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當又是平淡祥和一日無憂,青兒這般念着,嘴裡哼唱着江南小曲兒,心情愉快地打掃着院落。
“阿姊?”
忽的有人喚道,青兒便擡頭望去,果不其然見到了自家妹妹,而碧兒縮在院落門口探頭探腦的謹慎模樣不由讓青兒哭笑不得。
“是碧兒呀,躲着做什麼,快進來!”
自家姐姐雖這般說,可是碧兒依舊躲在那兒小心翼翼地詢問道:“阿姊,若兒姐姐在不在?”
好笑自家妹妹的心虛,青兒正想道不在,而擡眼瞧去便噤了聲。
“我可是什麼洪水猛獸,讓碧兒這般躲着?”
其聲輕柔,其間是滿滿的調侃。
碧兒聞言整個身子一僵,僵硬地回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個兒身後的祁悠若,擠出一抹尷尬的笑容,訕訕而言:“是若兒姐姐啊,什麼時候來得呀,嚇碧兒一跳!”
祁悠若但笑不語,擡頭看向院落中的青兒:“青兒姐姐。”
青兒微頷首,應聲着,而瞧着祁悠若閃爍的目光一愣,思忖了片刻便是會意,不由心頭一跳,眉頭微蹙,輕聲道:“玉容姐還是不肯出來麼?”其間是百般無奈。
“是嘞,當真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瞧着憔悴了許多也着實讓人心疼。”
只需聽着青兒也能想象如今水玉容的模樣,心頭擔憂得不行,卻是怎麼也沒有辦法——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甚至不知玉容姐的心結是什麼。就似突然發生變故,水玉容將自己困於屋中,任誰去叫喚都不出來,目光幽幽,神色憔悴,就像失了魂兒一般。
“我還是再去瞧瞧吧……”
本當又是平淡祥和一日無憂,如果玉容姐亦如往日一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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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被拉上厚厚的簾幕,光線昏暗,青兒瞧不真切,隱約間看到牀鋪角落的人影便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走了過去。
“玉容姐?”
青兒小心翼翼地喚着,瞧着水玉容無精打采的模樣覺得心中鈍痛。
到底是誰呢?她好好的玉容姐被哪個天殺的“折磨”成這般蔫蔫的模樣!
“是青兒呀。”
聲音沙沙啞啞的,哪有往日的輕柔,就是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何況縮在這兒的人?
青兒心中一疼,坐到水玉容身側,滿臉愁容,眼中盡是擔憂:“姐姐告訴妹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不好?姐姐這般模樣館裡頭的姊妹們都十分擔心姐姐呢!可是有人欺負了姐姐?告訴妹妹們,妹妹們絕饒不了他!”
水玉容看着青兒忿忿而言的模樣,那張嬌俏的小臉上寫滿了不服氣,不由輕笑出聲,伸手揉了揉青兒的腦袋,啞着聲音道:“這纔像女孩子當有的嬌俏模樣呢,青兒一直就很懂事,娘和師傅也常常誇你,也確乎是這樣,青兒是館裡最聽話懂事的姑娘啊……”
“姐姐這般說可是羞煞青兒了!”
“不過一時苦於命定,彷徨無措了去,倒是讓你們爲我擔憂了,着實過意不去啊……”
“姐姐萬萬不能這般說。”
“瞧着青兒便好似瞧見了過去的自己一般,就像是看到了命裡的東西,一時間更加肯定了我的思忖。青兒,姐姐不在了你要替姐姐好好照顧館裡的姊妹們,若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找王大公子便是……”
“姐姐?!”
青兒聽水玉容突然這般交代顯然是嚇了一大跳,這怎麼聽怎麼不對勁,怎麼像交代遺言似的?!
一思忖到這個可能青兒當下慌了神,拉住水玉容的手就害怕她手裡拿着把刀:“姐姐你萬不能想不開啊!”
“……”
瞧着青兒這般急切的模樣,又聽得這話,水玉容就知道青兒小丫頭是誤會了,一時哭笑不得,她輕聲道:“不是你想的那般……”
水玉容這邊同青兒輕聲細語地說着些體己的話語,都沒注意那邊一個小丫頭一直悄咪咪地趴在屋外偷聽着。
王大公子?王流螢!啊,我懂了,定是王流螢那個挨千刀的欺負了玉容姐!
碧兒心裡頭暗自思忖着,念着王流螢更是咬牙切齒,心頭打定了主意便又貓着身子悄咪咪地離開,待離開了院落就飛快地朝臺子那兒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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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若這會兒又從二樓雅間給溟殤換了茶水下來,擡眼便瞧見碧兒小丫頭跟見了鬼似的從王流螢那邊的桌案倉皇逃離,不由覺得好笑。
“你同小丫頭都說了些什麼?”
祁悠若換着茶盞,輕笑着詢問。
王流螢撇了撇嘴,很是無辜道:“我能同那小丫頭說些什麼?那小丫頭不知抽了什麼瘋,不分青紅皁白的一上來就將我罵得狗血淋頭,說得我好不冤枉!”
祁悠若好笑王流螢的說辭,側首瞧向勤奮賣力幹活的碧兒,意有所指。
王流螢翻了個白眼,懶懶地靠着椅背,也隨着祁悠若的目光看向碧兒,輕笑:“以後這館子的老闆是我,我只是讓小丫頭安分些,少在我不高興的時候挑釁我。”
“不高興?”
“是啊,養了十八年的娃就成了別人家的,能高興麼?”
王流螢嘟嘟喃喃念着,祁悠若一愣,有些沒聽清楚,正想說什麼就見得王流螢轉了目光,嘴角揚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是啊,好不容易瞧見個天仙似的姑娘居然都已經有了人家,能高興麼?”
嗯?剛纔不是這話吧!
你奈我何?
祁悠若瞪了眼笑得怪異的王流螢,下意識地回頭往二樓的方向望去,本還有些擔心看到溟殤冰冷的臉色,而後者卻就像沒注意到這邊一般漫不經心地吃着梅花糕,目光是落在臺子上的,彷彿真是來瞧舞曲的一般。
祁悠若鬆了一口氣,這又瞪着渾然不在意的王流螢:“王大公子莫要亂說些會讓君郎誤會的話。”
“覬覦你的男人何其多,防着我做什麼?”
王流螢好笑祁悠若的說辭,目光卻也是隨着祁悠若瞧着二樓,心頭倒是納悶了。
那個傢伙分明瞅見了自己挑釁,這會兒卻是裝作沒有瞧見的模樣。
祁悠若啞然,置下新的杯盞:“王大公子還是快些結賬回去吧,可別又賴到打烊時分讓姑娘們趕着王大公子走。”說罷重新拿起托盤便離開。
“我又不用這兒的杯子……”
王流螢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杯子,看着桌案上新換的茶杯喃喃自語道,百無聊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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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吧。”
得到屋內人的許可,祁悠若便大着膽子推開門來,卻是停駐在門口猶豫不前。
“進來啊,在門口杵着做什麼,漂亮的門神只會招鬼。”
祁悠若聽着就不樂意了,當下就走了進去坐到溟殤對面嗔怪道:“招什麼鬼?”
“色鬼。”
溟殤倒是也應得直白,手捻一塊梅花糕便遞於祁悠若脣邊。
祁悠若瞥了眼面色如常的溟殤,又垂眸瞅着近在眼前的梅花糕,張嘴就是咬了一口。
好笑她的吃相,收回手將剩下的梅花糕吃完,取過祁悠若殷勤遞過來的手帕擦拭着。
祁悠若低頭看了眼桌案上空空如也的油紙,面上是不掩的失望,她抱怨道:“這就沒了啊?”
“鎮子西橋買的,怎麼,喜歡吃?”
“有熟悉的味道呀。”
“好吃?”
“甜膩。”祁悠若實話實說,繼而道,“偶爾吃吃卻是極其不錯。”
“別地兒的紅糖梅花可不是這個味道。”祁悠若一愣,便聽得溟殤繼續道,“一樣的東西離了地兒總歸會不一樣的。”
祁悠若想說些什麼,卻是沒由來地覺得一陣哀傷,或許便是那所謂的有其情必感其傷。她離家甚久此刻也確乎有些掛念了。
“不談這些吧,水玉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麼你呢,準備什麼時候離開這兒了?”
溟殤忽的跳開了話題讓祁悠若有些反應不過來,而祁悠若反應不過來便是如今這般懵懂模樣,眨着雙秋水明眸,就似小鹿一般。
真可愛。
溟殤心頭暗暗思忖着,伸手就想捏捏她那透着粉的白皙臉頰。
“若兒妹妹,你果然在這兒!”
溟殤伸到一半的手便被迫收回,看着倏然回神的祁悠若一時覺可惜得很,瞧着門口青兒的眼神就不太好了。
“是青兒呀,進來吧。”祁悠若轉頭看向停駐在門口的青兒,就似沒看到溟殤方纔的小動作一般,她微笑着,“怎麼了?”
咦,方纔進來忘記關門了啊。
青兒衝兩人福了福身子便火急火燎地來到祁悠若面前,正想直接開口卻是瞄了眼旁邊的溟殤有些猶豫了。
“是玉容姐姐的事情吧。”
祁悠若見青兒有所顧慮便先開口了。
“若兒知道了?!”
祁悠若眨了眨眼。
不是她知道了,是小非白知道了,那麼她自然就知道了。
青兒搬過凳子在祁悠若身旁坐下,也不管溟殤這個外人在不在場了,便開始哭訴:“若兒你說這該如何是好?我如何都勸不住玉容姐,玉容姐這是鐵了心般的要出走啊!”
“爲何要勸呢?”
“若兒!”
“既然在館裡頭不得釋懷,爲何不讓玉容姐姐隨了心意去外頭走走?”
“可是玉容姐她孤身一人!我害怕……”
“怎麼會是孤身一人?有我們呢,青兒莫不是不放心我?”
祁悠若突然這般允諾,不單是青兒,就是溟殤也是一怔,而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動作便是——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