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zy叫我去逛街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還有個培訓的事情,他最近下班後的第一時間常常不是先回家,而是到朋友那裡參加什麼小聚會。我晚上也有兼職,所以並不完全清楚他的日程。今天他對我說,人靠衣裝,男人要有氣質衣服是一定不能缺少的。所以他打算在春熙路里大幹一場,並拉我做見證。
我跟在他屁股後面,像看祥林嫂一樣看着他和素不相識的店員東拉西扯,聊地挺熱乎。
然後他穿上剛買的西裝,把換下的衣服寄放在店裡,對我說:“跟我走。”
我不明所以,走進大廈前誇他:“你今天特精神。”
培訓,或者說集會,是在大業路一座大廈的會場裡,第十七層。
還沒到門口,已經聽着人聲鼎沸。會議門前站着幾個正裝人士,有男有女,都比我年紀大,看到我們後他們迅速迎上來,又是熱情寒暄又是善意微笑。
我於禮貌的條件反射下一一回禮,並在腦中仔細搜索,最後肯定都不認識。轉頭看Crazy,他好像和他們很熟悉,正聚攏到一起低聲細語。說了幾句他想起我,然後朝裡面努努嘴,對我交代:“你先進去吧,隨便找個位置坐下,專心聽,受益匪淺。”
我踏進會場,一股束縛撲面而來。會議室並不算大,前端是講臺,裝了多媒體設備,底下襬放許多座椅,此刻都擠滿人。我大致掃一眼,足足來了幾百人,有年齡大些的,叔叔阿姨都有,有和我一樣年輕的面孔,帥哥美女也不缺。大家都已經坐好,像上課前的學生。
我一個也不認識,就準備去後排,隨便找個位置安頓。走了幾步,中間排數站起來一個人,向我招手,我定睛一看,是在Crazy家裡有一面之緣的徐阿姨。
徐阿姨很熱情,招呼我挨着她坐,對我問長問短,還把周圍的幾個朋友介紹給我認識。不過都是些年輕的男生,沒有和她年紀相仿的長輩。
會議很快開始,主持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士,西裝革履,滿面紅光,喊出來的聲音字字都充滿着激情。
他以逗趣的方式開場,講解一些安利的歷史和發展,給我們看鼓舞人心的勵志短片,說人人都可以實現心中的夢想,只要每天比昨天進步一點點。接着是各位“老師”出來講解,都是些成功的前輩,他們人生經驗豐富,我急於學習,於是專心聆聽。
第一個出場的是位阿姨,保養很好,面色紅潤有光澤,完全不像是四十歲的模樣。阿姨舉止得體,談吐不凡,聽說在行內是個“高級”人物,曾得現總裁阿凡提(抱歉我實在記不住外國人名)握手相談,現在年入幾百萬,平常基層奮鬥者難得一見。
“所以,我不認爲現在的年輕大學畢業生是書呆子,是垮掉的一代。”阿姨邊播放着製作的PPT邊引申話題,“今天在座的應該有很多大學生吧?其實你們每個人都有巨大的潛力,關鍵是看你們自己能不能把它激發出來。XX你們知道吧,有多少人聽說過她的事蹟?”
我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周圍一羣人舉手,都喊着知道。
“XX許多年前也是個剛畢業的女學生,那會兒她年紀輕輕,沒有任何經驗,經常到處碰壁,甚至被別人惡語相向,趕出家門。但是她很堅強,有一股韌勁,比好多男孩子都不輕言放棄。有一次夏天很熱的時節,她去拜訪一位客戶,被人婉拒。她沒有放棄,而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上門拜訪,但客戶還是拒絕。最後一次,客戶目送她離開,在將要關門的時候看到她後背的襯衣上沾了些東西,於是提醒她。結果她用手一弄,摸出來的全是血——那是她在酷暑裡連日奔波後肺部得病浸出的血。客戶很受感動,最後與她成爲生意夥伴。她也在這種不放棄的堅持下,最後才獲得今天的成功。”
大家都很觸動,欽佩於那麼頑強的女孩子。
“其實我也很感觸。年輕那會兒自己長得漂亮,挺多男孩子追求我,最終我嫁給了現在的老公。但是慢慢的,三十歲以後,沒掙錢技術的我漸漸變得自卑,而我老公卻越來越有魅力。人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他還正在花骨朵,而我卻步入凋零期,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很煩惱。後來,我在偶然的機會下進入我們的行業,開始變得有目標,有盼頭,每天都很充實,經濟條件也越來越好,我逐步找回了自信。現在,你們看我和老公般配吧?”阿姨點出一張在三亞和老公的比翼雙飛照片,很幸福地問我們。
大家都點頭,各種羨慕。
第二位上臺的還是阿姨,不過年紀大些。她的講述不長,始終拉着臉,顯出幾分憂鬱:“我在成都的一個企業單位上班,工資不算高,福利不少,但我即將面對一個大問題。我很快就會退休,現在每天都在混日子,感覺就是爲了等那一天。可是我還沒老,我還有精力,退休之後怎麼辦呢,難道就混吃等死?肯定不可能,所以我來到這兒。這裡有活力,也有動力,說實在的,我發覺自己變年輕許多,生活重新有味道了。”
此後又陸續走出兩位老師,都是經驗豐富的佼佼者,大家紛紛議論獲益良多。
接着主持人重回講臺,說:“今天我們還有一位年輕的交流老師,他放棄了穩定的工作和豐厚的薪資待遇,加入到我們的大家庭當中,讓我們歡迎他!”
話音剛落,Crazy穿着筆挺的西裝從外面走進來,踏着成竹在胸的步伐。從他出現到站在講臺上,我的視線就從未在他身上移開過。
Crazy拿起話筒,掃視前方,聲音激昂:“大家好,我是西南交通大學土木工程系的一名學生,已經畢業兩年。畢業後我在公司上班,雖然辛苦,但能拿到不錯的工資。你問我有多少?不瞞你說,一個月一萬元左右。也許你覺得還不錯,但對我來說,這點工資又能做什麼呢,我還不是一樣要成爲房奴、車奴......”
他在上面聲情並茂,滔滔不絕,底下響起佩服的竊竊私語。我覺得胸口悶,於是點支菸,溜出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