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慢慢下降,天氣有預謀地轉涼,早晨的青草與鐵質欄杆上都漸漸凝結起一層明亮的露珠,接而在人們忙碌不盡的穿行中悄無聲息地消失了痕跡。校園道上成長的樹葉正不動聲色地脫掉不同色值的綠,又換上滄桑的顏料,然後在風信的慫恿下開始集體逃亡,飛離樹枝——秋天確實有一種荒蕪的本色,不然人們也不會拿蕭索這樣的詞來形容它。
今年出太陽的次數挺多,霧氣也不比往年“空校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猖狂。相應的,秋季也向後拖上一拖,多出十多天。
不過,偶爾還是有一兩場不像是在秋天該有的雨。
我們學化學的少不了實驗課,一週安排好幾節,理論和操作都有。老師先作講解,結束後同學們自己組織團隊進行實驗。
基於如此人性化的分配(其實是設施不夠,五六個人才能用一套儀器),我們寢室和隔壁寢的李勇他們每次都組成一個小組,幾個人站在旁邊看,一兩個動手——何宇亮還是一絲不苟的風格,每次都很認真,而喬彬我們也每次都圍觀地很認真。
說起喬彬,恨得我和秦川牙癢癢。原因無它,就是最近的幾個月他太“目中無人”。早上提着書去教室,上完課就看不到他的身影,週末也時常整日整日地不見人。晚上有時也不回寢室,要麼經常快熄燈了纔回來,洗漱上牀後還要在陽臺上和周小琪通一兩個小時的電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和秦川再也不能當瞎子聾子,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我倆不要臉地端着臉盆跟上陽臺,一左一右把他夾在中間,然後對着臉盆作嘔吐狀,併發出哇哇哇的喊叫聲。他每次都把兄弟攆出陽臺,於是我將玻璃推拉門往裡一鎖,直接爬上牀睡覺。半個小時後常常在夢中聽到有人哐哐哐地拍門大喊:“于飛快開窗,我鄙視你全家。”
正和喬彬打鬧着說以前的事情,突然一道閃電照進實驗室裡,緊跟着一聲撕裂的雷響也闖了進來。我心裡一顫,想起今天莫雪還在我們學校培訓,頓時沒有一點上課的心思,向喬彬囑咐幾句後從實驗室後門溜了出去。
出得實驗樓,雨已經大滴大滴地打下來。
我急忙掏出手機給莫雪發短信:在幹什麼呢?
一分鐘後她回信:在你們學校培訓,正聽課呢。
我問:還有多久結束?
她回覆:半個小時就完了,怎麼,有事?
我:哦,我等下要去市區,就問問你在沒在,待會兒可以一起過去。下雨了,你帶傘沒?
她:沒有呢,今天過來的時候沒覺着會下雨。雨大不大?
我:很大。
她:鬱悶,等下要被淋了呢。
我:沒事,我有傘,待會兒下課給我電話。
她:那好吧。
發完信息我衝回公寓,在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一把傘,扯掉標籤,又用手使勁揉一揉,然後搭車去二期,來到莫雪培訓的教學樓底層出口。
教室裡陸陸續續有學生進出,抱着課本和詞典。十多分鐘後莫雪打來電話,我接起:“喂。”
“我下課了,你在哪裡?”
“我就在D棟一樓,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好,我馬上下來。”
又過兩分鐘,莫雪出現在我的視野內,針織衫後背着一個淺粉色小揹包。
我上前打招呼:“嗨,你上了多久的課?”
“兩個小時吧,光聽錄像,差點睡着呢。”
“呵呵。”我傻笑,莫雪總是那麼可愛。
看天快黑了,我沒敢多耽誤,撐開傘和莫雪垮進雨裡,向校門走去。留下身後一羣羨慕的眼神,站在教學樓底下望着老天跺腳抱怨。
行到公交站牌,雨下得更大。我本想打輛出租車,可嘗試數次之後還是有心無力——在雨天成功打到出租車和在雨天逛大街不被淋溼一樣困難。
風越刮越急,雨傘都被吹得東倒西歪,雨點更是任性地飄灑進來,即使在公交站牌頂棚庇護下的我們,身上也沒能倖免。我儘量把傘靠向莫雪的頭頂,但她的衣服還是打溼一片,風一吹,似乎涼氣就往裡面鑽。
我說:“把你的書包給我吧,你這樣揹着不行,會被淋溼的。”
莫雪客氣:“不用不用,太麻煩,溼了回去曬一曬就行。”
我故意加重強硬的語氣:“別犟了,我幫你吧。書包可以曬乾,書弄溼後就沒法再看了。”
聽這麼一說莫雪不再推辭,反手取書包。我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接過包的同時遞過去。
莫雪猶豫一下,沒動。我笑笑說:“穿上吧,乾淨的,我不冷。”說完把包揣到懷裡,用一隻手捂住。莫雪披上衣服,看了看我,沒有說話。
好不容易擠完公交車,到站後雨還沒停,我又把莫雪送到校門口,那裡薇薇早已經打着傘在等候。
莫雪把衣服取下還我,不好意思道:“今天謝謝你啊于飛,你看你衣服全溼了,趕快回去吧,別感冒噠。”
我提一提T恤的衣袖:“放心,我是班級籃球隊的,體質好得很。今天就當衝個冷水澡,沒事兒。”沒顯擺完一陣風吹到身上,班隊替補狠狠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