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皇后未讓她出宮,她也只能安份的待在坤寧宮。
時隔半個時辰,馬皇后仍未回宮。百無聊賴之中,她也只能請宮女取了書冊以閱。
坤寧宮的宮婢太監也知馬皇后甚是寵愛她,自不敢怠慢了,捧了書冊前來,糕餌小點更不曾斷過。
又隔一刻有餘,突聞一陣嬌音傳來:“母后可是在歇息?”
但聞音而來,殿中業已走入一抹纖影,生得百伶百俐,烏溜溜的大眼正左瞧右望着,不是朱檸是誰?
徐長吟已聞聲而起,擡眸望了過去。
一名宮女跟在朱檸身後解釋着:“公主,娘娘去了御書房,現下還未回宮。”
朱檸一撇小嘴,正要說話,陡然望見立於一旁的徐長吟。她一怔,旋即眯起妙眸,“徐長吟?你怎麼在這?”
徐長吟在宮中時日說不長,卻也足以認得這位極得聖寵的寧國公主。當日在御花園命常綾愫六姝戲弄她的也是這位寧國公主,這是她事後從安慶公主朱桉口中探知的。她也由此得知,寧國公主對她似乎甚有敵意,而眼下更能從其並不客氣的語氣中體味一二。
儘管不明何時得罪過這位公主,徐長吟仍得體的施禮:“長吟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在此等候的。”
朱檸嬌哼一聲,“母后讓你等着,你就繼續等着吧!”丟下話,她轉身便欲離開。
可剛走一步,她倏地頓下繡履,側首揚脣一笑:“留你一人在這兒也挺是無趣,不若就讓本公主陪你解解悶。”
徐長吟聽在耳裡,再察她頗含不懷好意的笑顏,可不覺着她真有如此“善解人意”。她微微笑道:“多謝公主厚意,長吟不敢有勞公主。”
素聞寧國公主性情直率,卻也因極得聖寵免不了嬌矜之氣。果然,一聽徐長吟婉拒,朱檸登時不悅的瞪着她道:“怎麼?本公主肯迂尊陪你解悶,你還不願意?”
徐長吟心中嘆息,解釋道:“長吟並非此意。”端看朱檸方纔掩不住的“圖謀不軌”之笑,便知其所謂的相陪解悶另有玄機。她惹不起,只能躲了。
“本公主不管,今日個你願也得願,不願也得願!”朱檸插起小蠻腰,霸道的命令。
徐長吟有些欲哭無淚,她打哪招惹到這位金枝玉葉了?
“不知“公主想如何解悶?”隔了片刻,徐長吟才無可奈何的問道。
朱檸高傲的昂起腦袋:“你跟着本公主就是了!”
話落,她提步往殿外走去。徐長吟無法,也只能跟上。臨去之時,她請宮婢在馬皇后回來之後代迴轉告她的行蹤。
池館水廊,花色融融,羅襦繡袂拂風,徐長吟緊跟在朱檸身後。
行了良久,終到一處,卻見是重屋數椽之處,非華殿亦非寶樓。
徐長吟瞧見門額之上“大本堂”三字,明白是到了何處,也明白了朱檸的小算盤。
大本堂前爲學堂,後爲農耕園,是皇上爲皇子公主們特設的學館。
朱檸頓足轉身,俏生生的臉蛋沒隱藏住幸災樂禍之色,卻仍故作正經的道:“本公主今日便教你一樣東西。”
徐長吟謙遜的道:“但請公主賜教。”
“你才學滿腹,學問自不必我教。然有一需身體力行之事,你卻定然不會。”朱檸滿是得意的道。
徐長吟一派恭謹聆聽模樣。
“俗話說,人生之本,種田割稻。稼穡耕作,可非易爲之事。”
徐長吟頷首附和:“稻、黍、稷、麥、菽五穀皆爲食之源,來之不易,自非易爲之事。”
朱檸哼了聲:“算你有幾分見識。今日個,本公主就教你怎麼種這五穀!”
徐長吟輕輕一笑,早已猜及朱檸打得甚麼主意。這位寧國公主八成以爲她會覺着農務是下乘之事,又肩不能擔,手不能提,必會鬧得狼狽不堪。她也聽說過,今上設此大本堂正是爲教導一衆皇子皇女百姓之辛,農人之艱,故而這些皇子皇女們無不得下田深入體味一二。想必寧國公主對此也有些經驗,而她在府中雖說務農事不過二載,然比之這些“淺嘗輒止”的天家子女們經驗定是豐富許多。
朱檸沒在她臉上憔見慌張,不禁有些意外,可越瞧她淡定的神情就越不順眼,打定主意今日定要讓她丟人出醜。當即,她引着徐長吟直接往堂後走去。
方轉過了遊廊,徐長吟眼前霍然映入滿目翠妍。眼前是一望無垠的綠蔥蔥的稻田,隨着微風起伏盪漾,像一塊美麗而碧綠的織錦,蔓延向天邊,直讓人心曠神怡。而在稻田的兩側,則是兩片果園,果樹上正綻着粉嫩含苞的花朵,乘着風帶來清雅怡人的香氣,不時還聽見園中傳來鳥兒清脆的啼鳴。
遠遠望去,能望見七八位挽着袖挽着褲腳的農人正辛勤的在田間鋤草澆水,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她站在石階之上,驚喜的望着眼前的這片膏腴之壤,心中澎湃起一股觸動之情。她原以爲大本堂置的這一片農地不過是幾分瘦田,做做樣子罷了,卻未料到會如此廣闊蓬勃。
朱檸一動不動的觀察着她的神情,仍未在她臉上發現畏色,反而見到一股讓人詫異的興奮之情,她似乎是躍躍欲試。朱檸不禁覺着有些不對勁,她每每帶那些嬌滴滴的臣女來此,一提及讓她們下田去,莫不是駭得面色蒼白,便是苦苦告罪,絕無一人像徐長吟這般興致勃勃的。
徐長吟深深吸了口氣,土壤的清香讓她愈發神清氣爽起來。府裡的那幾分瘦田自萵苣有了收成後,便閒置了,眼下見着這一大片田地,她當真有些迫不及待。
“公主,可是現下就下田去?”
朱檸愣了下,滿面狐疑:“你當真要下去?”
徐長吟奇怪的睨着她,反問道:“不下田去怎能體會田耕之樂?難道公主回回都是站在田邊的?”
朱檸俏臉一紅,旋即鼓起雙頰,氣哼哼的道:“誰說的?本公主纔沒那般嬌生慣養!今日你就好好跟着本公主學!”
徐長吟眨了眨眼,識趣的未笑得太恣意,只道:“是長吟失言。尚有勞公主借我一套衣衫。”
朱檸對她意料外的反應越來越覺狐疑,“跟本公主來吧!”話落,轉身往偏堂走去,徐長吟立即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徐長吟退下雅裳,換上一襲灰藍衣衫。她梳起椎髻,戴上笠帽,腰圍蔽膝,渾無飾容。然縱是一派農女裝束,仍未掩住渾身清雅。她白膩的臉靨上淺染點點緋色,愈發顯得眉目清亮,透着如玉般的光澤,殷脣淺彎,笑似是滲入了眼眸之中,隱隱間竟讓人移不開眼。
一時間,朱檸竟有些恍神。驀然間,她忽地覺得此時粗衣麻布的徐長吟比起先前似乎順眼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