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哈城郊外
夕陽西下,金黃色的落日餘暉透過茂密的樹葉,灑落在地上,顯得深林中格外的靜謐、寧和。青黃色的落葉,鋪設整個深林之中,就像剛鋪就一層厚厚的五彩斑斕的橡膠地板,又軟又溼又滑。
楊鋒等人領着村落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村民們,攜帶着雜七雜八的笨重行李,步履蹣跚。他們已經在深山中,徒步行走了一整天。楊鋒看到村民個個累得人困馬乏,臉上佈滿了疲倦之意。老人在子女家人的攙扶之下,越走越慢,已漸漸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面。剛出發時調皮至極的幾個小孩,此刻或躺在父母的懷中,或趴在親人的背上,眼睛迷離,不停地打着瞌睡。
“看,前面就是哈爾濱。”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秋實,站在一塊凸出的大石頭上,指着前面,興奮地說道。他打獵時,曾經徒步越過整個深林,看到過哈爾濱的輪廓。而現在人們所走的這條路,也是他引領着人們走的。這條路,足足比原先的計劃,節省了一天的時間。
“在哪呢,在哪呢。”許鬆耷拉着頭,無精打采地走着,昏昏欲睡,半搭子哈喇子掛在嘴邊,就差點打出呼嚕出來。他一聽到秋實的喊聲,立馬來了精神,跑向秋實。
“唉,你等等我啊,這麼急幹嗎啊,是要跑去投胎嗎?”陳華本與許鬆並行,一看許鬆像兔子一般跑了出去,腳下一發力,居然比許鬆還跑在了前面。
“這倆人,簡直就像一對活寶。”楊鋒見到許鬆和陳華倆人爭先恐後地跑着,不禁浮現出一絲笑容來。他也朝着秋實走了過去,沿着秋實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眼前赫然出現一馬平川、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時值秋季,本是人們收穫的季節,平原上到處是金黃色的稻浪。只可惜狼人之災來襲,田地裡的各種莊稼果實還未來得及收穫,人們便四散逃難去了。再向前看,一座規模不小的城市高高地矗立着。一圈高高的圍牆圍着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就像一隻裝着高樓大廈的水桶,橫亙在平原之中。城市黑灰的顏色,不斷冒着黑色的濃煙,與平原上的金黃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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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高的圍牆,如果沒有提前與城中的人聯繫,怎麼進去?”楊鋒看着哈爾濱,喃喃問道。
楊鋒注意到圍聚起來的村民們,由起初看見哈爾濱的欣喜,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他們剛從深山裡走出來,第一次看見如此規模的鋼筋水泥樓羣,一種對陌生環境恐懼的心理一下漫延開來。有的人甚至產生了畏縮心理,抱怨着爲何要來到這種地方,甚至提議要再回村落。
楊鋒將秋長山拉在一邊,說道:“現在天色已晚,哈爾濱邊上也不知有沒有狼人。你看村民們已經累得不行了,不如先休息一番,明天再作打算?”
秋長山看了一眼村民,爲難地說道:“可是,晚上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過夜?萬一狼人來了,這麼多人怎麼辦?”的確,這裡距哈爾濱也不過半天的時間,如果一切順利,抓緊時間,一定能在天黑之前,全部進到哈爾濱。一旦進到城裡,那大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可是,如果強行前進,哈爾濱被圍牆圍得鐵桶一般,萬一進不去,那大家在無依無靠的平原之中,狼人來襲,豈不是更加糟糕?”
“不行不行,留在這裡過夜太危險了。”秋長山搖着頭說道。
“你有沒有看到村民們已經開始有些不滿起來,如果進不到城裡,恐怕村民們要……”楊鋒說道。
秋長山緩緩地環視了一下週邊的村民,對楊鋒所說的情況,他也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是如果能夠及時到了城裡,村民們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那他們怎麼會有其它的想法呢?秋長山堅持已見,認爲當下加速前進纔是最好的選擇。
秋實年紀尚輕,村民們得知了秋長山的身份,早已成了他們心目中的族長。
楊鋒心急如焚,認爲秋長山這樣做太過於冒險。可是如果秋長山不同意在此留宿,他根本沒有辦法。
“你看這樣行不行?”楊鋒見秋長山堅決不同意,只得委婉地建議:“我們還是按計劃前進。讓我帶着秋實到前方去打探情況。如果有什麼情況,我們以燃起火篝爲信號。”在這樣的大平原中,火篝的傳遞距離遠且簡單方便。
秋長山想了想,覺得楊鋒說的也有些道理,便點頭同意了他的計劃。
二
楊鋒簡單整理了一下行裝,又將許鬆、陳華等人叫過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準備與秋實倆人出發。
“我也要去。”一路上一言不發、悶悶不樂的倪虹一聽到楊鋒和秋實要離開探查情況,拉着秋實的手,央求道。
秋實看了看楊鋒,又看了看倪虹,爲難地說道:“虹姐,你拉着我沒用啊,你得問鋒哥讓不讓你去。”
“不行,你得讓我去,跟他沒關係。”倪虹瞧都沒瞧楊鋒,蠻橫地說道。
“倪虹,別鬧。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前面太危險了,你還是跟着老班長一起,這樣安全一些。”楊鋒鐵青着臉,說道。自從王子文的安樂居回來以後,楊鋒這是第一次開口跟倪虹說話。
倪虹並不搭理楊鋒,對着秋實說道:“我跟着你,又不是跟着他,跟他沒關係。”
“這,這……”秋實左右爲難。他跟倪虹感情甚深,再加上倪虹幫他殺了王子文,更加感激涕零。他想不出比楊鋒更好的理由來拒絕她。
“你不讓我去,我就自己去。”倪虹鼻孔哼了一聲,“腿長在我身上,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她雖是面對着秋實說話,但話的內容卻是說給楊鋒聽。
“鋒哥,那……這怎麼辦?”秋實夾在中間,尷尬不已。
楊鋒一聽倪虹說要自己一個人行動,嚇了一大跳,心想着這小妮子不管天、不管地,如果不答應她,恐怕她真要做出這樣危險的事情,那怎麼能安心呢?與其這樣擔心,還不如將她帶在身邊,雖然麻煩一點,但好歹自己能照顧,也能放心一些。
“那好吧。讓她一起去吧。”楊鋒無奈地點了點頭。
倪虹也沒有說聲謝謝,陰沉着臉,轉頭去準備自己的行裝。
三
秋季的日落來得特別快,日頭一眨眼便躲到了山背後,天邊只剩下一抹絢麗多彩的霞光。
楊鋒、秋實、倪虹三人悄悄地出了深林,來到了平原當中的一座村莊當中。
村莊裡靜悄悄的,到處瀰漫着腐臭的氣息,宛如進入了一座死人的墳墓。村莊的小道上,散落着紅的粉的五顏六色的衣服,皮箱、布包等行李隨處可見。村莊裡簡易的一層平房,房門大開,破敗不堪。在灰白的牆壁上,還可以清晰地看到已經變成黑色的血跡。
顯然這裡發生劇烈而又慘烈的戰鬥。狼人應該來過了。這裡離哈爾濱並不遠,站在路口,就能遠遠看到哈爾濱高大的輪廓。
楊鋒猶豫着是要進到村莊裡探查,還是直奔哈爾濱。忽然他聽到村莊深處傳來了一陣嬰兒般的哭聲。
狼人襲捲之後,村莊裡怎麼還會有嬰兒的哭聲呢?楊鋒疑惑,讓身後的秋實和倪虹小心戒備着。
“小孩的哭聲?”同樣聽到聲音倪虹,拍了拍在她前面秋實的肩膀,驚奇地問道。
“應該是的。”秋實沉凝着臉,答道。
“那我們爲什麼不去救他?”倪虹問道。
“情況不明,稍安勿躁。”楊鋒回過頭來,沉聲說道。
“我又沒問你。”倪虹撇了撇嘴,氣鼓鼓地說道。
這時,嬰兒的哭聲又一聲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這還有什麼情況不明的,明明有小孩的哭聲嘛。”聽到嬰兒一聲又一聲悲慘的哭聲,倪虹母愛爆棚,頓起憐愛之心,急道。
楊鋒不再理會倪虹,豎起耳朵,細細地分辨着聲音的方向和特徵。這聲音,粗聽之下,像是嬰兒的哭聲,可細細一聽,卻又感覺有些不對。看那些血跡的樣子,這裡應該是四五天前濺上去的。也就是說,村莊在四五天之前就遭受了狼人攻擊,村民們恐怕不是遭了毒手,就是逃離了村莊。那嬰兒怎麼存活下來的?他想找出一些破綻,但這些破綻卻如同飄在空中的雲朵,想抓卻抓不住。
“膽小鬼,你不去,我去。”沒想到倪虹卻突然越過秋實和楊鋒,朝着嬰兒哭聲的方向跑去。
“哎,虹姐,你去哪?”秋實措手不及,小聲呼叫着。
楊鋒想拉住倪虹,一伸手,一猶豫,倪虹的手便從他的手掌間滑過。
秋實趕緊追了上去,喊道:“虹姐,你慢點,等等我。”他追了兩步,回過頭看了看楊鋒難看的臉色,又看了看倪虹,一轉身,再次朝着倪虹追去。
楊鋒無奈,只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三人來到一棟村民的住宅前。這棟住宅具有典型的北方味道,低矮,扁平,只有一層高,前面圍着一個面積不大的小庭院,庭院裡種着一些蔬菜和瓜果。
楊鋒透過半人高的圍牆,看到這棟房子的房門緊閉。剛纔他留意了一下進來時村莊的情況,村子裡大部分房子的房門都敞開着。可爲什麼這棟房子的房門全都關着呢?
楊鋒三人順着圍牆,找到了院子的大門。大門同樣緊閉。秋實上前,輕輕地推了推大門。大門虛掩,“吱嘎”一聲,開了。
秋實回過頭,用眼神徵詢着楊鋒,要不要進去。
楊鋒臉色逐漸凝重起來,搖了搖頭。這裡的一切,似乎顯得有些奇怪。可怎麼奇怪,他一時又說不上來。忽地,他覺得全身的毛細血孔緊閉,一陣冷冰冰的感覺如絲線一般,在他的心頭越纏越緊,纏得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嬰兒啼哭聲又響了兩聲。
“小孩就在裡面哭呢,還不進去?”倪虹不由分說,一下闖了進去,徑直衝到房門前,伸手推開房門,擡腳就準備進去。
就在房門開啓一瞬間,從房間內猛地撲出一道黑影。房門一開,一股熟悉的腥臭味道撲鼻而來。
楊鋒大驚失色,大喊一聲:“狼人!小心!” 一頭狼人帶着濃郁的腥臭味朝着倪虹撲了出來。他忽地躍起,一個猛子,撲倒不知所措的倪虹。鋒利的狼爪“嗤”一聲,撕開了楊鋒的後背,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楊鋒抱着倪虹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險險躲過了狼人的撲殺。
緊跟在楊鋒身後的秋實,反手抽出腰間的鋼刀,手腕一抖,舞出一片刀花,殺向狼人。
感謝自己長年養成的對危險提前零點幾秒判知的第六感,在關鍵時刻救了倪虹。楊鋒不由得暗自慶幸,如果沒有第六感,恐怕倪虹已經成爲狼人爪下之魂了。
楊鋒低頭看了看被自己緊緊抱在懷中的倪虹,惱怒萬分,本想喝斥她的魯莽行爲,但見她像一隻受了驚的小鳥,肩膀一聳一聳,躲在他的懷中簌簌發抖。想起她,爲了能跟他在一起,幾次不惜以身犯險。雖然明知他有家室,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喜歡上了他、愛上了他。他心中一陣絞痛,一肚子的怒火頓時轉爲滿腔的愛意。他愛憐地撫摸着倪虹的長髮,柔聲說道:“虹妹,沒事的。有我在,我定不會讓你再受傷。”
“是嗎?”倪虹擡起頭,淚眼婆娑,喃喃地說道:“其實王子文並不可怕,狼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我明明相愛,卻因爲,卻因爲……”倪虹說着說着,再也忍不住連日來的心中委屈,泣不成聲,將頭埋在楊鋒懷裡,號啕大哭起來。
“可是,愛情並不是一個人的遊戲,而家庭更是一份責任和擔當。我有家有室,有妻有子,不可能與你長廂廝守。”楊鋒剛毅的臉龐扭成了一團,痛苦地說道。一個人可以同時喜歡兩件以上的玩物,也可以同時培養兩個以上的興趣愛好,但能同時喜歡兩個以上的人嗎?楊鋒雖然知道自己喜歡倪虹,但他也同時知道,在哈爾濱,還有他同樣朝思夢想的妻兒。
“對於你的妻子,我不在乎。只要你心裡有我就夠了。真的,我真不在乎。”倪虹泣道。
“可我不能不考慮我妻兒的感受?”
“可你當初親我吻我的時候,怎麼不考慮你妻兒的感受?”倪虹岔恨不平,哭道。
“唉,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以爲家人已經慘遭不幸,我以爲……”楊鋒喃喃自語,不停地自責着。
“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倪虹轉而捧起楊鋒的臉,深情地凝望着他,如黑葡萄一樣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喃喃地說道:“鋒哥,難道我真的不可以愛你嗎?”
楊鋒心頭如同遭受一記重擊,兩行清淚淌了下來。他牙關緊咬,默默地搖了搖頭。
倪虹呆呆地看着楊鋒,靈魂彷彿出了竅,眼神一下黯淡了下來。
忽地,倪虹冷冷地笑了兩聲,說道:“果然是絕情絕義之人。” 她掙扎着從楊鋒的懷中站起來,身體似乎又支撐不住,搖晃了兩下,幾乎又要摔倒。楊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準備去攙扶她。“不勞你費心。”倪虹一把甩開了楊鋒伸過來的手,面無表情地說道。
倪虹穩住身形,搖搖晃晃地朝村莊外走去。
“你去哪?”楊鋒趕緊追了上去,拉住倪虹。
“哥,我這裡快支撐不住啦。”秋實迎戰兇猛的狼人,左支右絀,一副苦瓜臉,哀怨地說道。說話一分神,秋實不小心又被狼人一爪抓破了背上的衣裳,一個趔趄,摔了個狗吃屎,狼狽不堪。
楊鋒見秋實兇險,只得跟倪虹說道:“倪虹,你等我,等我將這頭狼人殺了,再回頭跟你說。”
還沒等楊鋒話說完,狼人已經撇下摔倒在地的秋實,撲到他的跟前。楊鋒舉起鋼刀,一刀砍向狼人的脖頸。狼人閃避不及,鮮血四濺,哀嚎一聲,舉起狼爪,向楊鋒橫掃而來。
楊鋒側身一閃,躲過狼人一爪,凌空飛起,一腳踢向狼人的頭部。狼人頭一偏,反咬向楊鋒的腿部。讓狼人咬到,那還了得?楊鋒腳尖一點,順勢踢向狼人的上頜,同時將手中的鋼刀一刀刺中狼人最柔軟的眼睛。
狼人鮮血直流,疼痛難忍。它後退兩步,仰首準備長嚎,搬請救兵。可還沒等它吼叫出來,身後的秋實已一步逼近,舉起明晃晃的鋼刀,直接將狼人頭砍了下來。
楊鋒一腳踢翻沒了頭的狼人屍體,轉身就去找倪虹。
倪虹不見了。他衝出庭院外,到處尋找着她,大聲呼喊着倪虹的名字。可哪裡又能找得到她?
楊鋒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庭院。
“怎麼了?虹姐呢?”秋實在庭院裡,正在給自己包紮傷口。
“她走了。”楊鋒神色黯然,精神極度沮喪。
“啊?她走了?外面這麼危險,你怎麼讓她一個人走了?”秋實激動地向他喊道。自從秋歌死了以後,秋實一直將倪虹當成姐姐般看待。他撿起地上的鋼刀,胡亂地包了一下傷口,衝到門外。
楊鋒一把拉住了秋實,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我把整個村子都找了一遍。想必她已經走遠了。”
“不行,我要去找她。”秋實甩開楊鋒的手,瞪了他一眼,說道:“鋒哥,人家虹姐真心實意地這麼對你,你這樣真的對得起她嗎?”說罷,便擡起腳朝外走去。
就在這時,房間裡忽然又響起了嬰兒的哭聲。
楊鋒和秋實大驚。剛剛從房間裡撲出了一頭狼人,怎麼現在房間裡還有嬰兒?
不管怎麼樣,先救小孩要緊。楊鋒眼見已殺死房間裡衝出來的狼人,不再懷疑,和秋實對視一眼,顧不得再去尋找倪虹,一左一右,衝進房內。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房間裡漆黑一片。楊鋒掏出火機,“啪”地點亮,忽地看見房間裡站立着一隻體形龐大的狼人直直地站在牀邊,睜着碧綠狡黠的狼眼,嘴裡正發出嬰兒一般的聲音。
剛纔這嬰兒的聲音,難道就是這頭狼人嘴中發出來的?楊鋒驚詫萬分。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只聽得“嘭”一聲響,颳起了一陣疾風,吹得楊鋒手裡火機的火苗左搖右晃。楊鋒順着微弱的火光,回頭一看,見房門被關了起來。
“門邊上還有兩頭狼人!”秋實驚叫道。
楊鋒一下明白了過來。狼人發出嬰兒的聲音,引誘他們進到房間裡,來了一個“甕中捉鱉”的伎倆。可讓他震驚卻還是,就這短短几天時間,狼人居然聰明到以嬰兒的哭叫,引誘他們上當,下了一個“甕中捉鱉,關門打狗”的套?這也太恐怖,太難以置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