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丹瑤並非沒有感受到徐長吟的關切,只是徐長吟愈是如此,她愈覺歉疚。
因爲,她最終還是未能將蘇月樓供出來……
“娘娘,若無別的事,我且先告退了。”劉丹瑤斂眸收好藥箱,朝徐長吟欠身一禮,便即退下了。
徐長吟唯有搖頭輕嘆。
劉丹瑤退出寢臥,未行多遠,便見蘇繡茵款款而來,頓時面色一冷。
蘇繡茵自也見着了她,微揚朱脣,“劉姑娘來給娘娘診脈麼?”
劉丹瑤冷冷嗯了聲,直直走過她。蘇繡茵面露嘲弄,側身對着她的背影笑道:“過幾日家兄想宴請劉姑娘與令師兄,不知劉姑娘賞不賞這個面?”
劉丹瑤身形微頓,但依然未理會她,揚長而去。
扶着蘇繡茵的婢女竹茹輕嗤一記:“給臉不要臉!”
蘇繡茵橫她一眼,竹茹自知多言,趕緊低下頭。蘇繡茵冷笑:“蛇捏七寸人捏心,量你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
時隔兩日,淮真滿歲,朱棣未能回京,卻送回了枚護身玉佛與一件親手製的飲水鳥。
周晬宴設在燕王府,朱元璋、馬皇后,徐達與謝氏皆是前來。
大腹便便的徐長吟同賞汝嫣牽着淮真的小手,慢慢踱入正廳裡。淮真踢蹬着小腿,踏着小步子,明亮的大眼盯着腳下的路,一臉認真模樣,瞧着份外招人喜愛。
徐長吟牽着淮真走至朱元璋與馬皇后面前,低首對淮真輕笑道:“淮真,叫皇爺爺、皇奶奶!”
淮真正值牙牙學語時,遂有樣學樣的喊着“皇爺爺、皇奶奶”,儘管乳聲乳氣又含糊,但毫不妨礙朱元璋與馬皇后被叫得心情大悅。
徐長吟又牽着淮真走至徐達與謝氏面前,笑道:“淮真,叫外公、外婆!”
淮真乖巧的喊了一回,叫得徐達與謝氏皆是滿目憐愛。淮真突地鬆開徐長吟的手,搖搖擺擺地朝站在徐達身後的徐允恭踱去,小嘴裡“舅、舅”嚷個不停,看着很是高興。衆人皆瞧往徐允恭,倒把徐允恭看得小臉一紅。
徐長吟掩脣笑道:“恭兒時來陪淮真玩,如今沒他陪着連覺也不肯睡呢!”在朱棣之後,她又有了個剝奪女兒注意力的勁敵。只不知,待朱棣回來後,淮真更歡喜一年有半載不在的爹,還是溫柔有耐性的小舅舅。
屋中衆人不覺莞爾。淮真沒走幾步,陡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不過,她連一聲也未吭,爬起身繼續朝目標邁進。徐允恭趕緊上前抱起她,輕輕替她拂着粉櫻的小繡裙。
朱元璋捋須對徐達笑道:“天德,朕的皇孫女果然不比尋常孩兒吧!”言語間不無得意,卻是忘了,徐達可是淮真的外祖父。
徐達含笑點頭,也是滿目讚許。他微側首,示意徐允恭將淮真抱至擺滿珠貝象牙、筆墨紙硯、玲瓏繡縷等物的席地上。淮真坐在席上,被周遭光彩熠熠的珍寶吸引了注意,睜着大眼好奇地瞧來瞧去。突地,她大眼一亮,小胖手一撐地,迅速朝二尺開外爬去。
衆人定睛瞧去,那兒放着件袖珍的玉面瑤琴。就在衆人以爲她會選瑤琴之際,她卻出人意料的將之扒拉開去,爾後躍過一地珍寶,徑直朝擱在席面最邊上之物爬去。
一爬至那物跟前,淮真就伸出小胳膊一把抱住,扭頭咧着小嘴朝目瞪口呆的徐長吟“咯咯”直笑。
朱元璋與馬皇后互望一眼,馬皇后愕然道:“這……那桶中是何物?”
一直護在淮真身邊的徐允恭探頭朝她懷中的小木桶一瞧,不禁“撲哧”笑出了聲。他抱起淮真,擰着小木桶,走回朱元璋面前,呈了上去。
朱元璋與馬皇后揚眉朝桶中瞧去,登時笑了起來。徐達與謝氏不由起身來瞧,隨之一愣,不由是哭笑不得。儘管未瞧,但徐長吟已知桶中是何物,當下是神色尷尬不已。
朱元璋探手入桶,抓出一把赭紅的紅豆種子,已無笑弄,反而慨嘆道:“天下晏然,民務稼穡。朕的皇孫女如斯稚兒,竟也知農功之重。”說着,他將淮真抱坐在膝上,滿面微笑的看着她:“真兒,皇爺爺要賞你些東西,等你能習步後,三柱香內走過的土地,皇爺爺全都賞賜給你,你說好不好?”
淮真人幼,豈能聽懂或應聲?這話自是說給在坐的人聽的。徐長吟趕緊起身,“皇上,此等賞賜太重了!”聽過賜珍賜寶,沒見賜個小娃娃土地的。且不說淮真人小,真要走路也走不了多遠,但此賞賜總歸是太突兀了。
朱元璋看向她,“朕的御賜即出,豈能收回。”話罷,他點了點茫然不知是何情況的淮真的小鼻頭,逗弄道,“小真兒,你說對不對?”
淮真歪着小腦袋,懵然不懂的眨巴着大眼。
中都。
朱橚的大笑聲陡然從書房裡傳了出來,往來僕婢莫不側目。
書房中,朱橚誇張的揩了揩眼角,大笑道:“四哥,我這小侄女實在厲害,竟然用幾粒紅豆種子換了三柱香之地,比起你來可高明多了!”
朱棣臉上掛着淡淡而溫柔的笑意,仔細的摺好信後放入盒中,始道:“是檸兒的惡作劇,前兩日拿放了種子的木桶逗弄淮真,才誘得淮真選了此物。”
“不管是何原由,我這小侄女將來必非池中之物!”朱橚依然是一臉的忍俊不禁。
朱棣不以他的笑弄爲忤,倒是一派與有榮焉,但也未在與他糾纏此話題,問道:“吳伯宗那查的如何了?”
朱橚收斂了笑,道:“並無異樣,不過我猜他八成知道內情。”
朱棣拿起份拜貼:“今日吳蓁兒送來拜貼,明日會過來。”
“他們果然沉不住氣了。爲誘我們上鉤,這次吳蓁兒定會透露更多線索。”朱橚表情不屑。初初,他對那明媚端方的女子頗有好感,如今卻只覺此女心機太深又動機不純,實是不招人喜歡。
朱棣眉頭微攏,叩了叩案几:“如今不明之事有三,她今在何處,吳蓁兒與吳伯宗究竟知道幾分,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朱橚冷冷一笑:“如果吳伯宗真的摻和了此事,他的目的倒也好猜。他被胡惟庸陷害左遷,必定不服,八成是想籍我們之力重回京師扳倒胡惟庸。難怪早些時候他會突然有意無意的親近你和我。”
朱棣未否定他的推論,“心存利者,倒不可懼。”他沉吟了片刻,複道,“你即派人前去金溪,查查吳蓁兒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