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喜樂的當口,朱棣也聞迅趕回。他臉上雖未坦露太多情緒,但眼底的狂喜卻昭然若揭。他躑躅門前,只是視線灼灼的望着徐長吟。
衆人瞧在眼裡,相視而笑,齊聲道過恭賀後,掩口胡盧的退下了。
寢臥裡只剩了他們,朱棣終於難以抑制地大步上前,緊握住徐長吟的手,張了張脣,卻隔了許久才低啞的說道:“你還好嗎?”
徐長吟不覺囅然,“我很好!”
朱棣明顯籲出口氣,扶她坐下,並不言語,只凝視着她的腹部,眼裡溢滿溫柔。
徐長吟抿脣藏笑,眼波顧盼,“如今可看不出甚麼來,王爺不如隔個幾月再瞧吧!”說着,她故作一臉嚮往,“懷着淮真時,日子可有趣多了。”
朱棣皺緊眉頭,旋即又舒展開來,淡淡說道:“明日我會請奏母后,讓蕭宮正來照看你。”能讓她忌憚的也只有馬皇后了。前次她懷着淮真離家,如非遇見樓英,還不知會出何事,今次斷然不能讓她再動“歪”心思。
徐長吟果然嘟起了嘴,咕噥道:“真個經不起玩笑。”
朱棣微勾嘴角,口吻卻甚是嚴肅:“你說什麼?”
徐長吟一臉無辜的攤手:“我甚麼也未說呀!”
朱棣有些貪看她透着慧黠的容靨,輕撫她的臉蛋,有些莫可奈何的低言:“安心待在燕王府,待在我身邊不好?”
徐長吟語滯,柔荑覆上他的手背,斂眸淺笑,“這兒很好,你也很好。”她抿脣微頓,掀起眼眸,眼神有些迷茫,“只是在這兒待的愈久,愈讓我忘卻我的初衷,忘卻我想追求的。”有他和淮真陪着時,她並不覺寂寞空虛,可是偶爾午夜夢迴,或是他們不在身邊,她總覺心底深處的那份夢已愈離愈遠。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甚麼也不再想,甚麼也不再追求,而那時她或許會覺得悲哀吧……
朱棣手微緊,“長……”
未等他說話,她已捂住他的嘴,笑道:“總覺得當初是被你拉上了賊船,如今是想下也下不得。”她撫着肚子,“你安心吧,有了淮真和這個孩子,我不會胡亂而爲的。”
朱棣眼神複雜的看着她,慢慢將她了擁入懷裡。
燕王妃有孕的消息在得到太醫的確診後,再度令皇城喜慶起來。燕王府賀客盈門,好不熱鬧。
朱檸因前回險些令淮真出事,心中仍有陰霾,沒幾日便會前來探望。也不知是誰叮囑過她,不許太過鬧騰,故而她每每也只是安份的陪徐長吟說話解悶。但徐長吟隱約覺得,朱檸更重要的任務似乎是看着她。儘管蕭宮正是寸步不離,但因跟在馬皇后身邊時久,隔幾日便得回宮一趟,恰好那時朱檸就會前來。有她們這般“緊密”配合,徐長吟想去北園活絡下筋骨也成了奢望。
這日,鄧妃登門造訪,就見她滿臉憂色,顯是有心事。
“王妃讓我給您問句好,她近來抱恙,好些日子沒出屋了。”鄧妃示意婢女將賀禮送上,邊扯開笑容說道。
徐長吟略怔:“前些日子說是染了寒邪,難道還未見好?”自前次去秦王府歸來,她已有許久未聽到秦王府中的消息了。對於王君擷之事,朱棣不與她提,她也未特地相詢。
“風寒倒是好了。前兩日燕王爺過府去時,還見好端端的,誰知隔日就又病倒了。太醫說是心疾,她這幾日連誰也不肯見。”鄧妃說着似想起了甚麼,疑聲道,“難道王爺沒有提起?”
徐長吟搖了搖首,心底琢磨着她的話。不知朱棣與王君擷談過甚麼,竟讓她以病避之。忽地,她的餘光掃見鄧妃無精打采的模樣,頗覺奇怪,若秦王妃有甚麼事,最高興的當要屬其了,眼下如此反應可有些反常。
“二嫂嫂可是有何心事?”她不覺詢問出聲。
豈知鄧妃一經她問,眼圈登時泛紅,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妹妹,我實在是心裡擔憂,卻又無處去說。”
徐長吟見此反握住她的手,關切的問道:“二嫂嫂莫急,是出了何事?”
鄧妃抹着淚,“我爹在回朝的途中,忽然病倒在壽春,傳回的消息說,說我爹怕是……怕是撐不長了。”
徐長吟不由錯愕,鄧妃的父親乃是徵西將軍鄧愈,七月尚還傳回捷報,朝野歡慶,怎地突然又傳來病危的消息?也實在是東園少閒話,她的消息確實閉塞了。
“二嫂嫂莫憂,鄧將軍吉人天相,定會逢凶化吉。”徐長吟只能如此安慰。
鄧妃一臉悲切:“這幾日我心裡總不踏實,時常夢到我爹來找我,讓我好生照顧自己。”
徐長吟張了張脣,驀然想及,母親去逝前,她也時常心慌難安,後來,母親真的……
她心間掠過感傷,對鄧妃愈發同情,可也只能徒然勸慰:“二嫂嫂且安心,鄧將軍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的……”
十一月癸未,一代名將鄧愈逝於壽春。噩耗傳回應天,舉朝同悲,綴朝三日。
十二月,鄧愈逝去的陰霾被一樁喜事沖淡。太子側妃呂氏誕下一子,賜名允炆。
時隔半月,已至糖瓜祭竈,新年歲首,皇城裡外喜慶隆隆,彩燈珠璣,錦繡奪目。
在宮中賀過元旦,燕王府上下也擺酒同賀。朱橚帶着懷慶,刑子游與劉丹瑤師兄妹也前來湊熱鬧,除卻懷慶外,皆是愛鬧的人,席間是好生熱鬧。
暖意融融的廳堂裡,賞汝嫣抱着淮真,陪在徐長吟身邊,蘇繡茵邊剝着瓜仁,邊說着討喜的笑話,倒也是其樂融融。忽地,庭院裡傳來懷慶細細的驚呼、刑子游氣憤的吼聲以及劉丹瑤的叫痛聲,衆人引頸望去,原是懷慶被劉丹瑤抓去放炮竹,結果彈出去的炮竹尾巴掃到刑子游的頭髮,一下就將頭頂給燒焦了一塊。若不是刑子游反應快,非得燒成禿頂不可。
屋裡屋外的人見狀,無不是笑得前仰後合,連淮真也咧着兩顆小門牙“咯咯”地直揮小胖手。
朱棣拿着暖氅行將進來,笑道:“何時如此好笑?”
賞汝嫣與蘇繡茵起身退後,讓出位置。徐長吟樂呵的道:“有好戲王爺沒見着。”
朱棣替她披上暖氅,從賞汝嫣手中接過一見他就直朝他撲的淮真。徐長吟刮下女兒的小鼻頭,對賞汝嫣抱怨:“見着了沒?一看見爹,眼裡就再沒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