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汝嫣的廚藝果真無可挑剔,難挑嘴的朱棡也由衷讚許。
朱檸對徐長吟嘻嘻直笑,直讓她多向賞汝嫣取經學藝。徐長吟倒也謙遜,接連應着。謝臨清卻是蹙眉,輕扯徐長吟的衣袖。徐長吟也曉得她的意思,是提醒自己無需向妾侍低頭。
席間,朱棣一言未出,徐長吟與賞汝嫣環坐他左右,徐長吟自顧用膳,也不朝他瞟上一眼。
有了朱檸這活潑的丫頭,一席晚膳用得歡快無比。朱樉與朱棡似乎也少了些許隔閡,待膳後小座後,便你請我讓的離開了。
徐長吟幫賞汝嫣收拾完了殘羹,將正纏着朱棣詢三問四哪兒好玩、哪兒有趣的朱檸拉了過來,隨後向朱棣一笑:“我與檸兒回宮歇息,明早再來。”明日,父親就將抵中都,或許會住在這裡,可如今,她卻不想住下了。
朱棣皺眉,但也未攔下她,只道:“我送你們。”
天色漸晚,二名女子在外終歸也有些不安全,徐長吟也未拒絕,向賞汝嫣笑道:“今日你也累着了,早些歇息。”
賞汝嫣朝東廂右一指,淺笑道:“娉望拿了數卷書,託我交給您,說道是您平素喜愛的。書我擱在房中,您可要瞧一瞧?”
她言外之意,是在告訴徐長吟,這些日子她並未與朱棣同寢過。
徐長吟神思複雜的望着柔柔微笑的賞汝嫣,心頭又涌起了一抹慚愧。
將朱檸送回寢殿後,朱棣並未立即離去,而是陪徐長吟往寢宮走去。
一路無話,二人默然行走着。
“高上雲會被如何處置?”徐長吟緩緩問道。
朱棣微怔,顯然沒料到她會知曉此事。但他旋即恢復平常,說道:“其罪當誅。”
徐長吟抿了抿脣,“我常聽聞高大人忠君愛民,若因此而受牽,不免令人惋惜。”
“教女無方,其之過。”朱棣並不爲所動,看了她一眼,“有些事,並非你想寬恕就可。”
徐長吟不語。其實她也明白,縱然她不忍心高家上下受牽累,但行刺皇親國戚,已非只是得罪她或朱檸,而是得罪皇上。
朱棣駐足低首看着她:“還在氣惱我?”
她怔怔的望向他冷峻中透着幾許無奈的臉龐,一股異樣的光澤在眼中流動,不知爲何,她澀了眼圈,幾欲流下淚來。她的脣邊揚開笑容:“王爺,如果有一天,我想提前結束契約,還請您應允。”她不能讓自己動容,否則她終會不捨。如果她真的對他有了異樣的情感,那必然是她離去的時候。
朱棣的臉色沉冷下來,正欲說話,她卻擡手製止了他,盈盈淺笑:“天色已晚,王爺還是出宮吧!”話落,她轉身走入了寢殿,未再看他一眼。
翌日。
神清氣爽的徐長吟呵欠連連的朱檸拽出了宮,買好了菜蔬,直往小院而去。
朱檸嘟嚷着嘴:“四嫂,你就這麼去,不怕又看見那甚麼,然後不高興?”
對她的取笑徐長吟不以爲意,一晚的自省,她已平復了懵懂的情思。
“昨晚嫣夫人做的晚膳好不好?”
朱檸聞言不由嚥了咽口水,大點其頭。
徐長吟輕笑,“那就趕緊着,請她給咱們弄頓好吃的早膳。”
朱檸連聲贊同。然而,她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小院裡,朱棣獨自練劍,不見明嶽等人,更不見賞汝嫣。一見徐長吟,朱棣即收起劍,漆目沉沉的望向她。徐長吟擡頭衝他一笑,“我們是蹭早膳來了。”
朱棣不語,此間朱檸四下尋找,卻不見賞汝嫣。她回到院中大呼小叫起來:“四嫂,不好了,嫣姐姐不見了,早膳怎麼辦?”這當口,她心心念唸的只有早膳。
徐長吟一怔,左右環顧,問向朱棣:“嫣夫人回去了麼?”也是了,朱棣說過賞汝嫣今日會離開中都,卻不知竟然這麼早便走了。她心頭掠過一絲失望。
朱棣盯住她明媚卻又有些疏漠的笑臉,並未回答,而是看向朱檸說道:“你四嫂所做的小米粥倒可一嘗。”
朱檸頓覺新鮮,忙道:“四嫂,你也會做菜?”
徐長吟刷起袖子,朝她一勾指頭:“要吃東西,就得幹活。”
朱檸扁嘴道:“早知如此,就該在宮中用了早膳出來。”
徐長吟涼涼說道:“放心,趕明兒你就能回京享受。”
朱檸頓時花容失色,纏上去抱着她的胳膊撒嬌:“四嫂,你別讓我走嘛!檸兒捨不得你呀!”說着,她朝朱棣覷了眼,總歸加了句,“我也捨不得四哥!”
徐長吟失笑,“那好,想留下就得好生表現。”
朱檸忙道:“要怎麼表現?”
“這個嘛……”徐長吟摩挲下巴,清眸留盼,狡黠一笑,“這菜園子得好生打理,花圃也該修剪了,後院的水缸也得盛滿,柴禾也得劈。另外,端茶倒水,洗衣做飯,都得做。你可願意?”
朱檸越聽臉色越難看,氣鼓鼓的抱臂轉身:“四嫂就會欺負人!”
徐長吟直笑。朱棣看着她的笑顏,也露出一絲淡笑:“晌午時分,爾父就會抵達。”
徐長吟正了正臉色,“那得趕緊收拾了。”說着,她也沒了閒情與朱檸逗樂,提起菜籃直往後院而去。
午過數刻,朱棣在軍營未歸,徐達亦未到。
徐長吟眼巴巴的在院前等着,直到暮色漸沉,她方看見兩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線裡。她一喜,忙將伏在門邊犯瞌睡的朱檸搖醒,“他們回來了!”
朱檸睡眼惺忪的揉揉大眼,探頭朝外一瞧,果見不遠處行來二人,正是朱棣與徐達。
二人極爲低調,步行回來。徐長吟迎上前去,眼中波光盈盈,脣邊笑意氾濫:“爹,您來了!”
徐達微笑着點頭,望着徐長吟的眼神中隱含溫和。
朱檸跳將上前,嘻嘻笑着:“徐伯伯,您再不來,四嫂可就得將秋水也望完了。”
徐長吟在她腰間輕掐一把,示意她莫亂說話。
朱棣微微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岳父,請!”
徐達也客氣的道了句:“請!”
進了小院,徐長吟將早已準備好的茶水並拭巾端來,伺候徐達擦過手臉後,奉上了香茗。
徐達甚感寬慰,緩緩打量四周。堂屋不顯大,卻佈置得份外素淨,四壁掛有清雋秀逸的山水字畫,並擺置了幾盆精心修剪過的素麗花卉,予人清雅寧靜的感覺。
朱棣將巾帕放下,道:“長吟,岳父此行另有要事,恐無法多留。”
徐長吟一怔,臉上隱現一絲失落,但她仍笑道:“那我趕緊去布膳,爹,您稍歇一會。”說着,她緊步往廚舍走去,朱檸也一步不落的跟了前去。
徐達望着她纖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對朱棣道:“長吟似乎變了。”
朱棣淡啜香茗,“岳父以爲長吟該是如何?”
徐達悵然片刻,明日他話外之意。他喟嘆道:“在家時,她敬我,也疏遠我。我關心她,也漠視了她。這些年,她與我之間總有一層隔閡,讓我一直沒有真的瞭解過她。”若非那次在賽馬場,徐長吟顯山露水的露了一手精絕的騎射功夫,他也不會知道她竟然將自己的才識掩藏得如此之深,也不知在她溫秀的外表下,有如斯果絕勇敢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