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雲大陸,十月廿二,聖城如家。
這是一個引起整個大陸人都訝然並關注的事情——聽聞,如家家主如一夢要娶親了,娶的還是個平民女子。
本以爲是謠言,可當各界有威望的人士都收到了如家的喜帖,不禁咋舌而嘆,這居然是真的,那個危險可怕的男人竟然要娶親了。
十月廿二,一個喜慶吉日,今日,宜嫁娶。
十月廿二,如家張燈結綵,紅綢遍佈。一派喜慶之紅,一派華麗之彩。奢華而不失端雅。
十月廿二,聖城格外熱鬧,尤其是如家周圍的街道,裡裡外外皆是來來往往的人們。
十月廿二,如一夢要娶林憶琴爲結髮之妻。
“阿琴,怎麼樣了?”
如一夢溫柔地笑着,眼中也有些許笑意。
今天他心情好,好得不得了!
他推門而進,就見着了背對着他端坐在梳妝檯前的林憶琴,看着那還未披上霞帔的窈窕身姿,如一夢眼前一亮,就欲走過去。
“不行喲!”忽地,一個少女的身影擋在瞭如一夢身前,看着一身紅衣,愈顯妖邪之美的如一夢,撇了撇嘴,“原來家主穿紅衣能變成妖孽呢。”
“如兮小丫頭是在誇我好看麼?謝謝。”如一夢依舊溫和地笑着,卻似乎與平時的笑不同,也不知是否因這紅衣襯得的,那般明媚,目中帶着水澤的笑,讓如兮驚豔了三秒,呆了兩秒,傻了一秒。
“如兮小丫頭快些讓開,我要去看看阿琴。”如一夢目光越過如兮,看着依舊端坐在那兒背對着他的林憶琴,些許疑惑。
爲什麼,不轉頭呢,阿琴?
如兮這纔回神,雙臂一張,攔住如一夢的去路,揚起下巴,看向如一夢,認真道:“家主你猴急什麼?不知道在未洞房前,新郎是不能見新娘的麼?不吉利的!”
如一夢目光微閃,看向如兮,笑容微斂,雙眼微眯,輕笑:“誰借你的膽子,如兮。”
如兮渾身一怔,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驚慌捂住了嘴,低頭認錯:“家主,我錯了。”
她的直覺告訴她,如一夢生氣了。爲什麼生氣?是自己一時的張狂沒大沒小?還是那“不吉利”三個字眼?
如一夢一聲冷哼,就要繞過如兮靠近林憶琴。
“阿一。”林憶琴微低首,看着膝上交握的雙手,輕柔地喚道。
如一夢腳步一頓,目光微閃:“阿琴?”
“你就聽小兮的,先出去吧?”林憶琴長長的睫毛輕顫,輕而柔地說着。
如一夢沉默了片刻,終是失望地嘆了口氣,道了聲好,又看了林憶琴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
林憶琴舒了一口氣。
“家主居然這麼聽話?”如兮作無語望天狀,繼而開心地跑到林憶琴身邊,嬉笑,“憶琴姐姐,你可要幫我在家主面前多說好話哦,你不知道,家主生氣很可怕的!”
“嗯?嗯。”
“咦,憶琴姐姐,你臉紅紅的呢,是胭脂塗多了?還是姐姐生病了?”如兮笑容不懷好意地擴大,“莫非是,姐姐害羞了?”
“欸?”林憶琴慌亂地看向如兮,見她在笑,知她是打趣自己,眼神不禁閃躲開來,有些不自在,“小兮莫要打趣於我……”
“好好好,不打趣姐姐!”如兮暗吐了下舌頭,顯得那般俏皮。
天知道姐姐剛纔的樣子有多勾人喲!
“姐姐來,我幫你披上霞帔,時辰不早了喲。”
“嗯。”
“小兮。”林憶琴突然開口。
“什麼事呀?”
“我想逃。”
“不行喲姐姐,家主會生氣的。”
“……”
“姐姐還在氣惱家主將輕風送去了岑家這件事?”
“不能不生氣的呀……”
——————
如家大堂此刻是熱鬧非凡的,大家都在攀談歡笑着,但是沒有一個人敢主動上前去找今日的主角談話,因爲此刻,今日的主角也便是如一夢,正微笑着望着一個方向——那是今日另一個主角將過來的方向。
明明他只是單純地坐在那兒,那麼單純地微笑着,可是沒人敢上前,彷彿在他身邊兩米範圍上有個屏障一般,阻攔了所有想接近他的人。除了,他身邊的那個老人。
老人擡眼望了望坐在他身旁的如一夢,目光閃了閃,許久纔開口,輕喚:“一夢呀。”
“嗯?”如一夢笑着轉身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岳父大人喚小婿何事?”
老人無奈一笑,輕搖頭:“憶琴待會兒就會來的。”
“嗯。”如一夢點頭,轉頭繼續看着那個方向。
老人啞然,心裡不免泛起了嘀咕。
難不成真怕林憶琴撇下自己這個老爹跑了不成?
“如霖?”
“家主。”
“怎麼還沒到時辰麼?”如一夢有些不開心了。
“回家主的話,還有一刻鐘。”如霖微笑着再次回答,內心卻是鬱悶不已的,因爲在不久之前,如一夢就剛問過好幾次了!
“還有一刻鐘?!”如一夢皺眉。
怎麼還有一刻鐘,那他豈不是又要等上很久?
如霖笑着點頭,望向天際心裡默算着時辰,作爲今日禮司的他,可不想因誤了時辰而受家主處罰呢。
“吉時已到!請新娘入堂!”
鬱悶着的如一夢耳邊忽聞如霖那溫和的嗓音,頓時整個人振作起來,眼睛發亮。
——————
如果這只是場戲劇,那未免太過真實,那般的逼真。
如果在場的都是演員,那他們定是很出色的,演技一流。
恍惚着,就真的像是自己要出嫁了,由他人牽引着,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自己今後的他。
那是漫天的梅花雨,帶着淡淡的冷香,片片飛舞在空中。
都不忍去踩踏那片片的柔嫩,可是落腳之處皆是花瓣鋪就,又怎麼能讓她避開來呢?
那定是美得飄渺的梅花雨,她想她也會癡醉於此的,可是入目的只是一片紅豔,蓋頭遮住了她的視線,除卻腳邊的那片片柔嫩的花瓣,她什麼也看不見。
如一夢就那麼安靜地站在堂中,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林憶琴,在那美得讓人窒息的梅花雨中。他想,若是掀去那礙眼的紅蓋頭,此刻的景色會更美吧。
不要那紅綢相連,他只是衝來到身旁的林憶琴伸出了手,那隻白皙修長的手。
林憶琴遲鈍了下,才緩緩將自己的手搭到如一夢的手中。
如一夢滿意地笑了,握緊手中柔若無骨的小手,看向如霖,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拜天地,讓天地來見證,我們之間的連結是天意。
拜高堂,讓高堂釋然,我們之間的連結將無需再擔憂。
與你對拜,是爲了讓你明白,我們之間的連結是一種無形的承諾,此生你便是我的另一半,會相伴下半生的唯一。
“如霖。”如一夢突然開口。
“什麼事家主?”如霖好奇如一夢的突然打斷,他還要讀一大堆背得老辛苦的誓詞的。
“除了岳父大人,讓堂裡的人都退到屋外去,包括你自己。”
“欸?”如霖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頓時本有些擁擠的大堂空闊了許多。
只見如一夢來到林憶琴身前,讓林憶琴背對着院中的所有人,沒有絲毫猶豫地伸手掀開了林憶琴的紅蓋頭。
因爲視線的突然變亮,讓林憶琴有些許不適應,下意識地擡頭,目光與如一夢的目光交匯了,一陣呆愣。
她不明白爲何如一夢此刻就掀開了她的蓋頭。
如雪的肌膚施加了脂粉飾之,脣瓣紅豔,誘人一親芳澤,水眸中有疑惑的朦朧。
母親曾告訴過他,女孩子家都是美的,胭脂是很神奇的東西,因爲它可以將那女子的美放大,所以女孩子都喜歡它。
如一夢一直都知道林憶琴長的是一副美人胚的模樣,不然就算是因爲那個和老不死打的賭,他也不會那麼花費心思想真的得到她。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居然有些慶幸。幸好,林憶琴是個美人,幸好,自己要娶的人是她。
“阿一?”林憶琴有些不自在地避開如一夢那灼熱的視線,臉頰上爬升起紅暈雲,暈開來。
“阿琴,突然覺得能娶到你,是我命好。”如一夢微笑着,伸手將林憶琴髮飾上的珠線撩到一旁,美顏展露無遺。
如一夢忽的上前幾步,將林憶琴帶到衆人面前,滿意地看到了衆人眼中的驚豔,卻更是將林憶琴的手握緊,將她攬於懷中,望向衆人,溫和一笑:“諸位,這是我如一夢的結髮妻子,也將會是如家唯一的家主夫人,我如一夢唯一的妻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包含了太多意思,有多少不敢置信的、羨慕的、嫉妒的、不甘的目光,紛紛落到了林憶琴的身上。
聞言,林憶琴只是呆愣,迷茫地看向溫和笑着的如一夢。她貝齒輕咬,想說什麼卻是哽在咽喉中,怎麼也開不了口。
如一夢低首,柔情地看着懷着的人兒,低喃着:“阿琴,爲夫剛說的話,你可滿意?”
林憶琴別開視線,不語。
如一夢只是笑笑,而淡淡失望滑過眼底,他擡頭看向如霖,道:“如霖,招呼客人,我要陪我家夫人入洞房了。”說罷,攬着林憶琴便離開了。
“欸?”如霖鬱悶了。
這、這不合禮數呀!怎麼好好的傳統流程就被打亂了?我可是背那老長的誓詞背得很辛苦的!
看着已經奈不住性子開始竊竊私語的衆人,如霖無奈地笑了笑。自家家主還真是不消停。
一直坐在位上的豆腐爺爺,始終沒有說什麼,看着如一夢和林憶琴離開的背影,目光微閃,神色複雜。
一夢,你這是在把憶琴推上浪尖啊!把憶琴交給這小子,真的可以麼?
——————
“阿一,我不明白。”坐在新房中的紅楠木椅上,林憶琴纔開口詢問。
“阿琴不明白什麼?”如一夢溫和笑着,將剛沏好新酒的兩個酒杯拿起,走向林憶琴,把其中一個遞給她。
林憶琴猶豫着,沒有接。
“阿琴,交杯酒是要喝的。”
“可是阿一,我不會喝酒。”
“就一杯沒事的,乖,拿着。”
林憶琴還是有些遲疑,卻也慢慢從如一夢手中拿過酒杯。
“咳!”林憶琴被酒嗆着了。
“阿琴你也真是的。”如一夢笑着輕拍林憶琴後背,讓她好受些。
“說了不會喝嘛!”林憶琴孩子氣地瞪了如一夢一眼。
美目中水波迷離,臉頰紅暈未退,那還帶着晶瑩水澤的脣瓣,看上去着實像個衝愛人撒嬌的小女人。
如一夢不免心神一蕩,輕撫上林憶琴的臉頰,慢慢俯身而下。
“阿一,你說過不會逼我的。”看着越湊越近的如一夢,林憶琴突然輕柔地說道。
如一夢一個激靈,連忙起身,懊惱地瞪了林憶琴一眼,打量起這新房來,最後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和苦澀地笑了:“阿琴今晚在這兒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熟悉如家。”說罷,轉身來到門前,伸手就想開房門。
“阿一?”看着站在門前遲遲未出去的如一夢,林憶琴不解。
“阿琴。”如一夢轉身看向林憶琴,微笑,“門被反鎖了,怎麼辦?”
“反鎖?!”林憶琴不相信,走過去親自開門,卻是發現門從外被鎖了,鬱悶,“誰敢鎖你?”
“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些個小混蛋敢鎖我呢。”如一夢笑着,些許危險,走至櫥櫃前,“看來我今晚是要在這兒過夜了。”
看着打開後,裡面只有衣物的櫥櫃,輕揚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林憶琴抿了下脣:“櫃裡有沒有多餘的被褥?”
“看來是被搬空了。”如一夢笑着搖搖頭,關上櫃門。
“啊?”林憶琴一呆,微蹙眉,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放心吧阿琴,別忘了我可是如一夢呢。”如一夢揚起自信的笑容,走至牀前,將一半牀褥對摺,露出牀板來,只見牀板中間有個細小的連接口。
如一夢將其打開來,取出了放在裡面的被褥和棉毯:“跟我玩,他們還差得遠呢!”
林憶琴啞然,看着如一夢的側臉,他臉上是那不改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不由失神了片刻。
這就是所謂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吧。
將牀鋪再次收拾好,如一夢就準備開始打地鋪。
林憶琴沉默了會兒,最後還是走了過去,接過如一夢手中的棉毯,柔和地說着:“我來吧。”
如一夢只是笑着點了點頭,也就交由林憶琴幫自己打地鋪了。
看着林憶琴的身影,如一夢有點恍惚。
那美麗的嫁服還未被換下,美麗的面容還透着她特有的清麗,秀髮輕盤,發間還插着自己親選的昂貴精美的髮釵。
那淡淡的胭脂紅浮在她那似雪般的臉頰上,他不知道那是特意施的脂粉,還是因方纔的酒染上的醉紅,抑或是這豔紅的新房映上的暈霞。
他只知道,這一刻的他是醉了,醉在了新娘如水般的眼眸中,醉在了新娘美麗的暈紅上,醉在了新娘緋紅的脣瓣間。
“阿一,鋪好了。”林憶琴站直身子轉過身去,卻是覺眼前一黑,踉蹌了下,險些栽倒在如一夢懷中,有些錯愕地看着近在咫尺和自己一樣的紅衣,她下意識地擡頭,卻是發現如一夢也在低頭打量着自己,眼眸幽深黑漆夾雜了淡淡灼熱的亮光,不由讓林憶琴心頭一顫。
對於他這樣的眼神自己並不陌生,在今天之內,自己就已經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大廳中他大膽地掀去了自己的喜帕,還有一次便是剛纔喝完交杯酒,他想低下頭來吻自己的時候。一想到後者,林憶琴不禁開始心慌起來。
“阿琴……”如一夢伸出手,緩緩觸向林憶琴的髮飾。
“不要!”林憶琴見如一夢將手伸向自己發後,一着急便大力推開了如一夢,竟是成功將如一夢推到了一邊,自己卻也因反力跌坐在了剛鋪在地上的被褥上,一臉的驚怕。
“嘶,琴兒你推我做什麼,我只是想幫你解發髻罷了!”揉着被牀沿撞疼的地方,如一夢從牀鋪上坐起,有些幽怨地看向林憶琴,目及到林憶琴那如受驚小鹿般的表情一愣,低笑,而眼底閃過一絲黯然。
“解發髻?”
“不然呢?讓阿琴自己去解這髮髻,很麻煩的吧。”
林憶琴低下頭去,倒是有些羞愧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如一夢笑着起身,半蹲在林憶琴身前,爲她先卸下那有些礙事的珠簾,輕聲道:“其實我如一夢倒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反而是外界被我的皮囊所迷惑而誇大了對我的稱讚。”
那也確實不錯,如一夢就是個有着溫文爾雅的皮囊的無賴!林憶琴暗想。
“不過,”如一夢頓了一下,將林憶琴攙扶起,“我如一夢說過的允諾,決不食言。”
林憶琴沉默,覺心裡有種愧疚感在蔓延。
“好了阿琴,先去把妝洗了,我再幫你把剩下的髮釵取下。”
“嗯。”
看着盆中自己美麗的倒影,林憶琴忽有一瞬的猶豫,最後還是彎下腰身,潑水洗去臉上的妝,觸之溫暖。
“喏。”待林憶琴洗好臉,如一夢將一塊乾淨的棉帕遞於她。
林憶琴遲鈍地接過,拭去臉上的水珠:“謝謝。”
“應該的。”
“……”
“阿琴,我們坐到梳妝檯那邊?”
“好。”
看着林憶琴轉身的背影,如一夢微揚眉,掃了眼那銅盆,伸手試了下水溫,滿意地笑了。
“阿一?”林憶琴疑惑地轉身看向沒過來的如一夢。
“哦,沒什麼,就來。”在棉帕上擦去水珠,將棉帕掛於架上,便往林憶琴身邊走去。
任由如一夢站在自己身後爲自己解下一個個精美的髮釵,望着銅鏡中自己的素顏,林憶琴忽覺失望的情緒在瀰漫。
“阿琴。”
“什麼?”
“我如一夢是人中之龍,你是我的妻,自然便是人中之鳳,記住,沒有人,也沒人敢議論我們的是非。”
“……”
取下最後一根髮釵,看着林憶琴秀髮如微波般盪漾出水澤,如墨般瀑懸而下。如一夢將髮釵輕放於臺上,輕撫林憶琴的三千髮絲,又轉之輕扳過她的身體,凝視着她的素顏,柔情淺笑,如情人般的呢喃:“阿琴的芙蓉妝確乎是讓我心神盪漾,但阿琴最真實的素顏一樣美得使我心動不已。”
聞言,林憶琴眼眸微垂,緘默不言。
——————
次日的陽光懶懶地灑滿大地,透過雲霄,透過屋檐,透過窗櫺,懶懶地揮散着那令人溫暖的金色陽光。
很早如一夢便離開了屋子——知道如一夢有早起的習慣,那羣娃還真沒那膽晚起去開鎖。
林憶琴也只是再小睡了一會兒便起來了。
“憶琴姐姐你醒啦!”如兮歡快地跑進屋來,“哦,真是的,瞧我這記性,應該叫家主夫人了纔是!”
“小兮……”林憶琴覺無奈。
“主母快去廳堂唄,家主等着您一起吃早點呢!”
“可是……”
“如霖在外面等您,會帶您過去的。”
“可……”
“安啦,這兒就交給我收拾好了,反正我呀,就是個丫鬟命喲!”
“小……”
“主母快去啦,不然家主就要責怪我和如霖辦事不利了!”說着,如兮就將林憶琴往外推。
被推出屋的林憶琴輕嘆了一口氣,對活潑熱情的如兮無辦法。
“主母。”如霖衝林憶琴行禮,溫雅而笑。
林憶琴無奈笑着搖頭,道:“帶路吧。”
“是。”
屋中的如兮此刻是一臉的失望,因爲沒見着期待中的落花,瞥了眼地上的牀褥,咬牙切齒:“真不愧是家主!”
——————
“阿琴,早上我還有些事要安排,你可以讓如兮那丫頭陪你先逛逛,等我處理好後就來找你,行麼?”如一夢替林憶琴盛好一碗粥,親自遞向林憶琴。
林憶琴愣了幾秒,不接也不說話。
“怎麼了阿琴?”如一夢柔柔笑道,心中竟開始忐忑林憶琴的沉默。
自從林憶琴答應嫁給他後,他就有種奇怪的感覺,按理來說他應該得意開心的,向那個老妖怪炫耀:看吧,我還不是讓她乖乖嫁給我了?世上沒有我如一夢辦不到的事!
可是不對,他發現自己變得更在乎林憶琴的舉動了,試着去揣摩她的心思,因爲他居然越來越不自信,越來越不清楚林憶琴的想法,自己越來越不像以前那個自信自傲的如一夢了。
“沒什麼。”林憶琴搖了搖頭,伸手接過如一夢手中的粥。
“是麼?那就好……”如一夢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因爲他不清楚這感覺是不是所謂的患得患失。
——————
林憶琴是用過午飯了也沒見到如一夢再出現,縱然如兮那個聒噪的小丫頭老是說着再過會兒家主肯定來了。
可是說多了便也沒什麼感覺了,雖然並不覺得如一夢真來陪她,她會有多開心,她甚至會覺得有些無措的吧——如果如一夢真的來陪她。
即便如一夢之前也經常在她身邊轉悠,她都不覺得什麼了,可不知是否因爲真嫁於他成爲如家家母的緣故,她竟有些不適應了,開始惆悵和惘然。就像現在坐在迴廊中,因爲如一夢沒有像他應允地那樣出現,心中難免有些失望和落寞。
“阿琴?”
聞言林憶琴一怔,側首看向不知何時已坐到她身側的如一夢。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如一夢微笑,似春風般和煦,眼中卻有一閃而逝的悲慼——他不會錯過剛纔林憶琴的表情,那般的失望與落寞。果然還是不願意嫁給他生活在如家呀……
“沒什麼。”林憶琴搖了搖頭,輕柔地說着,低頭看着自己交疊在雙膝上的雙手,不再言語,甚至都不問,爲什麼他會來那麼遲,明明答應了的。
“阿琴,對不起。”如一夢輕靠於欄柱上,低喃着,他依舊微笑,目光平靜,“事情有點多就一併處理了,這樣我就有一段較長的時間來陪阿琴了,我是這麼想的,沒想到讓你不開心了,抱歉。”
林憶琴目光迷濛,心中有些悸動,那不是陌生的感覺。
許久,她才喃喃地說着:“阿一,爲什麼跟我說對不起呢?”
“因爲你是我的妻子,是最值得我承諾的人。”
“可是,我不在乎的,那些口頭的承諾,讓我在乎的只是阿一的承諾。”
如一夢一愣,他聽懂了林憶琴所說的話的意思。他神色複雜,別過頭去,眼中的無奈與淒涼不希望她看見。
“好了阿琴,不說這些了,我們去逛逛好麼?去看看我們的家,我想你會喜歡的。”他回頭,又是那抹完美的笑容,目光柔和,就連牽起她的動作都是那般溫柔。
——————
“阿一,那是什麼花?”
“嗯?”順着林憶琴的目光望去,如一夢淺笑,“是白色山茶呀,這種季節在聖城中也就屬山茶開得最盛了,阿琴沒見過山茶麼?”
“見過,在城外的時候,可是不知道它叫什麼,很傻對不對?”林憶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朵朵白色的山茶之花上,難得的那般柔和恬美的笑容,讓如一夢只覺花兒不及人的美,“真的好勇敢呢,在山谷裡我從沒見過這麼勇敢的花兒。”
如一夢詫異了幾秒,輕握林憶琴的手,柔聲道:“阿琴,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去習泱,去見見更勇敢的花,好不好?”
“更勇敢的花兒?”林憶琴困惑與驚訝,並強烈好奇着,“阿一,會帶我去麼?”
看着那般清澈的雙眸,帶着希冀,如一夢有一瞬的恍惚。多久了,阿琴多久沒用這般純淨的眼神看過他了?哦,是從自己順水推舟般地要求她嫁給他以後,是從她進入如家以後,她的目光就變得哀怨了,變得那般的警惕與戒備。
突然好想維護她這樣恬美的笑容,這樣清澈的雙眸……
“自然,只要是我答應過的,我一定會做到。”
“謝謝你,阿一。”感激而明媚的笑容,那般的真誠。
如一夢淺笑,撫了撫她的髮絲,忽想到那白色的山茶花,轉身走過去,伸手就欲折下一枝來。
“不要折。”林憶琴輕按住如一夢的手。
如一夢不解:“阿琴,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林憶琴愣了愣,隨即笑着搖頭:“我不是阿一,沒有念過那麼多的書,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些深哲明理,我只是相信我所理解的。阿一,別折它們好麼?就當是我求你……”
“阿琴又求我做什麼呢?”如一夢無奈笑着搖頭,收回手,“只是阿琴,花開正豔,莫留空枝悲。”
林憶琴也只是笑着搖頭,輕撫那嬌嫩的花瓣,感受到那清冷的涼意。
如一夢靜靜地看着撫花的她,許久纔開口:“阿琴,我想聽聽你的想法,好麼?”
林憶琴顯然是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如一夢,注意到他的誠懇與認真,心中泛起漣漪,再次將目光放到嬌柔的花兒上,嘴角亦揚起恬淡的笑容,柔柔地說着:“阿一可是從小便在這圍牆高築的美麗牢籠中長大的?”
如一夢詫異林憶琴的比喻,輕揚眉:“如果阿琴指的是如家,我想我只能回答,是的。”
“我不是。阿一,我的故鄉在那個美麗的山谷,家的四周便開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都是我叫不上名來的,從小我就看着它們,它們也看着我,除卻這蕭索的冬季,我幾乎每個季節都能見到它們,那麼美。”
如一夢不語,只是靜靜地聽她講述,沒有絲毫厭煩,心中漣漪輕蕩。
這是第一次,阿琴在和他說關於她自己的事。
“所以呀,我想那便是花兒的宿命吧,向這世界展現它們的美,可是那美卻是那麼短暫,短暫得讓人都懷疑那美麗是否只是自己的錯覺。”林憶琴收回手,轉身看向如一夢,那般地誠懇與希冀,“阿一,不要那麼殘忍地毀了它們僅有的短暫的美麗。沒有生命離開了母體是可以永葆青春活力的,所以放過它們,好不好?”
如一夢心頭一顫,林憶琴在說些什麼呢?說的真的只是花兒?絕對不是!他別開視線,垂在身側的雙手微攥緊,抿脣不語。
得不到應允的林憶琴有些失望和沮喪地垂下頭來。
果然阿一不肯放過她,是麼?
——————
冬日的水是靜的,如鏡一般的水面,清晰地倒映着四周的景色,宛如偌大的宣紙,上面用淡墨描繪了各種事物,清淡而恬靜如斯。
林憶琴癡癡地望着這宛若珍寶的水鏡,有些出神。
那清冽就如甘泉一般,這不僅是自這水鏡中散發出來的,還有身邊這位美人身上所散發的氣息,讓人格外心曠神怡,一切煩雜思緒都一鬨而散。
如一夢微笑,輕聲詢問:“美麼?”
好似生怕自己的聲音打破了這平靜。
“嗯。”林憶琴將微散的鬢髮別至耳後,柔笑。
如一夢一愣,淺笑,悄悄地將手伸至林憶琴腰旁,自後將林憶琴環入懷中,輕靠於其肩頭,呢喃:“沒有你美呢。”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林憶琴身子一僵,驚惶。她來不及思考,已是下意識地將如一夢大力地推開。
如一夢錯愕,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他沒料到林憶琴依舊如陌生人般的排斥,側過臉來看向驚恐的林憶琴,不怒反笑:“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人了?”
“我……”
“呵,都是我的一廂情願嘛!”如一夢自嘲着站直身子,那已是刻入骨中的傲氣,那傲視別人,不容許被反駁的霸氣與桀驁,“不過林憶琴,你給我記住,你是我的妻子,作爲丈夫的我是不是連抱你一下的權利都沒了!”
氣惱,控制不住的怒火,只因林憶琴那惶恐的表情,原來這麼久了,她依舊在怕他,依舊將他當成個小人!
“可是你說過你不會逼我的。”林憶琴低眉順眼,掩去眼中的情緒。
如一夢揮袖,憤懣:“好!不逼你!不逼你!我還有事要處理,要出去,晚上就不回來了,沒事別再來煩我!”
說罷連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
林憶琴木木地看着如一夢大步離開的身影,漸行漸遠,她莫名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她神色黯然,美目無光,有種什麼東西就這麼失去了,卻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淡淡的失望與哀傷,宛如此湖面一般,平靜,悲慼。
這都是她自己作死,怪得什麼?可是她依舊接受不了。
那是如一夢,不是她的阿一。
——————
“家主。”
如一夢駐足,瞥了眼恭敬站於一旁的人。
幾日不見,他明顯又變得消瘦了許多,那顯得死氣的臉色和無光的眼眸,很難想象這還是那個自傲卓越的他。
“如羽小笨蛋?”
——————
“家母,起風了,該回房休息準備用晚膳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林憶琴回神,從平如鏡的湖面上收回視線,她轉身看向眼前這個自己並未見過卻覺眼熟的男子,輕聲詢問:“阿一他還生氣麼?”
“家主出去辦事了,家母不必擔心。”如羽低眉順眼,沒有什麼其它表情。
林憶琴失落地低首。辦事?胡扯,不是說都辦好了的麼?
沉默着,見林憶琴沒有離開的意思,如羽不得不再次提醒:“家母,起風了,家主讓如羽來請家母回房。”
林憶琴聞言遲疑了片刻,繼而微笑:“勞煩你帶路了。”
如羽這才擡頭正眼打量了下這個自家的家母,轉身徑自往前走。
林憶琴聽話地跟在後頭,忽想到什麼,恍然開口道:“你是經常跟着白玉表弟的那個白羽吧?”
如羽沒有停步,依舊向前走着,也不回話。
倒是林憶琴自己在那兒喃喃着:“記得最後見到白玉表弟是十年前的事了,想不到眨眼間就過了這麼多年,也想不到你竟成了如家的人。對了,白玉表弟他還好麼?”
只是不經心地一問卻讓如羽駐了足,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轉身,也不說話。
林憶琴疑惑,來至如羽身側,看向這個憔悴的男子,目及到他眼角不斷流下的淚痕,訝然:“如羽?”
沒有表情的俊顏依舊那般淡漠,彷彿目空了一切,卻是沒有了昔日的傲然,臉色不是很好,好像比以前蒼白了許多,他消瘦了,是,消瘦了許多,現在的他就如一張白紙一般,好似下一秒便會被風吹走,那般容易被人撕毀。
那般清瘦了的人,就這樣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黯淡無光,眼角卻是淚流不止。
“如羽。”林憶琴輕喚,想讓他回過神來。心中不免嘆息:差太多了。和小時候見過的那個少年,差太多了。
如羽有些機械地轉頭看向身側的林憶琴,慘淡一笑,滿眼都是悲慼:“是我殺了他,是我親手拿起弓弩對準他的心臟,親自射殺了他!”
林憶琴震驚,滿是疑惑地看着身側笑得那般悲慼的如羽,嘆息:“如羽,你變了。”
如羽一愣,迷茫地看向林憶琴。
林憶琴輕搖了搖頭,看着他那依舊淚流不止的眼角嘆氣,伸手拂去他臉上的淚水,喃喃:“不要讓傷心成爲慣性,太傷身。”
如羽只是怔怔地看着林憶琴,不發一言。
不要讓傷心成爲慣性,太傷身。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
——————
自從那天以後,已是過了七天有餘,林憶琴再也沒見到如一夢,縱然如兮說如一夢是有事出去了,可是林憶琴卻是覺得,他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心裡的悵然感在漸漸地瀰漫着。
也自從那天以後,如羽彷彿成了自己的侍女一般,一直跟在自己身側,供自己隨便差遣。
可是林憶琴知道,如羽依舊沒從白玉的事情中回過神來,表情總是恍惚着,眼神也依舊無精打采,甚至整個人都依舊消瘦憔悴着。
林憶琴嘆息,可憐着他,只是因爲白玉的緣故。
自己的母親白氏就是白家的人,但是與主家卻算是遠方親戚了,自己也只有在很小的時候跟着母親來過一次白家的主家府邸,也就是那次結識了白玉,那時都很年幼,縱然母親再三叮囑,可依舊玩到了一塊兒。
在她的印象裡,她的這個白玉表弟是很天真可愛的,開朗活潑,在他的身旁也總是跟着一個大他幾歲的少年,一個對別人都很冷淡,卻是對白玉很溫柔的少年。
再後來,她聽聞了白家慘遭滅門的事情,惋惜着那麼一個如玉般的孩子。
剛見如羽以爲是自己看花了眼,直到他自己說自己叫如羽,她也有些不確信,懷念般地低喃着,卻是讓她不敢置信——曾經那般溫柔對着白玉的少年,親手射殺了白玉。
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朦朧地猜測着,惋惜着那個如玉般的孩子最終還是去了,嘆息着這般憔悴哀傷的如羽。
“家母,你知道麼,玉兒就好像知道那個人就是我一樣,明明我易容得很好。他在衝我笑呢,在他倒下前的那一刻,他衝我笑了,那是玉兒從那次以後第一次,再次衝我露出那樣的笑容了……”如羽時常這麼向她低喃着,神情恍惚。
而她便會安靜聆聽着,不言不語。因爲知道那是他自己的世界,他正陷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那是外人所不能干擾的。
“家母。”待林憶琴用完午飯,如羽纔開口。
“什麼事?”
“家主他請您去書房。”
林憶琴呆愣着,許久纔回神,輕柔說着:“好的,我這就去。”
那般平靜,矜持有度,宛如大家閨秀般的言行舉止,讓人真的不敢相信,林憶琴竟是農婦出身。
就像當初連如一夢自己都驚訝,爲什麼這樣的女子竟是個農婦出身,她明明絲毫不遜於閨閣中的名媛淑女,甚至可能比她們做得更好,但爲什麼她卻是個農婦出身。
看着已七日有餘不曾見面的她,如一夢竟有種恍惚若夢般的感覺。
七日有餘,他想了很多。
想他爲什麼會這麼生氣,想他爲什麼要這般處處謙讓着她,想他爲什麼明明很想見她卻固執地希望她先提出想見他。
爲什麼這個已成自己妻子的女人,自己卻要與她約法三章?爲什麼這個女人會攪得他茶不思飯不想!
他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爲什麼會獨自思考這麼一些問題,而對方就跟沒事人一樣!
是因爲她的不識好歹讓自己傷心吧;是因爲不想讓她難過,從而離開自己吧;是因爲自己向來高人一等的態度吧;是因爲自己當初的謀算失誤吧;是因爲這個可恨的女人真不把自己當一回事讓自己覺挫敗吧;是因爲自己已經陷入其中無法自拔,霸道地想讓她也和自己一樣在乎對方吧……
“你來啦。”如一夢溫柔的語調未曾改變半分,甚至更加的溫柔,看着眼前這個美人兒,如一夢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想這麼多做什麼,只要她還在自己的身旁。
“嗯。”林憶琴微頷首,應答着。
“我很想你。”沒有絲毫的隱晦,就那麼直白地吐露自己的心聲。
林憶琴擡首看着眼前這個笑得那般溫柔的他,有那麼一瞬的愣神,心頭一顫,繼而輕嘆:“我知道。”
“嗯?”如一夢些許疑惑,卻也並不在意,他長睫輕垂,眼神迷離飄渺,低低喃語着,“阿琴,抱歉。你還在生我的氣麼?我那時是一時氣急,我糊塗了……”
爲什麼又是你先道歉,明明是我的不對,爲什麼次次都是你來先向我道歉?
林憶琴定定地看着如一夢,無聲詢問着。
如一夢只是笑着,站起身走至林憶琴身前,伸手輕撫上林憶琴的臉頰,就似不明白那無聲的詢問一樣,亦不作答。
“阿一?”
“嗯。”
“阿一。”
“我在這兒。”
“阿一……”林憶琴不確定地輕握住他的手。
“阿琴,是我。”如一夢反握住林憶琴的手,另一隻手輕環住林憶琴的細腰,沒有絲毫厭煩地應着。
“阿一,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受不了這種冷戰的,爲什麼連阿一都不理我了?爲什麼連阿一都不陪着我了?爲什麼我出嫁的那天,嫁給的是如一夢而不是阿一?”林憶琴輕靠到如一夢懷裡,喃喃着,落寞着,惆悵着。
“阿琴。”如一夢輕嘆,伸手輕擡起林憶琴的臉蛋,俯身吻下。
奇怪的是,林憶琴竟沒有拒絕。
帶着七日未見的相思,溫柔情深地親吻着。那是阿琴來如家後自己第一次吻她,所以用心,用情,溫柔着。
“阿琴,我很想你。”伴着熾熱的呼吸,如一夢再次吻上那甘甜的脣瓣。
她亦是沒有拒絕,即便是如一夢已將她橫抱起,向內房走去。
髮髻被解開,羅衫垂地,那般乖順地躺着,背後是自己柔順的青絲,鋪散着半張牀。
落下的,除了那熾熱的呼吸,還有那溫柔得近乎甜膩的情絲。
那般溫柔地纏綿,就如同呵護珍寶一般的仔細和小心翼翼。現在的林憶琴就像那嬌嫩的花朵,再次向他綻放,毫無保留地向他展現着她的美,如一夢開心的同時,心中卻帶着另一種情感——惘然與無措。那是林憶琴未曾嫁進如家前,自己所沒有過的感覺。
爲什麼?爲什麼真到自己能正大光明地擁有她了的時候,反而什麼都變了?
一番纏綿下來,耳畔只有兩人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都清醒着,卻是誰也沒有說話。
望着懷中背對自己的嬌影,如一夢恍惚出神。
如兮那丫頭自然是見不到落紅的,哪怕成親那日他們洞房了也依舊是不會有的,因爲懷中的人兒啊,他早就得到了,在林憶琴還不曾同意他的求婚的時候。
作爲如一夢,他是失敗的,同樣的溫柔,甚至給予得更多,而她卻是避自己如蛇蠍,拒自己於千里之外。
而作爲林憶琴口中的阿一,他又無疑是成功的,能讓她對自己放下所有戒備,那般的乖順與聽從,自己根本就沒做什麼,卻爲自己付之同樣的溫柔,甚至更多。
可是爲什麼,明明同樣都是自己,爲什麼她會對自己判若兩人?那是她還未曾進入如家前所沒有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清楚她將自己劃分爲如一夢和阿一是以什麼爲標準!
“阿一,時辰還早,我們……”林憶琴說着就想翻身坐起來,卻是被如一夢制止了。
“嗯,是還很早。”再次吻向那潔白細膩的肌膚。
林憶琴似承受不住地嘆了口氣,無奈:“好吧。”
林憶琴不清楚再次結束是什麼時辰了,只知天還大亮着,如一夢也似乎沒有爲難她的意思,已是穿好了衣衫坐在牀沿,含着笑意,溫柔地看着她。
“阿一,我有點累,能睡會兒麼?”
“恐怕不行呢阿琴。”如一夢笑着將林憶琴扶坐起,“我想帶你去個地方,一個你絕對會喜歡的地方,就當是我那天的魯莽給你的賠禮,我想你快些去看看呢。”
“想讓我快些看?”林憶琴覺好笑,揶揄地看着如一夢。
如一夢眨了眨眼,自是明白林憶琴的意思,咧嘴一笑:“太想阿琴了,一時沒想那麼多。”
——————
“阿琴,進院子前要先閉上眼睛,不然就沒有驚喜了。”
“好。”
如一夢淺笑,走至林憶琴身後,爲了防止林憶琴偷看,用雙手輕矇住了她的雙眼。
“阿一,我真不偷看!”林憶琴輕聲說着,臉頰微紅。
“唔,不行,我喜歡這樣環着你,這樣你又不能偷看,也不會逃走。”
“逃走?”林憶琴啞然失笑。
裡面是怪物麼,會讓自己逃走?
“來,我們現在進去。”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她就有過這樣的願望,想去學堂,就和別的孩子一樣,可是沒有實現,自己從小就沒有去過學堂。
孃親爲了嫁給爹爹而與自己的父親決裂,甘願下嫁於目不識丁的爹爹,過着清貧的生活,可是孃親從沒有怨過。
孃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教自己讀書識字,那時候的她確乎是太小了,孃親急於求成般地教授着那般年幼的她深明哲理,她總是懵懂聽着。當時的她不明白。
後來孃親撒手人寰了,而她也終是明白了。
爲什麼孃親那麼急於求成?因爲孃親不希望她目不識丁,不希望她將來出去後受別人的欺負。
可是,望着那些她還未認全的字與詞,她總覺遺憾,再也沒有人那麼認真仔細地教她讀書識字了。
看着林憶琴帶着淡淡哀愁的雙眸,如一夢沮喪,從後輕環住她的身子,懊惱:“阿琴不喜歡如家的書閣麼?”
林憶琴回神,望着前方偌多的書架,笑道:“怎麼會呢?阿一你有心了。”
“一直都很有心啊。”
“可是阿一,我不識字……”那般的失落。
如一夢目光微閃,輕扳過林憶琴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柔聲細語:“有什麼關係,不識字我教你,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你,我都不介意,我可以整天陪你在這裡,從最基礎的開始也無所謂,阿琴,我願意陪着你,教會你。”
那般的認真與堅定。
“阿一?”
感動麼?她想是被感動到了,就這麼輕而易舉,毫無準備地被感動到了。
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的,這個這般溫柔對待她的男子,哪怕她明知他娶她是有目的的,他對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他是如家的家主,他是如一夢!
爲什麼她喜歡上的人身份竟是如此,爲什麼自己喜歡的阿一他的本質還是如一夢!
她害怕了,想逃離,可是他卻不肯放過她,她喜歡的人不肯放過她,而她也不捨得就這麼離開喜歡的人身邊,因爲她喜歡他,哪怕這喜歡是個圈套,她依舊用着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在喜歡着他。
她矛盾着,希望他趕緊揭開一系列的圈套,狠心地告訴她,他的喜歡只是個圈套,然後自己再狠心,笑着離開他,可是做不到,在這麼溫柔的他面前,她做不到!
她貪戀着他那溫柔,深愛着那般溫柔地他,她真的希望離開他麼?
“阿一,如果可以,我真的只想嫁給阿一,行麼?”那麼真誠地懇求。
只要他點頭,只要他說可以,就算是個圈套也無所謂,就算是爲了哄她騙她也罷,她想聽到自己希望聽到的答案啊!
“阿琴?”如一夢聞言身子一僵,神色複雜,眼中迷惘不定着,內心在不住掙扎。
他想點頭的,他不想看到她再次失望的神色,真的不想,他希望她能衝他笑,時時刻刻都是那麼純真的笑容而不是愁容,他會心疼,看見她不開心,他也會心疼難過啊!可是、可是……
如一夢別過頭去,不忍看到她失望難過的樣子,苦笑着就要說話。
“不要!”林憶琴匆忙出聲打斷,不住搖頭,“阿一別說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了,不要說、不要說……”
如一夢心中一顫,雙手捧住的林憶琴的臉頰,看着她惶恐的眼睛,低語:“阿琴,你也說了是不可能的如果,因爲我是如一夢,所以,不行。”
雖然,這已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林憶琴漸漸鬆開了緊緊抓住如一夢雙手的手,無力地垂下,沮喪而疲憊:“你連騙都不能騙下我麼?”
“阿琴,我不想騙你,我是如一夢,我不可能不是如一夢,我生下來就是如一夢,你讓我如何不當如一夢!”如一夢趕忙緊緊握住林憶琴的雙手,喊着如同繞口令一般的話,而字字痛心。
林憶琴茫然地看着如一夢。
她不知道現在的她還能說些什麼,她只覺得乏力,她現在的腦子好亂,怎麼會這麼亂?理不清的思緒,她覺得好累,她想睡一覺,讓她的大腦休息一下,她真的只覺得好疲憊:“阿一,我累了,讓我回去睡會兒好麼?”
如一夢沉默不語,下一秒橫抱起林憶琴,離開了書樓。
林憶琴不語,疲憊地閉上雙眼,輕靠在如一夢懷中,也不知何時便睡了過去。
——————
赫雲大陸,十二月三十,除夕之夜。
崇葉葉城。舉國歡慶,燈火亮如白晝,煙火不斷,在夜空絢爛綻放。
“好可惜,小殊子還是被逼着回家了。”祁悠若一手撐着下巴,看着桌前並不多的人,惘然。
葉鈴因爲有宮宴,被留在了宮中,只剩炎辰悕鬱悶地坐在桌前發呆。
蘇菀殊因爲家裡要求她回去過除夕,從文炎回來後便又匆匆趕走了,猶記得蘇菀殊一臉無奈地對自己說,五叔蘇澤貫說必須讓她和蘇柔桑回去過年,不然就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給她們看,還要帶着她們那老實巴交的四叔蘇澤磊一起上吊給她看。
蘇菀殊頗爲頭疼,只得答應回蘇家過年。她這麼一走,蘇柔桑和慕容凌楓自是都一同回去了。
湯念祖下完廚,做完這一桌子好吃的後便回家繼續憂鬱去了,因爲並不熟也就不加挽留了。
如此細算來,這一桌子佳餚旁竟只有她自己、溟殤、炎辰悕以及四個吃貨小娃娃。
看上去還有七人,好像蠻熱鬧,實則卻只有三人,再不濟,其實只有自己和溟殤罷了,這一桌年夜飯吃得還真是冷冷清清。
“我還以爲會很熱鬧呢。”祁悠若悵然。
本聲音不大的一句,在這安靜的飯桌上卻是聽得那般清楚。
其餘人皆是一頓,面面相覷。
炎辰悕聞言撇了撇嘴,似毫不在意般:“一頓飯而已,要什麼熱鬧?又不是沒過過這麼冷清的除夕。”
那倒也是,想來過去的日子,她也確乎沒過過一個熱鬧的除夕,她甚至對於節日都沒什麼感覺,就如同一般日子過着。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居然開始在意節日的意義了?
“嘁,說得跟真的似的,你有本事別承認自己想鈴子那丫頭了。”黃小丫衝炎辰悕翻了個白眼,順便偷偷瞄了祁悠若一眼,皺眉。
這女人這麼落寞的表情是鬧哪樣啊!本小姐都屈膝陪你這女人吃年夜飯了,她居然還不滿意!
“我爲什麼不能承認我想那丫頭了?我就想她了怎麼樣!說好宮宴上會偷偷溜回來的,都什麼時辰了,破鈴鐺居然還不來!”炎辰悕悶悶地說着,也不知是在衝誰發脾氣,最後鬱悶地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其實我也原來以爲會很熱鬧的呢,我還真沒吃過這麼冷清的年夜飯。”飯糰忽然也變得惆悵了,放下了手中的肉餅。
“這麼一說,糯米也覺得很冷清,糯米也沒吃過這麼冷清的年夜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糯糯地開口說道,眼中和飯糰一樣的是對自己家人的思念。
一時間,飯桌上再次沉默,似比之前更加的沉悶。
葉鈴一進來就是見到了這番情景,不禁鬱悶:“一個個的愁眉苦臉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爲今天是清明呢!拜託各位,今晚是除夕好不好?都這麼鬱悶着怎麼迎接新的一年啊?”
“破鈴鐺,你怎麼纔過來!”
葉鈴愣了愣,看着眼前這個突然衝過來緊緊抱着她的炎辰悕,笑然:“被三哥那個大混蛋攔住了,就來晚了些。真是的,我怎麼會食言呢,你看我這還不是急急忙忙地就趕來了?”
葉鈴的確是急忙着趕來的,因爲如此,所以她連妝都沒卸,穿着宮宴要穿的華服便來了。
炎辰悕也這才注意到葉鈴沒換下行頭,心情不由大好,笑着拉過葉鈴的手讓她坐於位上:“知道你着急,你看你的髮釵都掉了一支。”
“呀!真的啊,算了算了,就當施恩積德,保佑撿到它的人衣食無憂。”
“鈴子。”
“若若姐!”
祁悠若淺笑,看着葉鈴,別有深意說道:“鈴子似乎長大了。”
“欸?”葉鈴不解。
“好像是長大了。”溟殤思索了會兒,得出和祁悠若一樣的結論。
“又一年過去了,小鈴鐺自然又長了一歲,沒什麼好奇怪的。”炎辰悕揚起自信的笑容,雖這般說,看着葉鈴的目光卻是別有深意。
“那倒也是。”祁悠若站起身,“這飯我是真的吃着無味,你們繼續吧,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們也要記得早些休息。”說着便往屋外走。
“好。”衆人異口同聲應着。
“你不跟過去看看麼?”炎辰悕看向依舊淡定自若地坐在位上的溟殤,好奇詢問。
“爲什麼要跟去看看?”溟殤雲淡風輕地反問,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看着杯中清如泉水的酒液輕輕盪漾。
炎辰悕更是好奇,戲謔道:“你們吵架了?”
“欸?姐姐和姐夫吵架了?!”葉鈴不敢置信,有些犯愁。
“吵架?他們敢!”黃小丫咬牙切齒,滿是敵意地盯着溟殤。
“要分手了是麼?”飯糰也來插一句。
看着眼前一下子就相互議論開了的幾隻,溟殤無奈。
這不是很熱鬧麼?不過他剛纔說了什麼奇怪的話麼?
“吵架是常有的事,不關你們的事,不要瞎想,吃你們的年夜飯去。”溟殤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輕撫去衣上的褶皺。
——————
高處不勝寒。冬日的寒風從臉頰上擦過,從手縫間穿過,那冰涼沁膚的寒冷就那麼一直縈繞在身旁。
天是黑的,沒有明月,甚至無星,只有那未曾停歇的小束煙火在默默開放着,爲這夜色增彩。
祁悠若輕嘆一聲,滿目悵然:“我真的本以爲會很熱鬧的。”
下一秒,一件溫暖的狐裘包裹住了自己,同時包裹住自己的還有那人特有的溫暖。
“穿得這麼少就敢往屋頂上跑,就算是四季如春的崇葉的冬天,那還是會冷的,萬一受了風寒怎麼辦,讓我貼身不離地照顧你?我可不幹。”溟殤輕聲責怪着,一手伸進狐裘衣中,握住了祁悠若那冰涼的小手,不由抱緊她,用臉頰去溫暖她那一樣冰冷的臉頰。
祁悠若不語,只是眼神渙散地注視着前方,許久才幽幽說了一句:“殤殤,是不是沒有感情纔是最好的?無所情,無所傷。如果沒有希望,那就不會有失望,就是因爲太過熱切的期盼,才造成這樣的大起大落,總歸是讓人不爽的!”
溟殤沉默,輕嘆一聲,鬆開了握住祁悠若的手,將她的身子輕抱起來,讓她坐到了自己腿上,再一手輕環住她的身子,另一手將她的臉輕扳過來,好讓她正面看向自己,彷彿想要說什麼,卻是無聲,有些懊悔的神色顯露,轉瞬又逝,單純地凝視着悠若的雙眸。
“殤殤?”祁悠若疑惑。
“小丫頭。”惆悵而深情地低喃着,“我喜歡你。”
祁悠若一瞬的呆愣,繼而點頭:“嗯。”因爲一直都知道,倒也沒多大反應,不過聽溟殤說的次數卻很少,少得幾乎沒有,心頭的一角瞬間便柔軟了,她呢喃,“我也喜歡你。”
溟殤輕嘆,顯然知道祁悠若並沒有領會他的意思,於是又繼續道:“我很喜歡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可是我現在十分清楚,我很喜歡你,離不開的喜歡。”
“嗯,我知道。”祁悠若淺笑,“我也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離不開的喜歡。”從狐裘衣中伸出自己的手,輕環住溟殤的脖頸,仰臉湊過去,在其脣角輕吻了一下,表達自己的喜歡,繼而笑着望向他。
溟殤本帶着淡淡憂鬱的神色也隨之柔化開來,溫柔地撫過祁悠若那柔順如緞的青絲:“那你可曾後悔過這樣一份的喜歡?”
祁悠若怔了怔,思索了會兒才恍然大悟了溟殤的意思,嫣然一笑,美目盪漾着柔和的光華,她輕聲喃喃:“不,未曾後悔。”
如果不是曾擁有過,就不會這麼在乎。在乎的,是那曾經擁有的,驀然回首,望見的是現今擁有的,那是一種恬淡的幸福。
“原來殤殤是吃醋了呀!”
“誰說不是?我明明時刻都陪着你,你倒好,這麼關心蘇菀殊那幾個傢伙!乾脆我也鬧離開,看你怎麼無視我。”似半開玩笑,而又半認真地說着。
“不要!”祁悠若撲到溟殤懷中,緊緊摟住他,喃喃,“我知道錯了……”
她一點都不想再嘗試一遍他離開的滋味,哪怕短短三天,一點都不想!
溟殤只是輕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爲祁悠若再次掩好狐裘,抱着她,目光望着夜空中的花火。
“現在是亥時四刻,離子時還差半個時辰。”
祁悠若懶懶地應了一聲,趴在溟殤懷裡,因爲溫暖而有些昏昏欲睡了。
察覺到懷裡的人兒已經有想睡覺的念頭,溟殤低聲笑着,將狐裘輕拉下來,露出那顆漂亮的小腦袋。
冷風襲人,祁悠若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不滿地瞪向溟殤,一臉的“ 你不解釋清楚我就和你沒完”的表情。
溟殤淺笑,蹭了蹭她紅潤的小臉頰,輕聲說着:“再過半個時辰便是子時,你可不能扔下我就自己睡過去了。”
知道他話還未說全,就輕推開他的臉,自己繼續縮回他懷裡,儘量保持清醒,耐心地等着他說重點。
“其實,倒也不是什麼非如此不可的事,只是這個大陸的一個傳統習俗罷了。除夕夜是要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守歲的,聆聽聖鐘的祝福。”
“聖鍾?祝福?”
“每年那個時刻都會敲響的,而且無論你在哪裡,你都能聽到,那可是這個大陸所有百姓的信仰,是精神寄託呢。”
“是誰敲響的?”
“傳聞是……”溟殤頓了頓,繼而道,“聖主大人。”
祁悠若開始輕皺眉頭,思索着一些事情。
“傳說在聖鐘敲響之際,閉目默許一個願望,美夢會成真呢。”
“真的假的?”祁悠若顯然是不相信的。
溟殤淺笑,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兒:“又聽說如果在來年桃花盛開的三月,你見到了一朵墨色的桃花,那就表示你的願望會成真。”
祁悠若輕嘟嘴脣,更加地不相信。
“但是呀,”溟殤笑得愈發溫柔,食指指尖輕觸祁悠若的脣瓣,眼神些許渙散,“不管你信與否,你都一定要許下願望,因爲我將許的願望是希望你的願望都成真。”
祁悠若聞言愣了下,心中泛起淡淡漣漪,好似心花怒放的感覺在不斷蔓延,不由嘴角上揚:“那我定要貪心地多許幾個願望,因爲這其中交織了我們兩個人的願望。”
溟殤只是柔柔一笑,不置可否。
“可是殤殤,我現在真的好想小睡一會兒。”祁悠若調皮地衝溟殤眨了眨眼,忽在溟殤脣上印下一吻,撒嬌般的嬉笑,“好啦,又讓你佔我便宜了,不準攔我睡覺!”
語罷便又縮回溟殤懷裡,已是閉上雙眼:“到點了你再叫我,放心,絕對醒過來!”
溟殤有些哭笑不得,卻也遷就着祁悠若了,再次細心地爲她掩好狐裘,抱緊她,目光投向那片夜空,清澈透明,卻不知其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