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表白

前世的緣分,今時的珍惜,來日的善果。感情俯首可拾,卻從來都不廉價。你看不見它,也摸不着,但若是用心,定能知覺。彷彿驚雷起於雲霄,翻疊疊千山,渡迢迢萬水,最後歸於無聲處。天長地久,勝似修行。

勞動節假後第一天,五四青年節,星期日。按照假期調休安排,這一天也可以算作是週五。

晚上兩節基礎物理課,寢室全員參加,不過除去何宇亮外其他人明顯都心不在焉,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喬彬。五一他和周小琪去趟都江堰遊玩,回來後便坐立不安,心情半陰半晴,行爲古怪,像患上多動症。我們安撫無效,也只好聽之任之。

至於原因——他要表白了,就在今晚。

人都說結婚有恐婚症,生孩子有生前恐懼症,我看談戀愛也是有恐懼症的。

好不容易在人羣中遇到喜歡的人,好不容易創造機會假裝巧遇羞澀地向對方要了郵箱要到電話,又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約上對方看電影吃飯逛大街,最後混得夠熟的時候還要製造surprise來個浪漫的表白纔算完事。其間的情節往往一波三折,而且步步驚心,每一步都跌宕起伏,讓人心情忐忑而又欲罷不能。當然,也有大神級的人物,可以跳過前面的步驟,直接上壘,不過稀(蟋)少罷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喬彬和周小琪已經發展到親密無間的地步,如果不出意外,在一起是沒問題的。但感情的事情誰也料不準,不怕一萬就怕死得不明不白。

喬彬顯然這方面的經驗不夠,書本放在課桌上就沒有翻開過,整個人神神叨叨的,一會兒拿筆在紙上塗塗畫畫,一會兒翻着眼看我,一會兒又呆若木雞,不知道的會以爲犯癡呆症呢。

我和秦川坐在旁邊,心裡顫顫巍巍的,不停地雙手合十在胸前做着祈禱,生怕今晚會發生什麼事,一不留神我倆也遭殃。得了狂躁症的哈士奇還會咬人嘞,誰說得準,只求上帝開恩啦。

好不容易終於捱到下課,喬彬突然間像轉換到另外一個人,變得精神奕奕,神采飛揚,老師還沒走到門口他就一溜煙衝出教室。我和秦川少不得要幫忙,跟在他後面屁顛屁顛地追,邊追還邊喊你慢着點,心急吃不下熱豆腐。

經喬彬主導,我們全寢室準備並推演了一場細緻緊湊的表白方案,現將當時腦海中的方案撰寫成文:

天時:幾朵陰雲,大片繁星,和一輪小半圓的月亮;

地利:二期女生公寓樓下的小花壇,屬於自由區域,地勢開闊,視野良好;

人和:何宇亮,秦川,于飛——兄弟兩肋插刀;楊敏——安插於目標方身旁的臥底,此刻正與目標人物在教室上晚自習,並隨時保持通話。

具體操作:我們由主角喬彬帶領,口袋裡玫瑰、蠟燭、煙花等全副武裝,到達小花壇後開始佈置。我和秦川擺蠟燭,爲防止不經意間踢倒,先用火苗輕燒蠟燭底部,然後固定,擺成I和U的形狀,當然中間還有個大大的心形,裡面要擺滿玫瑰花瓣。何宇亮負責吹彩色氣球,放置粘貼在字母四周,並撒上花瓣。喬彬則練習或者背誦要說的語言,務必做到不結巴,口齒清晰,一氣呵成。待一切妥當後發信息給臥底,她會拉着目標人物返回公寓。然後,在寢室樓下,一圈圍觀的人中間,少年玉樹臨風,翩翩而立,手捧十一朵玫瑰,單膝下跪,向周小琪深情告白。

蠟燭、玫瑰,祝福的路人,眼前的白馬王子,迷人溫馨的場面,周小琪一定很感動,哭的稀里嘩啦,最後投入喬彬的懷抱,煙花綻放,畫面唯美。

恩,如果周小琪拒絕的話......還是去掉吧,史官也不會記錄這個如果。

行動很順利,前面情況都在預料中進行,我們擺好綵球和玫瑰,點燃蠟燭,然後給楊敏發過去短信。喬彬抱着玫瑰花站在綵球中間,字母“I”的一側,此時周圍已經圍了一大圈學生,就和他們一起等待。

大概過去十多分鐘,就看見幾個抱着書本的女生走進來,嘻嘻哈哈的。楊敏喊了一句“主角來咯!”,人羣一陣騷動,自覺地讓開一條路。幾個剛還在說笑的女生瞬間就往兩邊撤,擠到人羣裡,只剩女主角孤零零地在入口處。

楊敏這個“臥底”的工作做的很好,周小琪顯然事先並不知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楞楞地站在原地。半響之後才望瞭望周圍正拿着手機拍照的同學,臉似乎紅了,對着喬彬開口道:“你......”

女生那邊反應不及,男生這裡也是相當緊張。本來打算讓女生走進綵球圈裡,男生含淚告白,然後單膝跪地,送上玫瑰。可是如今兩人隔着十米遠,周小琪沒有動,喬彬也全身緊繃,欲言又止。你說平時機靈活潑的人,現在怎麼感覺像兩個傻瓜似的呢?

我給楊敏遞過去一個眼色,她過去拿掉周小琪的書本,牽着她的手邊拉邊推地把人拽到心形蠟燭前。喬彬還在發愣,我着急了,大喊一聲:“快啊!”

他做個深呼吸,緩緩開口:“周小琪,2007年10月1號,我們相遇,12月1號我們相識。我一直就不相信緣分,覺得它是人們拿來安慰自己的,是僞善的,但遇見你之後,我相信了。你喜歡雨,我也喜歡雨,二十年前我們都在雨中呱呱墜地......我們都喜歡集郵,十年前,我在四川,你在湖南,我們捏着各自的郵票吶喊着爲**加油......五年前,你生了病,我也被隔離,我們相隔千里,卻同時在爲坎坷的命運擔憂......而五個月前,你教會我跳舞,那一天,我的心比我的腳步跳的還快,因爲我清楚地發現,自己再也不能沒有你......”

喬彬說了很久,語速很慢,講着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我從側面看去,他的眼裡噙滿淚水,一片真誠,而周小琪眼中也漸漸泛起淚花。如果放在平時,我肯定要嫌肉麻,早就冒出一身雞皮疙瘩。但在今天,心裡卻只剩下滿滿的感動,要不是當着這許多人的面,我說不準還要掉下幾滴熱淚。

喬彬很激動,話語動情,最後一句“做我女朋友吧”之後單膝下跪,把玫瑰花舉到周小琪的身前。不少圍觀同學開始送祝福,紛紛說答應他吧。

我收回心神,拿出煙花筒,尋思着事情也該結束了吧,擁抱上了我好點火放煙花呢。

哪知,事先的預料常常會偏離,事情總是不愛按照我們編寫的劇情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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