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報看報,英勇神探大破毒品倉庫再立新功!看報嘞!價值百萬元毒品被起獲,租界禁菸戰績斐然!”把“報兜子”挎在脖子上
的報童,沿着大街飛速的奔跑。稚嫩卻清脆的童子音,喊得半條街的人都能聽到。
“新女性創刊,一份兒十六版只要兩個大子兒。試看當今新女性,如何評價租界年輕華探!全年訂報打八扣送錢包了!”
報童磕磕巴巴地揹着這頗爲拗口的廣告詞,可是報社的大姐姐模樣好看人又善良,創刊一週報紙白送,賣出去的錢全歸自己不
說,還奉送一頓早飯。爲了這等善人,報童願意付些辛苦。
華子傑攔住報童,買下一張報紙,看着頭版頭條位置刊登的毒品藏毒被發現消息以及起獲毒品數字,臉上的遺憾之意難以掩蓋
。
一旁的唐珞伊臉上倒是露出幾許釋懷:“子傑,這樣挺好的。你最大的理想不就是打擊毒品麼?價值上百萬元的毒品被查封,對
於那些毒品販子肯定是個沉重打擊。這裡面不光有大煙還有日本人的白麪兒,這種東西比煙土更爲害人。把它們找到是一件大
好事,你應該高興啊。”
“珞伊我知道你說的對,可是我……我就是不甘心。這麼大的行動,居然沒能參與。而且聽說歹徒還和巡捕駁火,六名看守被當
場擊斃五人,一人重傷。租界的槍戰啊,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我居然錯過了……”
“我看錯過了也很好。巡捕也有兩人中槍不治,還有一個人在醫院躺着。伯母知道你沒去,不知道唸了多少阿彌陀佛。那種危險
的地方,本來就不適合你。”
唐珞伊看了華子傑一眼,又溫柔地說道:“你的上司也是爲了你安全着想,是好意。”
“我明白。”華子傑嘴上敷衍着唐珞伊,目光依舊停留在報紙上。今天的唐珞伊沒穿白大褂,而是一身裁剪得體得蘇繡旗袍,上
面繡着各sè花草。配上她那修長身材精緻五官,在人羣裡便如同一顆耀眼得寶石,格外吸引人目光。
可是對於華子傑來說,這種絕sè並沒有吸引力。或許是從小到大,兩人廝混得太熟。在他心目中,唐珞伊的樣子就是鄰家姐姐
,親切遠大於美麗,不管她如何打扮,都不值得自己關注。
他的精神還是放在報紙上,幻想着自己如果參與其中,又將是何等威風。想到得意之處,不由嘴角上翹,笑得像個孩子。
華子傑人在巡捕房,對這件事瞭解的遠比報紙更多。
就在羅伊帶隊搜查華家的貨櫃,尋找走私藥品的同時,一隊由印度巡捕組成的突擊隊,在英國警官帶領下襲擊了一棟小洋樓。
那是一處極爲偏僻的獨棟建築,四周沒有住家,行人也少。本以爲住戶是個一心修禪的隱士,鬧中取靜在此隱居,不想竟是個
藏毒的魔窟。
洋樓的二樓被改造成了儲藏毒品的倉庫,裡面堆了滿滿的木箱。除了常見的鴉片更有即便在租界也是人人喊打的日本白麪兒。
擔任守衛的打手,還混着兩個日本人。雖然租賃房屋的人,使用的是假名。但是根據線索已經能猜出來,這是陳友發的秘密倉
庫。
數字龐大的毒品、槍彈對射、日本人……這幾項哪一項都是足以引起轟動效應的大案。如果現在報紙上報道的是自己,那麼喬
雪對自己的態度會不會就熱情一些?可是現在報紙上把功勞給了寧督察,他們又是鄰居……
華子傑的目光落在那份剛剛創刊的新女性上。這份報紙獨闢蹊徑,不提案件,而是着眼於破案人。
以女性的角度,介紹神探寧立言的年齡、性格以及以往的經歷。文字優美流暢,儼然短篇的傳奇故事。相信看到這份報紙的年
輕女性,即使對案件毫無興趣,也會對破案人予以關注。
喬雪不該如此膚淺,可她終歸也是個年輕的女性,又會如何想?
腦海裡轉動着無數念頭,既有興奮也有失落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後悔自己太過於怯懦。如果能多堅持一下,或是像
過去那樣偷偷跟去,也許就能立功了。
唐珞伊看着他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一拉華子傑的胳膊:“趕快去我的藥房準備,別讓人等太久。”
兩人一路來到唐家的那處小藥房,一進屋就看見武雲珠正在那好奇地四下張望。唐珞伊與她頗爲投緣,見面就親熱的不行。這
個冷美人也只有在武雲珠面前,纔有幾分熱情。
寒暄幾句之後,唐珞伊問道:“寧先生呢?他在哪?”
“三哥有事來不了了,讓我替他過來送信。”武雲珠很滿意寧立言的這種安排,這是拿自己不當外人。心情舒暢情緒就好,臉上
笑容格外燦爛。
“三哥去見陳友發了,這麼一大批貨讓人抄了,那老小子急得要吐血。三哥讓我告訴你們一聲,最近一定要謹慎點,別亂說亂動
免得壞了三哥的計劃。要是讓瘋狗咬一口,也不上算。”
陳友發家中。
面sèyīn沉的寧立言,將那份早已被他團成球的報紙朝陳友發麪前一扔。
“姓陳的!你老小子膽不小,敢算計到我頭上了!表面上拉我要拜把兄弟,實際跟我玩心眼!說好了大煙的買賣咱仨人劈賬,這
個是怎麼回事?價值百萬的毒品……我怎麼不記得你跟我念叨過,你還有這麼大一筆貨啊?現在急赤白臉的讓我把東西給你弄
出來,哪來那麼大臉!我告訴你,晚了!這麼大的數字,連英國領事都知道了,怎麼弄?要不然你帶人去端了警務處,從倉庫
裡把這些煙土搶出來?”
陳友發麪sè蒼白,人幾乎是癱在安樂椅上,臉上沒有半分血sè,說話也沒多少力氣。
“師弟息怒,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我知道因爲德豐藥房的事,你在英國人面前丟了臉,可你是他們捧出來的英雄,不會這麼
輕易就砸掉。你看,這回的功勞,不還是記在你頭上?”
“廢話。那是我花了一筆錢換來的!你當收買羅伊那麼容易?那個愛爾蘭雜種有多心黑,你不知道?”寧立言依舊憤憤不平。
“這明明是你們自己情報錯誤,卻害我背鍋破財,你還跟我玩心眼?交朋友是這麼個交法?”
“我承認,我是有些私心,想自己多掙幾個,可是這批貨,是在咱們三人定規下合夥之前就到手的,本就不該算在賬裡……,再
說,這批貨我也是代銷。連貨款都沒付呢。”
“你蒙誰呢?上百萬的大煙加上白麪兒,不付貨款就敢給你?誰有那麼大的本錢?誰又敢那麼相信你?”
“日本人啊。”陳友發這時也直言不諱。“實不相瞞,這批貨是日本人的。我上次找你幫忙放人,沒想到惹出個大簍子,差點引火
燒身。若不是有日本人給我幫忙,我也沒那麼容易過關。從那以後,我們就成了朋友。”
“這日本人對你不錯,敢拿上百萬的貨給你代銷,倒是個講義氣的好漢了?”
“日本人講義氣?你就別拿我打趣了。”陳友發搖着頭,“你也知道,那麼大一筆貨要是放進租界裡,整個市面都會混亂。再說白
面兒那東西太厲害了,它們一進來,煙土就賣不上行市,整個租界的土價就全完了。在這一畝三分地吃這碗飯的,都活不下去
。日本人放這麼大批貨進來,就是想一口氣拿下英租界的市場。煙是熱河土,白麪兒是他們自己提煉的,表面出頭的是日本商
人,背後必然是熱河駐軍。他們的目的,就是想要讓我提閘放水,把整個英租界的煙土市場給淹了。以後就是他們一家說了算
。”
“沒看出來,你倒交了個闊朋友。”寧立言哼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些貨怎麼沒賣,反倒便宜了英國人?”
“我能賣麼?”陳友發搖頭嘆息。“好歹我也是指望煙土發家的,這點道理總還是懂。眼下日本人捧我,是因爲他們離不開我。若
是真讓他們拿住了煙道,我這等人便沒了用處。東洋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到時候我連口剩飯都吃不上。”
“自打那批貨進了租界,我就存到那樓裡,控制着數量發賣。好在日本人不懂咱們這邊的市場,我怎麼說他怎麼聽,還能控制得
住。可是沒想到,卻出了這等事!師弟,那批貨我可是沒付錢的!現在日本人找我要錢,上百萬的款子,我去哪裡籌?無論如
何,你也得幫幫我啊。”
寧立言哼了一聲,“幫你?怎麼幫?上百萬的貨是通天的大案,便是英國領事查理也拿不出來。現在那批貨存在英國警務處的倉
庫裡,等着集中焚燬,我又不是齊天大聖,又能做什麼?最多是在警局幫你遮掩,別讓巡捕房查到你頭上。”
陳友發也知,事情到了這一步,想拿回貨本來就難如登天。即使他在工部局的關係,都很難爲他幫忙,何況寧立言。是以對方
不幫忙,倒也不算奇怪。
他猶豫片刻道:
“巡捕房現在不重要了,丟了貨我也是個死。要不這樣,你多少幫我弄回點來,讓我湊點錢,跟日本人那也有個交待。”
“這個交待的事先別急,我倒是覺得你該先查查,這批貨是怎麼沒的。找不着這個奸細,類似的事就還會發生。先把這事了了再
說。”
陳友發也知寧立言說得在理,但是思來想去,自己這個藏毒的地方十分隱蔽,不該有人知道。六個守衛五死一傷,絕對不可能
是他們做得手腳。那到底是誰知道他藏東西的地方,又把他給賣了?
思忖良久,陳友發忽然想起一件事,“師弟,你這兩天看見錢大盛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