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父一世清傲,齊家門楣遭此惡污,一氣之下病臥不起,沒幾日就病入膏肓了。齊若蘭清白遭毀,名聲俱損,又被退婚,而父親也因她而病倒,萬念俱灰之下竟然自縊身亡。齊父本就病虛,得聞噩耗,當夜就撒手人寰。齊母接連喪女喪夫,哀痛已極,一念之下服毒自盡。
一夜之間,齊和昌痛失雙親與妹妹,所受的打擊實非常人可感。他厚葬了親人,隨之滿懷怨恨的開始追查妹妹遭綁受辱之事。因爲,如果不是有人綁架了齊若蘭,又怎會發生這些慘事,他又怎會家破人亡?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官府查案未果之下,他以重金爲餌,從一名盲眼算卦人嘴裡得到了蛛絲馬跡。那算卦者人稱卜瞎子,正巧就在齊若蘭當日上香的寺廟前擺卦攤。此人不甚厚道,喜在算卦時胡言算縐,抵毀同道,故而受到排擠,只得在寺廟遠些的地兒擺攤。卻說那日午時,香客不多,他的生意也不景氣,犯了睏倦,便摸索着躺在樹叢時小憩。正是迷糊之際,他驟然被一記怒叱驚醒,那聲音喝着:“大膽,撞着我家主子還不跪下!”
卜瞎子雖雙目不能見物,耳力卻極是靈敏,隨即又聽出是有兩行人在樹叢外的石徑上。而因着他躺在樹後,故而並未被人發現。緊接着,他聽到一記柔細的嗓音怯怯的說道:“方纔是小女子未加註意,並非有意衝撞,實是對不住。”
這話一出,林外靜了片刻,旋即卜瞎子又聽到一記極是低微的聲音說道:“王妃娘娘,這丫頭長得倒挺像鄧妃。”
儘管那聲音極小,卜瞎子卻聽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打了個突,什麼王妃,什麼娘娘?
一記冷徹骨髓的聲音驟然傳來:“你叫什麼名字?”
那說話柔細的顯然是十分溫馴的女子,竟也乖巧的回道:“小女子齊若蘭,方纔確非故意,還請夫人見諒。”
卜瞎子繼續聽到那冷冷的聲音說着:“我有些累了,隨我去前面亭中喝盞茶吧!”此話有些突兀,且此女的語氣透露的絕非商議,而是帶着命令。
那名叫齊若蘭的女子明顯遲疑了,儘管溫和,卻也堅持的婉拒:“小女子今日是爲還願而來,已與住持約定好時辰,不便耽擱。如若夫人有所介懷,請將貴府所在告知,小女子改日必登門陪罪。”
卜瞎子聽得直搖頭,這齊若蘭倒是好修養,聽她們話意,應只是不小心撞着了而已,何必如此迂腐?
他是不置可否,另一方卻是立時怒喝:“好個不識好歹的人,我家娘娘擡舉你,你別給臉不要臉,當真與那鄧氏一個德性!”說這話的人語氣極爲不善,而她話中的“娘娘”二字,再度令卜瞎子奇怪起來,難道真的來了哪位皇親貴戚?
而齊若蘭似是未反應過來,怔怔的問道:“娘娘?什麼娘娘?”
“放肆,此乃秦王妃娘娘,還不參見!”
隨着叱喝,卜瞎子聽到一陣抽氣之聲。那語音冷漠的女子緩緩說道:“齊小姐,現在可願陪我去喝茶了?”
“民、民女遵命!”能夠聽出,齊若蘭十分惶恐。繼而,一沓腳步聲向前而去,不多時,卜瞎子便再未聽到聲響。
齊和昌自卜瞎子的描述中,肯定了這齊若蘭必爲自己的妹妹。而後,他四下打探,得知那日寺廟中確實來了位身份高貴的夫人。隨後,他又前往應天府,花去重金,從秦王府的一名僕役嘴裡打探到,秦王妃確曾去往滁州敬香。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齊和昌心底的憤怒與無力感交織起來。他也終於明白,爲何官府查了那許久都未查出結果,因爲牽扯到此事的乃是當今的秦王妃!官府不願追查下去,他如何爲妹妹昭雪?秦王府戒備森嚴,儘管他學有一身武藝,但以一己之力如何與皇親相拼,他又如何爲妹妹報仇?這股挫敗與自責,令他心中的恨意越來越濃烈,直至得聞“秦王妃”出城,他立即決定尾隨伺機綁架,而終也得了手。只不過,他未曾料到中途會殺出個黑衣人,讓他連審問也不及就毒發,更未料到,這個秦王妃居然是燕王妃!
“你斷定秦王妃綁架了令妹?”徐長吟有此疑慮,或許秦王妃曾與齊若蘭相遇,然並無證據證明她綁架了齊若蘭。
齊和昌冷哼:“我讓卜瞎子前去官府指證,豈知他隔日就被殺害,他臨死前,只留下一個血字——秦!而我方回到家,就遭人縱火,我祖上所累、幾代所居之處,就被這把火焚之殆盡!”說到最後,他的臉已經有些扭曲,眼裡閃着無法抑制的恨意。
徐長吟沉默了,他的遭遇確實令人同情。而他在肯定秦王妃是爲害死妹妹的禍手而綁架“她”後,並未立即殺死“她”,而是打算具細審問再行定奪,依此看來,他並非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也非濫殺之人。不過,這一切他仍只是推論爲多,並沒有絕對的證據。而沒有證據,他是萬不能給秦王妃定罪的。她閉上雙眸,細細思量印象中的秦王妃,總是坐在鄧氏旁邊低首不語,一派柔順模樣,着實難以將她與歹惡之人相聯繫。
良久,徐長吟問道:“你何以將我認作秦王妃?”
齊和昌掃了她一眼,“那日我潛入秦王府,見到了你,而下人都稱你爲王妃娘娘。”
徐長吟歎息。回到應天府後,她確實去秦王府拜訪過。他當時必只是聽了個虎頭蛇尾,未弄清她是燕王府的王妃,而非秦王府。
“縱然你心中肯定,但如果沒有證據,你斷不能輕舉妄動。如此莽撞的綁架,最後並不能讓你報仇,反而會給你的其他親人帶來災禍。”徐長吟當真是語重心長,“而此事也並非一定要綁架才能得到證據,如果你信得過我,我願幫助你。”如讓朱棣幫忙,應當更爲容易。
齊和昌的表情有了變化,定定的看着她:“你爲何要幫助我?”他綁架她,她反而救了他。他指證她的妯娌害人,她竟說願幫他?
“你與她有仇?”齊和昌驀然問道。
徐長吟哂笑,“沒有。”
“那你……”齊和昌滿目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