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完美計劃
楊鋒輕輕地推開八樓的防火門。防火門內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楊鋒不聲不響地躲在一個角落裡,先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一會。他口袋裡有一個打火機,但不敢用。在不確定是否藏有敵人的黑暗當中,使用任何照明的東西,無異於自尋死路。
過了一會,楊鋒纔看清了走廊裡的大概輪廓。漆黑的走廊與七樓一模一樣。同樣是伸手不見五指,同樣是寂靜無聲,同樣是陰冷得可怕。這裡與七樓不一樣的是,走廊兩側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文件櫃,地上亂七八糟地堆放着各式各樣的傢俱。白色的紙張,像一層厚厚的雪,鋪滿了整個走廊。
楊鋒艱難地走在其中,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可地上實在是太亂了,再加上光線昏暗,他還是不小心碰到一隻凳子。他趕緊用手扶住,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吱嘎”一聲尖銳的響聲劃破了沉悶而又寂靜的走廊。楊鋒停下腳步,豎起耳朵,細心地傾聽着周圍。
還好,沒人出現,但他不敢確定這八樓裡的人有沒有聽到這尖銳的聲音。或許他們就藏在黑暗的某個角落,靜靜地等着,等他放鬆警惕時,給他致命的一擊。
楊鋒放慢腳步,更加小心更加謹慎更加忐忑地走着。這段距離三四十米的走廊,他覺得走了將近半個世紀。終於他走過這一段黑暗的距離,如果與七樓的格局一樣,那麼前面一拐彎,就應該是陽光普照、通透明亮的通道。
光明就在眼前,勝利就在前方。楊鋒像每一個從黑暗中見到光明的人一樣,頓覺心情舒暢,渾身坦然。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剛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來。
剛一拐彎,迎面向他襲來一陣疾勁的陰風。楊鋒大驚,下意識地身子後仰,躲過了這一記悶棍。他擡起右腳,便向握着棍子的手腕踢去。
那握着棍子的手往回一縮,向下一沉,直往他的胸口就砸了下來。楊鋒早料得這招,一踢不中,沒等右腳落下來,左腳又凌空飛起,直踹對方的心窩。
那使棍的人大驚,無奈棍子已在半空之中,再想回防已然來不及。只聽得悶哼一聲,他的胸口已被楊鋒一腳踢中,整個身體便如風箏一般,向後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掉在地上。
楊鋒一擊而中,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一個箭步上前,雙腳一跨,重重地坐在那人身上,剛提起拳頭,準備暴揍對方一頓。通道里明亮的光線折射進來,照在那人痛苦扭曲的臉上。
這不是陳華還能是誰?楊鋒提在半空的拳頭,剎那間便如被快速膠水凝固住一樣,一動不動。
楊鋒一臉驚訝地看着陳華。只見他頭上包紮着一塊白色的滲滲斑斑血跡的紗布,痛苦滿面,緊閉着雙眼,雙手護着頭部,準備挨楊鋒的拳頭。
“怎麼是你?”楊鋒從陳華身上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
陳華聽到熟悉的聲音,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楊鋒,你終於來了?”陳華一見是楊鋒,喜上眉梢,似乎被楊鋒踢中心窩的痛苦都忘之腦後。
“你怎麼在這?”楊鋒問道。他伸出手,拉陳華站了起來。
“邵裳裳把我帶到這兒的。”陳華捂着心窩,邊揉邊哭喪着臉,說道:“下手這麼狠啊,差點被你踢死了。”
“我怎麼知道是你?”楊鋒沒好氣地說道,“她人呢?”
“在裡面。”陳華指了指通道盡頭,說道。
“走,帶我去見她。”楊鋒表情凝重,沉聲說道。他不知道邵裳裳她們有沒有知道她的爸爸、叔叔和一些父老鄉親的事情。但願她還不知道吧。一家人就這麼一下慘死,真不知道她是否能捱得過去。
倆人並排走着。
“你頭怎麼了?”楊鋒指着他的頭,問道。
陳華嘆了一口氣,說道:“說來話長,還是見到邵裳裳再說吧。”
不一會兒,倆人便走到通道的最裡面一間。楊鋒留意了一下,這裡房間,正好是七樓邵文他們被屠殺的那個房間,也正是他聽到重物倒地聲音的正上方。
陳華打開門。楊鋒見裡面空無一人,疑惑地看了看陳華。
陳華作了一個示意他別急的動作,朝辦公室的最裡間走去,說道:“邵小姐,楊鋒來了。”
邵裳裳輕聲地啜泣着,慢慢地走了出來,見到楊鋒,呆了一會,一下就撲了上來,緊緊地抱住他,說不出是喜還是悲,是樂還是憂,號啕大哭起來。
“別哭,別哭。”楊鋒輕輕地拍着邵裳裳的後背,訥訥地說道。看來她已經知道了邵文他們的事情,面對這樣的人間慘劇,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安慰悲痛欲絕的她。
“我父親他們——”邵裳裳哽咽着說道。
“我到了七樓,剛看到他們——”楊鋒扶着邵裳裳在辦公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邵裳裳回想起父親的慘狀,又痛哭起來。
“是什麼人乾的?”楊鋒問道。這個問題,其實他心中已有了答案。只不過事關重大,他想聽邵裳裳親口確認。
“是李達。”邵裳裳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化成灰我都認識。”
果然是他們。這裡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呢。楊鋒恨恨地想着。
“你放心,他這種人得不到好報的。”看着邵裳裳痛苦樣子,想到邵文他們的慘狀,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憤慨。在這狼人的天災人禍之時,大家本該一起齊心攜力,共同應對外敵。哪知他們趁火打劫、手段殘忍、冷酷無情,對付同類,比狼人更加的兇殘,更加的暴虐。他決心除掉李達,爲死去的邵文、葉富他們報仇。
“是我硬拉着她,不讓她去幹傻事。”陳華在一邊,急迫地說道。
楊鋒對陳華點了點頭。“這裡就你們倆人嗎?”楊鋒問道。
“葉子良在裡間躺着。”邵裳裳答道。
“那倪虹呢?”楊鋒着急地問道。
“她被許鬆帶走了。”陳華看着楊鋒,悲憤地說道。
“什麼?許鬆?他怎麼突然出現了?”楊鋒大爲驚訝,急忙問道。他想着許鬆在那個小山村的樓房應該是命喪黃泉了,可真沒想到他居然還在這裡出現。
“他命大,躲在儲藏間,等到我們擊退狼人以後,纔敢出來。”陳華苦笑道。
“那個儲藏間倒是藏人的好地方,難怪我們一直沒見着他。”楊鋒嘲諷地說道。他想起了他穿過儲藏間到車庫找鑰匙時腳下被軟蹋蹋的東西絆了一腳,想必那就是許鬆無疑了。
“那他怎麼把倪虹帶走了?”楊鋒接着問道。
陳華一五一十向楊鋒述說着他離開以後的事情。
原來,陳華等楊鋒走了以後,他一直在車子附近,照顧着倪虹。此時的倪虹陷入深度的昏迷當中,躺在車上,一動也不動。陳華看她難受之極,便想着在楊鋒沒找到藥之前,先給她做一些物理降溫,減輕她的痛楚。卻沒想到他剛從小溪邊打水回來,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車子邊上伸長了脖子,鬼鬼祟祟地瞧來瞧去。他正想着到底是誰?那人回過身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許鬆。
他與許松本來交情就不錯,見到許鬆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自然免不了一番激動,熱情地向他打招呼。許鬆嚇了一跳,左右張望了一番,見只他一人,放下心來,與他互相寒暄幾句。他將在小山村裡如何殺出重圍,在這裡又如何碰到葉富老漢一事通通地向許鬆和盤而出。許鬆聽了,知道在大邱鎮裡有這麼一個據點,有得吃有得住,不用再風餐露宿,不用擔驚受怕,嚮往不已,便極力勸說他一同前往投靠。
可他因與楊鋒有過約定,反而極力勸說許鬆留下來。許鬆不快,見勸說他不動,心起歹念,偷偷撿了一塊石頭,趁着他不備,猛地砸向他。
他哪料得到昔日的好友會下這樣的毒手,一下被許鬆砸暈了過去。他朦朧之間,恍恍惚惚地看到許鬆駕着車,朝着大邱鎮駛去。
“那車上的倪虹呢?”楊鋒着急地問道。
“被他一起帶到李達那了。”陳華自責不已,愧疚地說道。
楊鋒沉默不語,事已至此,再去責怪陳華已無多大意義,況且陳華也不是有意爲之。他拍了拍陳華肩膀,勸道:“你也不要再自責了。要怪只能怪許鬆太狡詐了。”
陳華感激地看着楊鋒,囁嚅着嘴,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救了陳華。”楊鋒不無感激地向邵裳裳表示感謝。陳華能在這博雅樓裡出現,明顯是邵裳裳找到了他,並把他帶了回來。
“不用謝。”邵裳裳悲悲切切地說道。她還沒有從悲傷中緩過神來。
“真的要謝謝你,邵小姐。”陳華動容地對邵裳裳說道,“若不是你,我早已在荒郊野地,被狼人吃了。若不是我,你們也能早點回到這裡,或許還能救得了你父親他們。”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楊鋒聽了,驚訝地問道。
“是這樣的。”陳華接着說道。邵裳裳憑着對大邱鎮的熟悉,費了一點時間,根據楊鋒的囑託,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陳華。邵裳裳救醒了陳華,又從陳華嘴中知道了倪虹的下落,但當時她們也無可奈何,只得計劃先回博雅樓找到邵文他們,然後從長計議。可是她們剛走進七樓的防火門,就見李達帶着一幫手下從七樓裡面走了出來。她們趕緊退到八樓的樓梯口,沒見邵文一幫人出來,心存僥倖,以爲李達沒有發現他們。等李達他們走遠,她們興沖沖地跑到邵文他們藏身的房間一看,頓時痛不欲生、悲慟欲絕。只見那房間裡面已經是血流成河,無一人生還。
“這些帳都應該算在李達身上。”邵裳裳忿恨地說道。她臉上青筋暴突,雙眼通紅,似乎噴出火來。
楊鋒捏了捏邵裳裳的肩膀,正色道:“放心吧。我會讓他血債血償的。”
“謝謝。”邵裳裳聽得楊鋒要爲她報仇雪恨,心中頓感寬慰。
“對了,你是怎麼從據點裡面逃出來的?”陳華問道。
想必是邵裳裳跟他提起過據點的事情,所以他纔會有如此之問。楊鋒心裡想道。於是他把邵裳裳駕車走後,怎樣掉到水中,又怎樣隨着河水沖刷了出來的事情簡簡單單地邵裳裳和陳華述說了一遍。
“你真是命大。”陳華不由得感嘆道。聽完楊鋒所述,爲了救邵裳裳和葉子良,履行諾言,能以一已之力,力擋李達衆人,楊鋒在他的心目當中彷彿又高大了許多。
“那現在怎麼辦?”邵裳裳輕輕擦拭掉淚水,看着楊鋒。爲了報仇雪恨,她恨不得馬上就能殺了李達。
仇要報,人要救。可李達他們人多勢衆,裝備精良,現在手上又多了倪虹,自己這邊除了邵裳裳和陳華,再加上虛弱的葉子良,頂多四個人,面對面硬扛,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楊鋒思忖着。如果能夠悄無聲息地潛入到據點裡,倒是有機會悄悄地暗殺掉李達、救出倪虹。可是據點牆堅城高,他們知道的所有通道都被李達派人把守,他們又要如何進得去呢?
“我們的目標都在據點裡面。所以進到據點,是報仇救人的前提條件。誰知道還有進入到據點的秘密通道?”楊鋒盯着邵裳裳,神情凝重地說道。
邵裳裳想了一會,搖了搖頭。
楊鋒略有些失望。看來自己還得再圍着李達的據點去偵察一番。幸好他們佔據了博雅樓,而這裡是大邱鎮最高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據點的活動軌跡。只要花點時間,找到進出據點方法應該不難。可是,要在這裡花多長的時間呢?一天還是二天?還是半個月一個月?他耗不起時間,他的妻子和兒子還在北方等着他呢。
“我有個辦法,可以進入到據點裡面。”葉子良臉然慘白、有氣無力地說道。不知什麼時候,他從辦公室裡間走了出來,倚在門框邊上。
楊鋒等三人一起將驚奇地目光轉向了葉子良。
“我知道他們天天派出車輛,去附近搜尋食物,儲存起來,做好長期準備。”葉子良喘了兩口氣,接着說道:“我們可以找到這些車輛,然後躲在車裡,偷偷地溜進去。”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陳華想了一下,說道,“可是光憑我們的雙腳,怎麼能跟得上車子的速度呢。”
“你有所不知,這大邱鎮,只有東南西北四條主幹道,如果他們要回城,就必須要經過其中的一條。我們可以在他們回城的時候,想個辦法截下來,然後偷偷上車。”葉子良說道。
“四條主幹道?”邵裳裳叫了起來,“可是我們加上你,才只是四個人,怎麼去截呢?”
葉子良不說話了。人太少,也是他們現在面臨的主要問題。每條通道上都布着一個人,倒是有可能跟着車到據點裡面。可是隻有一個人溜到裡面,要殺死李達、同時救出倪虹,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況且他到現在還行動遲緩,根本不可能幫得上他們的忙。
“搜尋食物的車子?”楊鋒隱約想了起來。在據點時,他在尋找倉庫裡,見到一輛貨車,那就是到外面搜尋食物的車子。他還依稀記得那車上的胖子和高個子提到過一個堆滿食物的超市倉庫。現在李達他們的倉庫被他放了一把火全燒完了,他們勢必要到超市去搬運食物,維持據點正常運轉。那麼,這樣一來,只要找到超市的倉庫,他們就可以守株待兔,偷偷在躲在貨車裡,甚至還可以把那倆個人直接幹掉,換成他們不認識的陳華開車,帶着他們幾個人,直接進入據點。只要能殺掉李達,據點裡的人們羣龍無首,那他們自然也能趁亂安全逃離。那麼現在,他們得確定超市倉庫在哪。
“這附近是不是有超市?”楊鋒問邵裳裳道。
“超市倒有一個。”邵裳裳不解地說道,“可這個超市,在狼人來之前,已經被人們洗劫一空了。”
“那倉庫呢?”楊鋒問道。
“超市的倉庫?”邵裳裳想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對大邱很熟悉的嗎?怎麼能不知道呢?”楊鋒急道。
“很熟悉就應該知道嗎?”邵裳裳白對楊鋒白了一眼,說道。
楊鋒被邵裳裳嗆得啞口無言。他不明白,剛剛她還如小鳥依人一般,怎麼馬上就變臉,像**一般,老是嗆着。
“我知道在哪。”葉子良忽然說道,“離這裡不遠,往北走,大概十公里的地方。”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楊鋒的意圖。
“那就好辦。我在據點的時候,聽得他們說起過。據點裡的倉庫被我燒了,這兩天,他勢必要到超市倉庫去搬運食物。”楊鋒解釋道,“只要我們在超市倉庫門口守着,趁機躲到貨車當中,進到據點裡,然後呆到天黑,摸進李達的住所,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宰了他。”
陳華和邵裳裳這才恍然大悟。
這真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那我們現在出發?”邵裳裳急道。
楊鋒看着邵裳裳她們幾人疲憊不堪、滿臉倦容的樣子,堅定地說道:“不行。看看你們筋疲力盡的樣子,哪能對付得了李達他們?你們得休息一會,吃飽了肚子,養足了精神,才能——”
“巧克力?”楊鋒驚叫了一聲。一提到吃飽肚子,他纔想了起來,在倉庫的時候,拿了許多巧克力。
三人本來還在等着楊鋒說“出發”倆個字,沒想到他忽然喊出了“巧克力”三個字,嚇了一跳,驚奇地看着楊鋒在褲袋裡掏來掏去。
“巧克力。”楊鋒從褲袋裡掏出幾團包裹着鮮豔塑料紙的東西,打開其中的一團。那坨東西看上去有黑黑糊糊、粘粘稠稠的樣子。
“給你們帶的。不知道變成這個樣子了。”楊鋒一臉無辜地說道。經過長時間河水的浸泡,什麼樣的巧克力不泡爛?
“什麼?巧克力?”陳華忍不住,撲哧一聲,先是笑了出來。
“是的呀。”楊鋒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味道可好了。你們嚐嚐。”
邵裳裳笑彎了腰,“這不是一坨——”後面那“大便”兩個字,她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裡。
連葉子良面無血色的臉上,也擠出一絲絲的笑容。
“你們真不餓嗎?你們不吃我可自己吃了啊。”楊鋒說完,便裝勢往自己嘴裡塞。
笑歸笑,一提到吃,陳華他們的肚子倒是言不由衷地咕咕叫了起來。幾個人再也顧不得巧克力是否難看,從楊鋒的手裡,每人抓一個,用牙齒撕扯掉塑料袋,嚼都沒嚼,連巧克力是啥味還沒吃出來,便一口就吞進了肚子裡。
“看你們剛纔笑得——,現在吃得比誰都歡。”楊鋒笑罵道。
一陣歡樂的笑聲在房間裡響了起來,在滿是不幸和悲傷中盪漾開來,彷彿像一顆希望的種子,在貧瘠乾渴的土地上,頑強地生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