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送宮島出門上汽車,後腳寧立言的耳朵便遭了殃。喬雪不但強行把楊敏刮鼻子的權力分享,這擰耳朵的手法也是越來越熟練,以至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讓寧立言無從招架,只能接連告饒。
喬雪揪着寧立言的耳朵在房間裡來回走動,就像是經驗豐富地騎師在馴一匹野馬,寧立言呲牙咧嘴地喊着:“疼!疼!”腳下不停,隨着她走來走去。
“疼?你不是混混麼?你不是江湖麼?你們不是骨頭斷了都面不改色麼!還能喊疼?”
“兩回事,兩回事!在雪兒面前我是個紳士,紳士都是怕疼的!”
“我看你一點都不怕,剛纔那兩隻賊眼往哪看來着?她的腿就那麼好看麼?你以後只看她的,別來看我的!”
“沒有的事,有你在我又怎麼會看她?她哪有你好看?我是看她那衣服太俗氣了,穿在三等小下處的女人身上正合適,長三穿上都有點自貶身價,她還堂而皇之的穿着也不嫌寒磣。這要是讓委員長看見……”
“少廢話!新生活運動能管到她頭上麼?再說你們男人不都是喜歡女人那麼穿?等你去了東興樓‘喝湯’的時候,她不知道還要怎麼穿,最後肯定是什麼都不穿,對不對?”
“沒那事!我以大英帝國名義保證!”
“你保證有什麼用啊,都快要和武雲珠辦喜事了,結果還和巧珍去樂都。家裡還裝不下你們了?我讓你大英帝國!”
喬雪新仇舊恨一起發作,結果就是寧立言耳朵遭殃,如果不是害怕把楊敏驚動下樓,喬雪還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才能滿意。坐回位置上她依舊氣憤不休:“你如今成了她的貼心人了,連華北自治和請願團的事都願意幫你一起打馬虎眼,看得出來她對你可是言聽計從,我該恭喜你,把這東洋魔女擺佈得團團轉,在天津的社交圈子裡,這面子也算是撐到天上了吧!”
“沒有的事!我只是恰好說到她的心病,讓她明白過味道來而已。這個女人不會聽任何人的話,就算是日本上司都號令不了她,其他人更是別做這個白日夢。”
寧立言有些話沒法細說,前世自己花這個女人錢財如同流水,要多少就能拿多少。那時侯也以爲把她攥在手裡,最後才知道實際只是她的一個玩物。
如今情況也是一樣,宮島東珍心性異於常人,自己只能引導她卻從不敢奢望能操縱。誰以爲能控制這個魔女,一準是自討沒趣。
“你幫她發財卻又不能左右她的決定,想必她的湯確實對你胃口?”喬雪的語氣裡暗藏鋒刃。
寧立言連忙解釋:“天地良心,我對她的一切都沒有興趣。我幫她發財不過是大家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讓她知道我於她個人有價值,纔不至於在公事上對我催逼過甚。再說深一層,這也是離間計。”
“離間?怎麼個離間法?”
“我給她想的發財辦法就是搞大煙土,這種生意固然容易賺錢,但同樣也容易惹禍上身。日本人把煙土視爲重要財源,天津的情報機構基本都靠賣煙土來維持經費花天酒地,自己人之間斗的天翻地覆。宮島東珍飛揚跋扈,可以想象她如果做這種生意,必然是不管江湖規矩,爲了發財要壟斷煙土貿易。這種事一開始別人不敢違抗,時間一長自然會引發其他機構不滿。自古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日本人也逃脫不了這個規律。等到他們爲了鴉片利益互相爭鬥的時候,我對於宮島的作用就更大,也就更能保證安全。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可以打着她的旗號做事,讓日本人自相殘殺互相爲敵,這不是個很好的離間計?再說每年輸入天津的煙土就是這麼多,禁是禁不掉的,日本人多消耗一些,國人就能少受些毒害。我的能力有限,沒法把毒品擋在國門之外,就只能努力讓同胞少受煙毒戕害。”
喬雪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這還差不多。不過她越是倚重你就越要拉攏你,這女人拉攏男人的辦法我心裡清楚,你不許上鉤。要是敢借着打交道的名義去勾三搭四,你可小心着!”說話間喬雪又舉起了手。
“一定,一定!”寧立言摸着耳朵連連點頭。
“請願團的事你怎麼打算?”
“她不是說了麼,這是來自日本關東軍以及特高課的命令,就算是青木機關都無權拒絕何況是我這個青木機關外圍成員。軍令如山倒,我自然得執行了。我一會就得出去,爲日本帝國效力。”
喬雪看了他一眼:“現在是非常時期英租界的警察不能休假,你偷偷溜回來接見要人無可厚非,但晚上要是敢留宿在外面可小心譚禮士跟你沒完!”
“那自然不會,我就是轉一圈最後肯定是得回家……”
寧立言知道她言下所指,自己要去辦這件事肯定是和各路混混把頭打交道,陳夢寒自然要隨行。湯巧珍的事讓喬雪怒火中燒,剝奪了自己今晚和陳夢寒國民飯店共宿的權力算是懲罰。
不過喬雪這話說得也沒錯,英租界警戒程度雖然不比華界,但也同樣如臨大敵。這裡面寧立言也加了把柴禾,他擬定了一份演習方案,以中日在天津爆發戰爭大批難民逃入英租界爲背景,訓練警察應對突發狀況以及保障社會秩序能力。
這不光是給自己露臉,也是出於實際需要。,畢竟沒有幾年這種事就會發生,早作些準備到時候百姓就能少受些罪,英租界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從自身角度上,要想坐穩位置,也得露幾手本事。警務處副處長乃是高級管理者,制定計劃未雨綢繆,都是必要的工作能力,這份方案就是表現。
能在半天時間裡拿出一個完整可行的演習方案英國人非常滿意,其內容也對譚禮士胃口,下令按照這個方案進行。其對於人力要求很高,所有華捕都要參與其中。作爲發起人以及領導的寧立言更是不能脫崗,在這種非常時期,他不能再像過去一樣動輒脫崗溜號。哪怕楊敏如今有孕在身,也不能在身邊陪伴。
能夠回來和宮島東珍見面也是託了軍情五處的福,吃這碗飯自然要和方方面面打交道,不能不和宮島見面,不過留宿在外就無法交代。
好在陳夢寒本就是一個爲了愛情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一旦動了真心就不會對男人要求太多,乃至聽到寧立言的解釋之後反倒是主動表示事情自己也可以辦,寧立言可以先回英租界去應卯。萬一被英國人抓了溜崗現行,可不是一件小事。
“胡說。你一個大明星能去和混混頭子見面?傳出去成什麼樣子?”撫着陳夢寒的髮絲,寧立言頗有些慚愧。自己前世因她的不幸遭遇而同情,這一世就不能去製造不幸。可是自己現在對她和唐珞伊無疑都有些冷落,唐珞伊好在是住在英租界,想要偷吃比較容易。陳夢寒身在法租界,難免聚少離多,說起來虧欠最多。
陳夢寒靠在寧立言身上,“我算什麼明星啊,還不都是你捧出來的。我只想爲你效力,不想當什麼明星。再說現在難得有空,做這件事完全沒問題啊。”
“有空?你還有有空的時候?”
“這也是立言的功勞。自從你紮了金鴻飛的車胎,我在劇組裡就成了女皇帝。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怕,畢竟之前只是知道我是你的女人,卻不知道咱們到了什麼地步。這回知道你不光肯爲我花錢也肯爲我動刀,連金鴻飛那種財主都敢得罪,他們跟我衝突,刀子怕不是直接紮在身上?誰還敢管我的事?現在時局又那麼緊張,即便是日本兵不敢衝進法租界,可是炮彈不長眼睛,真打起來誰還敢拍電影?就算是不怕死的拍出來,也沒幾個人去看,只好先停一停。”
“你這話裡替我留着臉面呢,金鴻飛是電影的投資人,我收拾了他,劇組除了你估計沒人高興。現在白逾桓又死了,這部戲能否拍下去都是未知數,大家就更沒有心思拍戲。說到底還是我影響了你的事業。”
陳夢寒莞爾一笑:“我人都是你的,事業又算什麼?要我說白逾桓死的好!自從消息傳出來,我已經接到幾個匿名電話,都是誇獎我好福氣遇到一個肯爲我殺人的男人,雖然沒報名字,但我聽得出都是女人,想必是跟我一樣的苦命人。她們猜錯了,但我還是很高興,我知道如果白逾桓真的對我糾纏不休你肯定會爲我殺人。他的命不是你親手奪去,也是死在你的計謀之下,說是你殺的也沒錯。”
“果然有人懷疑我啊,說我是嫌疑犯也沒有問題。只可惜吉川沒法拿這事向我發難,畢竟日本現在要搞大事,把嫌疑犯定成我,就沒法找南京政府麻煩。我打賭,吉川一定因爲顧全大局放過我而氣得要死。”
陳夢寒有些擔心,“請願團的事情怎麼辦啊?日本人的命令不能違抗,可是身爲中國人做這種事總是不太好。其實你不要露面,讓我來做這一切就好了,反正我拍的電影裡也有日本人投資,已經有人稱我是非不分。爲了立言,我情願承受漢奸的罵名,要罵就讓他們罵我好了。”
“日本人的命令不容違抗,但是不代表必須執行。不抗令和執行命令之間,還有這很大的空間可以操作。我帶你去就是幹這個的。內藤是老資格,宮島東珍對這些也一清二楚,這次內藤不露面只讓宮島出頭,也是這個意思。大家心照不宣,華北自治這種事當然不能促成,可也不會讓日本人拿到把柄。要組織請願團,我就給他組織,要人給人要口號給口號,可是這事成與不成,得我說了算。講打仗我不是小日本的對手,可是要講動壞心眼,他們還得再練幾年,看我的手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