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兄弟和解
一
夜幕降臨,天空中沒有一絲絲的亮光,烏漆麻黑的,黑得像用一塊厚重的幕布掛在了空中,遮蔽了月光、燈光、火光等所有的發光體。
楊鋒躲在一塊長滿了綠苔的大石頭後面。他的雙眼盯着前方一個微微透出桔黃色燈光的房子。
這棟房子用木頭積築而成,孤單地佇立在滿是大樹的中間,看上去像是黑乎乎的一團,顯得格外的不起眼。如果不是這些桔黃色的燈光,楊鋒根本發現不了這裡還有棟房子。
“小心些,這是一個哨所,裡面估計有人在。”秋實小聲地提醒着大家。
“這裡就這麼哨所嗎?還有沒有其它的,比如暗哨之類的?”楊鋒問道。明哨人再多,那也容易過。最怕的是暗哨,通風報信不說,還忍不丁地給你來一刀一箭,讓你防不勝防,這纔是最討厭的。
“應該有的。上次我們來的時候,就是在那邊被發現的。”秋實指了指房子不遠處的地方,“他們就藏身那樣的大樹上。”
楊鋒順着他的手指瞧去,那邊黑乎乎的一片,只能隱約看見那是一棵高聳入雲的大樹。可週圍像這樣的大樹,舉不勝舉。在這樣的環境當中,隨隨便便藏個幾百號人,如同在汪洋大海中藏上幾百根細針,根本發現不了。
楊鋒示意衆人停下來,商量對策。一步失,步步失。在這樣的條件下,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我們人多,又有槍。槍可比刀快多了,被他們發現,又能如何?大不了,一槍一個,殺出一條血路出來,我還不信王子文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許鬆比劃着手裡的槍,大大咧咧地說道。
“那可不行,如果被王子文發現,萬一被他逃了,以後再想揪住狐狸尾巴,更是難上更加了。”楊鋒斷然拒絕了許鬆的建議。
“天這麼黑,我們不容易發現他們,他們也不太可能發現我們呀。繞過明哨,管他什麼暗不暗哨,發現一個崩一個唄。”陳華說道。
“不可不可,還是穩重謹慎一些纔好。”秋長山說道,“我來過這裡。這片地方,王子文不僅安排明暗哨,還佈設了許許多多的陷阱和機關。不明就裡的普通人一進到裡面,恐怕全身而退都難。”
“是的,哥。上次我跟姐也來過。就在房子不遠處,我們就被躲在那裡的暗哨發現了,結果連王子文的面都沒見上,就被王子文的手下趕出來了。”秋實說道。
“那怎麼辦?難道要耗在這裡,等着王子文出來?”許鬆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無奈地說道。
“我倒有個主意。”楊鋒眼睛一轉,計上心來,說道,“剛纔陳華說得對,在這個黑燈瞎火的晚上,雙方都不容易被發現。萬一被他們發現了,他們也有可能認不出來。”
“不行,我們不能這麼冒險,危險係數太高了。”秋長山說道,“我們不能拿着生命開玩笑。”
“老班長,你聽我說。”楊鋒緊接着說道,“大晚上的,暗哨靠什麼識別身份?不過就是靠着口令、暗號。看見沒,前面就是一座房子,房子裡肯定有人在。如果我們小心一些,捉個活口,套個口令、暗號什麼的,那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可我們並不知道房子裡面有多少人,怎麼下手?”秋長山說道。他轉過頭來,問秋實道:“實兒,你知道嗎?”
秋實搖了搖頭,皺眉說道:“我是兩年之前來過,現在又有了新變化。這房子,遠比我以前看到的要大得多,我清楚地記得,以前這房子只有一扇窗戶,你看,現在這明顯有了三扇窗戶。”
楊鋒凝神一瞧,果然,黑乎乎的房子上排布着三顆小黃豆一般的燈光。
“王子文在哪?”楊鋒問道。
“就在那。”秋實指了指遠處說道。
楊鋒定睛,擡頭望去。一座如龐然大物似的大山,靜靜地橫亙在他的眼前。在它的半山腰間,幾點黃色的燈光,猶如怪物的眼睛,在黑夜中一閃一閃的,眨巴着,似乎狡黠地眨巴着。一條灰白色的小山路,像是它細細長長的舌頭,要將他們翻卷進它的血盆大口。
“還有沒有其它的路可走?”楊鋒問道。
秋長山和秋實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這裡是王子文經營多年的老巢,守衛森嚴。上次我來的時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但也只是前進到有燈光的那個地方,就被他們發現了。”秋長山頗爲遺憾地說道。
“那恐怕還得采用我的建議了。我跟陳華打頭陣,踩點,老班長和許鬆、秋實一組殿後,倪虹,呆在這裡,隨時準備接應。老班長,你覺得呢?”
秋長山沉默了一下,說道:“你把秋實也帶上,他對深山老林中佈設的陷阱、機關比較熟悉,對你有幫助。”
楊鋒本想着秋實年青氣盛,萬一見着王子文,忍不住氣,搶先動了手,那就麻煩了。但他和陳華,對深山當中生活戰鬥的經驗,的確不如秋實。他瞧了瞧秋實,只得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要跟你一起去。”倪虹擠到楊鋒面前,說道:“憑什麼你們都去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呆着?”
“我又沒讓你來,是你自己非要來的。”楊鋒沒好氣地說道。他們出發時,本就沒打算帶着倪虹。可是不知怎的,被倪虹知道了消息,攔着楊鋒他們,死活要跟着出來。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倪虹鼓着腮幫子,說道。
“前面太危險了,你還是留下來吧。”楊鋒勸道。
“我親叔叔是被王子文不明不白害死的,我得當面質問他,這樣才能還我們家族一個清白,你就讓我去吧。”倪虹拉着楊鋒的衣角,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可愛的寵物,央求着楊鋒。
楊鋒猶豫着。秋長山說道:“楊鋒,你還是讓她去吧。她身手也不錯,或許也能幫你忙。況且,她說得也對,要想弄清楚這裡面的緣由,還真得當面問王子文。這樣吧,人員重新分一下。你跟倪虹、秋實一組,我跟許鬆、陳華一組殿後。”
楊鋒見秋長山發了話,便不再說什麼。一個對他有心結,一個死活要跟在他身邊的調皮鬼,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他感到肩上責任又重了些。
“你們倆記住,任何時候,都只能在我身後,確保安全,明白嗎?”
倪虹一臉興奮,用力地點了點頭。秋實則漫不經心地“喔”了一聲。
二
楊鋒弓着腰,手裡提着一把鋼刀,悄悄地接近着散着黃色燈光的木房子。倪虹和秋實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離木房子幾步遠的地方,楊鋒隱約聽見房子裡的說話聲,笑聲,罵聲。他正想一鼓作氣,緊跑幾步,接近木房子,卻聽見一聲“吱嘎”的開門聲。
有人要從木房子裡出來了。楊鋒趕緊蹲下,示意身後的倪虹和秋實不要亂動。
房門開了,灑了門口一地的黃色亮光。從裡面走出來的一個身材魁梧、罵罵咧咧、搖搖晃晃的大漢。只見他扶着房角,轉到房子的窗下,拉開了褲襠。
原來,他是出小解。機不可失。楊鋒將鋼刀反手插在背上,抽出腰間的小刀,躡手躡腳地走上前,準備在不知不覺間將他了結。正當他離大漢還有兩步之遠時,一道黑影“刷”地從他的耳邊帶着疾風掠過。
他心中大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卻見那名大漢悶哼一聲,太陽穴上插了一支利箭。大漢搖晃着,眼見就要倒了下來。
楊鋒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大漢的屍首,慢慢地將他放倒在地。
倪虹和秋實快步跟了上來,來到他的身邊。
楊鋒一眼瞥見大漢頭上的利箭,知道是秋實所爲,壓低着聲音,斥道:“剛纔你在幹什麼?”
“我沒幹什麼啊,只不過見你動作太慢,忍不住幫了你一把。”秋實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楊鋒氣得一把攥住秋實的衣領。他雖然喜歡秋實,但秋實這一箭,着實危險,如果驚動了房子裡的人,不光有可能完不成任務,甚至還可能葬送這麼多人性命。再加上秋實毫不在乎的態度,饒是他性格再好,也不由心中怒火大盛。
“鋒哥,別生氣了,小心被房子裡的人聽見。”倪虹悄聲說道。
楊鋒瞪着秋實,惡狠狠地說道:“秋實,給你一個警告,如果你再這樣,我先宰了你。”
秋實第一次見到楊鋒發如此大的火,心中也有些慌亂,不敢作聲。
楊鋒眼見大敵當前,心中雖惱怒,那也得強行忍着,鬆手放開秋實的衣領。
“老肖,你腎虛得這麼厲害啊,一泡尿撒得這麼久?”房間裡傳來一聲招呼聲,又傳來一陣衆人的大笑聲。
原來地上倒的是老肖啊。楊鋒示意秋實,趕緊和他一起將老肖的屍首藏到一邊,免得被別人發現。
“老肖,你啞巴了?喊了半天都不吱一聲,你再不回來,我們自己先開局了啊。”
楊鋒藏好老肖的屍首,順着窗戶往裡瞥了一下。木房子裡,點着一盞油燈,煙霧繚繞,昏昏暗暗的。三四個人圍在一張桌子邊上,抽菸的抽菸,喝酒的喝酒。桌子上擺着好幾摞零散的撲克牌,還有一些橫的豎的酒瓶。
“老肖,老肖……”其中一個人喊了半天,見老肖沒反應,站起身朝門口走來,準備出來查看。
“你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撒泡尿。”另一個人面色通紅,大笑着說道。
倆個一起來也好,省得一個個解決。楊鋒示意秋實站在房門的另一側,準備一人一個解決。
房間裡的倆人哼着小曲,邁着醉醺醺的步子,一前一後地朝着門口走來。
等第一個人出來,楊鋒一把拉過那人,一手捂着那人的嘴巴,一刀切開了他的喉嚨。溫熱的鮮血從切開的喉管裡噴了出來,第一個人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就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秋實對付的是後面跟着的第二個人。第二個人一見眼前的同伴被割斷了喉嚨,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動作麻利的秋實,一刀精準地刺在了心口上。可秋實卻因爲忘了去捂第二人的嘴巴。那人“啊”地一聲驚叫,在臨死之前慘叫出來。等秋實去捂他的嘴巴時,已經來不及。這半聲的慘叫聲驚動了房間裡的另外一胖一瘦的兩個人。
那倆人呆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順手抄起放在桌邊的鋼刀,準備撲向秋實和楊鋒。
楊鋒一看,如果再讓他們大聲喊叫出來,讓暗哨發出了這裡的異常,那情形會變得更加的糟糕。他來不及細想,手腕一抖,手中的小刀便如毒蛇一般,朝着其中的稍瘦的人激射過去。
“啊”地一聲,那人應聲倒地。
楊鋒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揮拳攻向胖子。
那胖子臉色一變,面露懼色,高高舉起手,手中的鋼刀“咣噹”一下,掉落在地上。
楊鋒還以爲自己迅猛的動作嚇倒了胖子,收回了手,得意地朝他笑了笑,說道:“還真是老實人啊,知道我的拳頭……”
還沒等他說完,從胖子身後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出來,朝着他做了做鬼臉。
這不是倪虹,又能是誰呢?只見她手裡拿着槍,頂胖子的身後。怪不得胖子這麼快就投降了呢,本來還以爲是胖子是怕自己的拳頭,原來是倪虹搗的鬼。
“倪虹,你怎麼進來的?”楊鋒驚訝地問道。
“喏,那邊有個小門。”倪虹朝着身後的小門努了努嘴。
“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嗎?”楊鋒不悅地說道。
“我是看你遇了危險,所以才進來幫忙的啊。”倪虹嘻嘻笑着,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楊鋒的不悅。
楊鋒頭痛不已,自己帶的倆人都是這麼不聽招呼,萬一途中出了差錯,任務完不成不說,說不定還會累及大家的性命。必須給他們立個規矩才行。
楊鋒招呼秋實進房子裡來,吩咐他將胖子綁好,並不着急審問,而是同時將倪虹和秋實倆人叫到跟前,厲聲喝道:“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
倪虹和秋實倆人眼見楊鋒發怒,不敢造次,默默地低着頭。
楊鋒惡狠狠地瞪了倪虹一眼,斥道:“你們倆個如果想活着見到王子文的話,那就老老實實地聽我的。不然,我立馬掉頭走人,再也不管你們的破事。”
楊鋒的話刺激了秋實,他頓起逆反心理,拿眼輕蔑地瞥了楊鋒一下,似乎無言地說着,不用你管,自己也能完成復仇。
楊鋒一見,怒火更盛,臉色鐵青,掉頭就走。
倪虹一看情勢不對,趕緊拉住楊鋒,央求他說道:“鋒哥,別走,我們知道錯了還不成嗎?下次再也不敢了。”
秋實還是倔強得像一頭小牛,歪着脖子,不肯認錯。倪虹踢了他一腳,說道:“秋實,你也趕緊認錯道歉。”
秋實默不作聲,兀自倔着。
“怎麼了?自己人怎麼吵起來了?”秋長山帶着許鬆和陳華,急匆匆地房門外走進來,問道,“我在十米遠的地方,就聽你們在吵鬧。發生了什麼事,吵得這麼大聲?萬一驚動了王子文的人,我們恐怕又要前功盡棄、無功而返了。”
楊鋒怒容滿面,並沒有回答。
“是我跟秋實倆人不好,沒聽鋒哥的話。”倪虹連忙解釋道。
秋長山閱歷豐富,看了下楊鋒和秋實的臉色,心裡就知了個大概。他忽地上前,狠狠打了秋實一巴掌,罵道:“你這個不懂事的毛頭小子,還不快賠禮道歉?”
秋實一愕,捂着臉,呆呆地看着秋長山,不敢吱聲。
“你還想不想爲你爹、你姐、還有死去的那麼多的村民報仇?”秋長山喝斥道,“趕緊賠禮道歉。”
許鬆、陳華、倪虹等人也紛紛地勸着秋實。
秋實心裡很清楚,在場的所有人當中,楊鋒的實力最強,如果沒有他的幫忙,恐怕他們接近王子文要艱難許多。但他又有所不甘,撇了撇嘴,正猶豫着要不要向楊鋒低頭認錯。
“讓秋實和陳華換一下吧,省得他搗亂。”秋長山眼見如此,無奈地對楊鋒說道。
“不行,我要親手宰了王子文。”秋實一聽,要將他撤換下來,急了,趕緊對秋長山說道。
“那你還不認錯?”秋長山瞪了他一眼,說道。
楊鋒看着秋實,嘆了一聲,態度明顯軟了下來,說道:“秋實,我知道你還在恨我,責怪我讓秋歌走得遺憾。可是,你想過我的處境沒有?如果我虛情假義、浮誇高調,那我還是我嗎?做人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做事就應該腳踏實地。一個人如果失去了做人的原則,那跟失去了精神靈魂,又有什麼分別呢?秋歌走得遺憾嗎?我想這只是你的想法,我倒覺得她走得坦然,走得安祥,走得坦蕩。至少,她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得不到什麼。”
秋實聽了,心裡大有感觸,走到楊鋒跟前,抓住他的手,發自肺腑地說道:“鋒哥,我錯了,求你原諒我。”
“好兄弟,就應該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相互信任。爲了你姐、你爹、還有那些死去的村民,讓我們一起宰了禽獸不如的王子文!”楊鋒微微一笑,反手緊緊抓住秋實的手。
秋長山、許鬆、陳華、倪虹等四人也將手伸了過來。衆人將手重重疊在一起,羣情激昂,低聲喊道:“衆志成城,團結一心。”
深夜的深山中,雖然寒意逼人,但木房子裡卻溫暖如春。跳動着的豆黃色的油燈燈光,閃映着同樣跳動着的身影,折射出了衆人剛毅而堅忍的臉龐。
衆人相視一笑,準備出發。
忽地,門外傳來了冷冷的說話聲,“你們想得太美了,想要王老大的性命,簡直是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