娘娘也是提醒淑妃不要與您親近。”
“
那淑妃怎麼說?”我斜着眼睛問道。
“淑妃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幻月瞧着生氣,在小主面前皇后擺出很疼您的樣子,背後竟然對小主一百個提放。尤其是伉妃,把小主當成十足的對頭,不敢欺負旁人就來擠兌小主。有那精神對付柔貴妃多好,省的自己每次都在人前失體面。”
“這不是很正常麼,在我之前宮中一個異族嬪妃也沒有,當年不是礙於不能與外族女子通婚的因由,何至於皇上與元格格失之交臂呢。”我微笑着攬過一縷髮絲玩弄着。
“說道皇上,小主可準備好了去專夜嗎?我瞧着也就這幾日的樣子。”幻月太瞭解我心思了。
“既然由不得我,也無需準備什麼了。”
“我還聽皇后說,若是他日您再爲皇室誕下一個帶有異族血液的孩子將是太金的劫數。”
“劫數?”究竟我是她們的劫數還是她們是我的劫數呢?
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在睡夢中我也沒有一絲的安逸,幾乎一直夢着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母親離我而去,周身無力冰涼入骨。無論多麼努力的呼喚,無論多麼希望她看我一眼,她最終還是撒開了我的手離我而去。
翌日一早李德福便到漪紅閣外請我過去,說是皇上才下早朝就要見我。
跟着他到了乾清宮,這一次不再是養心殿了,而是皇帝起居坐臥的乾清宮,與皇后的鳳鸞宮是有交泰殿相隔。他在昭仁殿用着早膳,捧着一本古籍在翻看。昭仁殿比養心殿更多了一分貴氣暖香,擺設也是精緻華麗,所有織物全是明黃一色,紋樣也以祥龍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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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臣妾給您請安了,皇上萬歲聖安。”我單膝貼地,深深滴俯下身子。
軒轅天佑,從書案前放下手裡的古籍,走到榻前坐下道:“起來。過來坐下。”
一改先前的冷淡與沉默,率先開口問道:“朕命人剷除了你宮裡的白蘭,重新植入桃樹。你覺得好嗎?”
我低着頭,欠着身子坐在榻的邊緣,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他輕嘆了一聲道:“你很怕朕嗎?”
我垂着頭還是不做聲響,心想着若他隨時發飆,問及那首詩句,我該如何回話。
“你覺得朕怎麼樣?作爲皇帝還稱職嗎?”
這一問倒把我唬住了,一個女人以無才爲德的民族,一個后妃不得干政的朝代,他居然問我他稱職不稱職,這要我如何回答呢?
“皇上是任君,七歲登基平外亂統一華夏,如今百姓生活安樂,人人都讚頌皇上是個千載難逢的仁君。”我溫柔地笑着道,但依舊是低着頭。
“哼,仁君?”他冷冷地一聲輕哼,然後接着道“那你覺得於你而言朕又如何?作爲丈夫朕還稱職嗎?”
我羞紅了臉頰,丈夫這個詞語在我的腦海裡並沒有和眼前這個人聯繫在一起,讓我怎麼去回答呢,眼珠滴溜溜轉,腦筋飛速地思索着,“皇上不是臣妾的丈夫,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出了丈夫,皇上還是臣妾的君主,臣妾敬重您。”
這樣的回答最合理,我斷斷說不出我傾心於他的假話,他又是一個冷哼後道:“敬重
?這後宮中的女子大多都是因爲我是皇上而不敢說真話的吧?”說完他揚手將袖口裡的一張紙丟在我面前的地上,那正是我寫滿詩句的紙張。
我趕緊跪倒,雙腿在不住地顫抖,地上冰涼涼,手心和額頭卻滲出汗來。
“皇上……”我剛想解釋他卻揚手讓我停止。
“其實朕也很想看看深山之中的白蘭。”說完他的眼神中有一絲讓人心疼的淒涼。“你放心,等時機到了,朕會讓你迴歸屬於你的山林。”
“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嘴上在努力地解釋,心裡卻酸酸的難受。
“拿着你的詩下去吧。”他拖着自己的額頭,用修長的手指揉着太陽穴的位置,神色十分疲倦。
退出乾清宮,一個沒站穩險些坐在臺階上,幸好夏菡扶住了我,“小主的臉色怎麼這樣慘白?”
擺擺手讓她不要多言,扶着我回到漪紅閣中,讓幻月拿了銅盆來,親自在我面前將那首詩焚燒殆盡。
看着那一團已然熄滅的灰燼,夏菡問道:“皇上可是斥責您了?還是疑心您了?”
我擺擺頭,不知道怎麼的,心裡卻沒有往日那樣度過劫難的興奮與僥倖,而是一絲絲辛酸和疼痛涌上心頭,眼裡浸着淚花,拉住夏菡的手道:“不,他是個惜花之人。”
夏菡倒笑了出來,“小主,難道終於對這個他動心了嗎?”
幻月在一邊沒有聽明白,但似乎知道所指的是皇上,也跟着道:“小主和夏菡姑姑打什麼啞謎啊?就欺負我是個蠢笨的。”
我和夏菡都被幻月逗笑了,三人手拉着手,相視無話。
這一次的事情過後,我更加小心,寫詩作畫讀書都非常謹慎,不給別人可乘之機。除此之外,我的心裡也發生了一絲絲變化,無論是靜夜長長還是閒逸的午後,只要有機會讓我出神,便總能想起他的話,他的眼神。那樣清冷威嚴的男子,卻肯原諒我,放了我,也想去看看深山之中的白蘭。他擁有一切,卻似乎並不開心,看着他對我發脾氣卻怎麼也生不起氣來,甚至還有一絲心痛。
每一次出神想到他的時候,都提醒自己不要再繼續了,因爲一早就知道我的真心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賦予他的,他亦是如此的。既然相隔甚遠又何必癡迷呢。不過他的話還是在我的心底留下了一絲希望的火種,若真有一日能讓我重返故里,此生也就無憾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的綠頭牌早就掛了起來,只是軒轅天佑始終沒有召幸我,也沒有在傳過我去見面。因此一時間內宮上上下下都知道我被冷落了,皇上因我衝撞柔貴妃而對我心生厭煩。齊佳氏得了這些消息,每日在鍾粹宮興風作浪,惹事生非,我的日子漸漸不好過了。
進入夏季,解暑的瓜果不但不新鮮,就連每個宮裡都有的冰也沒有漪紅閣的。驅蚊的艾草也被凝翠閣要了去。在這個初夏就已經熱的難耐的皇城中,漪紅閣上上下下的宮人們全都無精打采着。
這一日午後,我才歇晌起來,正熱的難受,摸着香汗,小計子興高采烈的進來道:“小主,小主,大喜啊,小主。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