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行了?白送了這幾個女人一筆重利倒是小意思,哪怕我自己也送的起。可是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幫人沒什麼信用,如果過幾天覺得不合適還是會回來要錢,到時候我們拿什麼招架?”
董事長辦公室內,金鴻飛看着寧立言,眼神裡滿是懷疑。雖說雙方几次交手都是金鴻飛吃虧,可是金鴻飛從心裡並沒有徹底服氣。尤其是在銀行經營方面,金鴻飛素來以專家自居,並不認爲這個城市裡有誰會比自己更懂這些。
畢竟整個民豐銀行從無到有都是靠他篳路藍縷辛苦打拼出來,固然有很多坑蒙拐騙見不得光的手段,但是他的經營本事總是實打實的做不得假。在運作資金投資項目以及銀行管理方面,他有充分的自信,至少不會輸給寧立言這種外行人。
雖說在利順德的時候寧立言滿應滿許承諾金鴻飛後面可以跟着自己發財,出一點血也值得,金鴻飛受制於人沒有反抗能力不得不大贏,但壓根就不信這種鬼話。慢說發財,如果儲備券問題不能順利解決,自己的銀行都可能倒閉。甚至動了捲款逃走的念頭。
說句良心話,即便寧立言不來他也有辦法把這幾個婦人糊弄走,單純這點本事震不住他。他需要知道寧立言是否有足夠把握,如果沒有就還是聽自己的,按照自己的思路運作。
寧立言瞪了他一眼,神色裡充滿不屑與不耐:“金董,你似乎又忘了自己的身份。雖說現在你的辦公室,可是依舊要服從我指揮,這是咱們合作協議的一部分,你莫非忘了?隨便質疑自己的上司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很容易丟飯碗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因此解僱你。你先說良心話,這筆錢花的值不值?”
金鴻飛點點頭,雖然八奶奶要了筆高利息,還要求先預付一部分,可是這根本算不了什麼。民豐銀行從民間募集資金,本來就是用的這種手段。很多時候都是靠拆東牆補西牆,確保能支付高利息穩定儲戶,以此維持自己的資金鍊。只要最後能夠投資成功,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即便寧立言不玩這招,金鴻飛也是想要用類似辦法解決,對此並沒有意見。
寧立言冷笑一聲:“你估計還沒搞明白值在哪裡。你想的是收買她們,讓她們別急着提款,我想的卻是讓她們幫我們成事。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是儲備券掉價,再有就是銀價波動。我們炒白銀的消息放出去,外面的人會幹什麼?當然是囤白銀準備升值,市面上白銀就這麼多,尤其是南京政府現在嚴格控制白銀北上,市面的貴金屬並不充裕。這麼多人跟着囤,白銀自然就要漲價。擡高銀價的事情,也就弄假成真。用這麼點錢買這幾張嘴不值麼?她們雖然粗鄙可惡,卻是不折不扣的體面人。她們說話就有人信,平時要買她們張嘴可不便宜。你算算,這筆生意是賠是賺?”
金鴻飛終究是奸商,一下子就明白了寧立言的意思。是吃準這些婦人不會保守秘密,儲備券價格系人爲打壓的事很快就能傳出去,只要大家對儲備券有信心,就能把幣值擡回來。包括白銀在內,也能有一個虛高。他下意識點着頭,忽然又搖頭:“如果有人想要先打壓銀價再囤怎麼辦?那不是跌的更狠?”
“無所謂。他拋多少市面就有人吃多少,你覺得幾個投機客能有多少白銀或是儲備券?最後銀價還是會漲,我們不會吃虧。”
“只有這些?”
“最重要的還是儲備券。儲備券最值錢的地方在哪?不在於他背後的冀東自治政府,而在於它能換白銀,而且是最合適的匯率。人們發現白銀看漲之後,下一步想要的自然就是儲備券。然後他們會發現市面上已經沒有多少儲備券了,因爲都已經被他們還給了銀行。手上有券的自然不會再換,沒有的會想方設法搞一些,銀行的麻煩也就解決了。”
金鴻飛點着頭,他發現寧立言這套操作確實沒問題。其本質還是僞造消息炒熱市場,隨後借市場的財力把他的消息弄假成真。這種空手套白狼的辦法也是金鴻飛平日慣用的,因此一聽就能明白而且非常贊同。
但是他隨即想到按照這種操作,根本不需要自己投入多少,他拉着民豐要幹什麼?
寧立言看出他的想法,冷笑一聲:“以上我說的都是公事,接下來我要說私事。我知道你把大筆的錢都換成了儲備券,我要求你把這些儲備券拿出來,到冀東銀行兌換成法幣。”
“爲什麼?”金鴻飛莫名其妙,他就算兌也是該兌成銀元,兌法幣豈不是缺心眼。
寧立言面色一寒:“我是不是對你態度太過友善,讓你忘了自己的處境!我說金董,你的記性沒這麼糟糕吧?”
“別……別發火。”金鴻飛注意力全在寧立言的計劃上,這時候才明白過來。自己跟對方是綁匪與肉票的關係,只不過寧立言之前面帶微笑的樣子,讓自己誤以爲是合作伙伴。
他連忙賠笑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可以把儲備券送給三少,沒必要換成法幣。要我看那玩意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爲廢紙,把它們交給冀東或是皇軍正合適,沒必要留在自己手裡。”
“我讓你換你就換,哪來那麼多問題!你考慮一下你的命值多少錢,再決定兌換儲備券的數字。你也可以選擇去找甘粕他們想辦法,我隨時奉陪!不過我要提醒金董,機會不是無限的。你已經浪費了很多次機會,如果這次再做出錯誤選擇,將來不管遭遇什麼下場,都得自己承擔。”
寧立言的臉色說變就變,剛纔還是有說有笑,這時候卻面沉如水,眼神冷厲如刀,看着就讓人害怕。金鴻飛渾身汗毛倒豎,不敢再爭辯,只好不住點頭:“我……我盡力而爲,肯定讓三少滿意。只不過也請三少體諒一下,銀行裡的錢屬於儲戶,我也不能隨意揮霍……我不是說反悔,我是說我的財力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那是你的問題,與我無關。總之我要的很簡單,第一你把儲備券去換法幣,而且要在銀行圈子裡把消息擴散出去;第二你手上有多少法幣,全部交給我。記住是全部!別告訴我你手裡沒有,這種事我一查就能查出來。”
金鴻飛當然不會沒有法幣。他嘴上說不看好法幣,實際心裡另有想法。作爲一個優秀投機客,他向來不會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他確信國民政府肯定不是日本對手,但是冀東和國民政府鹿死誰手卻看不透。
儲備券表面上說與正金銀行合作由日本政府背書,實際脆弱無比,他只是把儲備券當成牟利手段,不可能把全部身家都壓上。金條、外幣、法幣都有儲備,只是數額多寡不同。
寧立言現在開口要法幣自然是如同搶劫一樣白拿不給絲毫報酬,但是想到那些口供金鴻飛也只能認命,他盯着寧立言:“三少是江湖人言而有信,我問一句,除了這些你還要什麼?”
“說得就跟你自己還有什麼一樣?”寧立言不屑說道:“別看你號稱銀行家,要真講身家未必比得上我,更比不上我老婆。我這個人最講義氣,也懂得砍竹不傷筍這個道理。不會用這個東西把你變成窮光蛋。但是反過來說,咱們是敵非友,我宰了你都不過分,憑什麼把東西白還給你,開的價碼很合理,你也得想開點。做生意就是這樣有賠有賺,你想要投機這個總顧問身份,結果失敗了,所以就得認賭服輸,這不是很公平?”
金鴻飛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不停點頭。寧立言一拍桌子:“上得起賭桌就要輸得起錢,這副德行把老爺們的臉都丟光了!按我的本心,弄死你都不多。可是夢寒心善,念着你幫她拍過電影,又肯拿出錢來打點她,所以還想給你個機會。她答應了讓你發財,我就得幫她做到。這個機會我給你,能否抓得住,就是你自己的事。”
“發財……三少真願意帶我發財?”
“鬼才願意帶你,不過夢寒的面子大,我沒辦法。我知道你其實不相信,覺得我還在挖坑害你,說不說在我,聽不聽在你。貴金屬交易這件事其實是真的,冀東銀行需要盈利,否則光靠以本傷人賠本賺吆喝也撐不久。除了裡見甫的煙土生意,我們還得有其他的經濟來源。你自己就是開銀行的,應該知道怎麼賺大錢賺快錢。”
銀行想要盈利從正道上自然是投資以及發放貸款,但是金鴻飛自己就不是個正經人,也不會想這種辦法。再說冀東這種模式就是邪道,按照常規經營得利慢週期久,一不留神就會完蛋,也確實不能走四平八穩的正路。
貴金屬投機快進快出,確實適合冀東銀行。不過其風險也大,一旦失手就會血本無歸。寧立言看出金鴻飛的擔心,一陣大笑:“金董你糊塗了,我剛纔就透露了一個消息給你,先跟着我炒白銀,賺幾個小錢花花。也算是彌補一下你的損失,至於接下來的生意做不做不是你自己說了算?反正我會把消息透給你,有內幕消息還賺不到錢,就只能怪自己笨。”
“問題三少透露的也不算內幕。”
“冀東這麼頭龐然大物進了市場,它的決定就是內幕消息。這種投機說到底就是以本取勝,我說它漲它就得漲,說它跌它就得跌,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