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二)

作爲喬彬和周小琪倆人的好友,他們夫婦的婚禮主持一職于飛自然樂於應承。況且確切地說,那也不能稱作婚禮,反而更像是爲相識在同一個城市的朋友們舉行的一種宣告性儀式,向他們傳達着這樣一個信息:歷日曠久,咱們終於結婚了,通知各位一聲。當然,這樣的儀式還有個重要的環節,即所邀賓客無不攜禮或懷揣份子錢而至,以表達對新郎新娘的誠摯祝福。

所有環節的最後就是飯點。主人家一聲吩咐,便開始擺宴上菜。喜慶的熱鬧氣氛加上美味的酒食,引得賓主推杯置盞、大快朵頤。飯畢客人們也就陸續告別,三三兩兩各自離去,儀式結束,賓主盡歡。

雖然早已見慣這樣的結婚活動,但此次畢竟不同以往。從喬彬和周小琪戀愛開始,于飛就和他們在一起。如果再仔細回憶,往前追溯,在七年前他們幾乎同時認識了對方,然後一起穿過長長的時間走廊,站在了而今的拐角路口。這種感覺不能說僅此一回,但也確實少有。不是人人都能在同一個走廊裡攜手走過長長的光陰,卻始終如一。

心中這樣想着,免不了思緒裡就時不時地泛起陣陣漣漪、諸多感慨。不過算算時間還早,于飛倒也不甚着急,依舊該幹嘛幹嘛,只是閒時寫寫主持詞,日子倒也沒什麼太多變化。

其實于飛現在的生活很規律,或者說很無趣。朝九晚五上下班,雖然常常加班加點,但好在工作環境自由,而且週末雙休,倒也沒覺得怎麼累。下班後偶爾會有朋友相約聚餐,沒有活動的話就自己看書上網,或者去健身房騎個單車,跑跑慢步。

時間就在於飛如此規律而單調的生活下慢慢推進到了2014年的9月21日。

天公作美,那天陽光明媚。其實在酒店設宴不同於露天吃席,無所謂晴天或者陰雨,但若是能有個溫暖豔陽普照的日子,總是更讓人身心舒暢。

毫無疑問的,新郎新娘成爲當天全場的焦點。喬彬眉清目秀,高大英俊,着一身黑色西服,更添帥氣。周小琪一襲象牙色婚紗,穿搭適宜,舉手投足間盡顯動人身姿,猶若下凡的仙女。面對神仙眷侶一般的人物,自然不斷有好友閨蜜上前索求合照,新人也無不應允。

于飛自然也心情大好,整個主持過程進行得井然有序。在慷慨激昂、聲情並茂地講述男女主角從相識、相知、相戀到現在相守的過程中,還穿插個別自己與他們共同經歷的生活囧事。臺下的觀衆也頗有感觸,歡笑此起彼伏,掌聲不斷。

在交換信物的時刻於飛默默地退到禮臺邊,目光所及是新人的緊緊相擁和人們帶着感動的祝福。也許這樣的畫面太過美好,有一絲夢幻般的不真實,于飛心生感慨,轉頭將目光投向臺下。他的臉上慢慢堆起笑容,看的出來是發自肺腑,但仔細深究,竟還帶着一絲苦澀。

人人都有獨特或精彩的生活,旁人雖能瞧見一二,但箇中滋味豈能盡嘗?也只有局中人自己能體會罷了。

婚禮辦得熱鬧圓滿,喬彬倆自然不忘酬謝于飛,送了一份大禮。不過事情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家很快又迴歸到各自的生活中,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唯獨于飛。

喬彬的婚禮好像一個點燃的引信,茲茲茲地向遠方燃燒。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翻出來正等着引爆,將要轟然作響。

于飛開始失眠,有時一兩天,嚴重時接連一週都睡不好。初時還不覺意,可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漸漸感到越發的睏倦。不但夜晚淺睡多夢,導致白天上班無精打采,而且有將主任的茶杯當成垃圾甩進了廢棄桶、把安全生產文件送去計生辦的情形。爲此于飛沒少得領導“委婉”的批評。

不僅如此,下班後吃飯、做事也還總是不能聚神,不期就想起以前的事和人:喬彬,秦川,莫雪,周小琪,饒毓婷......他們一個一個突然就跳到于飛身旁,嬉笑着,打鬧着,擾得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便常常陷入長時間的呆滯。

生活可以一時糊塗,但不能一輩子混賬下去。幾天後,于飛遞上年假條,坐上了回大學母校的火車。

雖然只有短短几個小時的車程,可於飛卻像行走了幾年的時光隧道。那些零星的記憶,斑駁的過往,像充滿能量的光波,就這麼透過窗戶直直地打進來,照在他的心臟上。

有暖暖的熱,輕微的疼。

重新站在校園門口,落日正好斜掛於大門的內側頂端。向裡張望,夕陽的光芒從校園裡齊齊散射出來。于飛眯着眼睛打量,目光裡掀起風吹麥浪般的灼熱。

進還是不進?向前還是轉身?

就像坐着回校的公交車,男孩沒來由地開始心跳加速,口吃連連,手心冒汗。他眼角的餘光裡,一襲白裙的女孩,柳眉杏眼,盈盈淺笑。

就像風雨交加的琴臺,男孩渾身溼透,心如死灰。莫雪跌倒進雨水裡,她的胳膊蹭出血跡,她的疼痛滲透心底。

就像在人民公園,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央,饒毓婷拿出黑色手鍊,把燦爛奪目的光華,緊緊拴在男孩的手上;

就像曖昧的夜晚,在閃耀迷離色彩的燈光裡,聞着散發嫵媚妖嬈氣息的火熱靈魂,手機屏幕上突兀地顯示小雪。伸在半空的手,就這麼緩緩地垂下。

就像于飛第一次站在大學門口,看着校園進進出出神采飛揚的莘莘學子,一顆心就順着懸梯穩穩地滑落。

下一刻,于飛跨進校門。視線模糊中,前路曲折分叉,迴環蜿蜒。于飛只是筆直地朝前走。

因爲,一切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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