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空亮得如同白晝,到處都是大火的蔓延,金紅色的火焰吞噬着一切。風,冰涼徹骨,助長着灼熱的蔓延。
城被攻陷了。
天邊掛着那一輪殘月,不起眼的散發着它的光輝,一顆明星隕落,如殘月的淚滴。
風,淡淡的粉紅色——被血氣所染。凜冽的寒風,城頭的旗幟着魔般狂舞着,然後被撕裂,裂口的絲線眨眼隨着血色的風消散——不知去往了何處。
鮮血,噴揚、灑落,隨着石板間的細縫流淌成一條條血色的小溪。
長長的街道,綿延的小巷,屍體成堆。
殺伐,不住地殺伐!
血腥、骯髒,惹人生厭。
刀劍劃破大動脈的聲響,鮮血噴射的聲響,刀劍相交的鏗鏘聲,下一秒對方被斬殺痛苦與絕望的慘叫聲,老少婦孺的求饒聲……充耳不聞,沒有絲毫同情,無情地揮動着手中死神的鐮刀。
殺伐太過血腥與無情惹得殘月生懼,匆忙拉過烏雲躲了起來。
漆黑的夜空閃過雷鳴,剎那照亮了這場殺戮。
嘩啦一聲,大雨傾瀉,慢慢澆滅這場無情的大火,沖刷着血染的街道。
雨水滑過臉頰,衝去臉上的血污,無血色了的臉龐,蒼白如同紙張,眼神已是無絲毫焦距,只是機械地不斷重複着手中的殺戮。
曾經守護的城闕在大雨中嗚咽不止。
終於,一切歸於寂然,死一般的寂然。
那被撕裂的旗幟還在風中搖曳,天邊那輪殘月撥開了那淺淡的墨雲,繼續散發它那微弱的光亮,繼續凝視着這經過了屠殺的城闕。
城頭那盞油燈早已被雨水湮滅,火苗熄滅。
有一個孤獨的身影手倒提着三尺青鋒站於空闊的城門口。
有些僵硬地擡頭望向開始泛白的天際,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自眼角快速滑落,滴到了早已失去知覺的手背之上,刺激着傷口,扯痛了神經。
“結束了?呵…….結束了又有什麼用……”
男子聲音沙啞,輕輕說着。
“初雪你看,我讓整座城來作爲你的陪葬,你會不高興吧,你會不會埋怨我,會不會指責我,若真能如此那該多好,若你還活着……該多好……初雪、初雪、初雪!!”
歇斯底里地咆哮與哀嚎,聽着讓人爲之心碎。
哀痛的悲聲在死氣沉沉的城中迴盪,一遍又一遍催淚的哀嚎。
在赫雲大陸的史書中曾如此描述:古有夜城,隨夜而滅。
一夜之間,這座城闕消失於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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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照顧好自己,切不可吃生食,定要穿實厚了。”
“是是是。”
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女子的發頂,微笑:“你每次都說這些一樣的話倒也真是不嫌累,知道了知道了,沒事的話我就走了。怎麼了?”
“你,早點回來。”
他只當自己的小嬌妻捨不得自己,無可奈何,點頭稱是卻已是跨步上馬揚塵而去。
他哪曾想這看似再平常不過的短暫分離竟成了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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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的繁華與喧鬧,與街巷一角的寂冷相反相成。
有這麼一個穿着黑袍的男子靜靜看着那熟悉的繁華。
聽說這是葉國的都城,他記得這個城市只因爲這是與她初識的王城,他也記得這曾是那場戰火燃燒過的城市之一。相隔很多年了,此城的百姓都不知是從哪兒搬遷而來的,繼續演繹着都城的繁華生活,王城的姓氏早已都被改寫,那個時代已經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人們幾乎忘卻了這座都城曾經的生離死別與血雨腥風。
“你又何必癡傻如此,明知她不會再生,做什麼苦苦等待?”
白衣男子悄然而至,輕嘆一聲,淺灰色的眸子無所波瀾。
“原來,等待的滋味是這樣的,你說初雪她當時是因爲什麼支撐着,才甘願像我如今這樣等着?”
漠然地看着繁華的街道,衣帽遮去了半邊容顏。
白衣男子沉默。
“你幹嘛!”
天闌忽然就惱了,側頭瞪向笑顏依舊的白衣男子,彷彿扯下自己衣帽這種幼稚的行爲不是他做的一般。
無華只是淺笑着,看着天闌那頭如雪的白髮不由又嘆了一口氣。
天闌側首繼續看向街道,也不知他在看些什麼。
順着天闌的目光望去,無華笑着輕聲道:“它會爬出來的。”
天闌不語,淡漠地看着街道旁那棵香樟樹——因無端的大火燒焦了一半,灰黑的葉子上有着厚厚的一層灰土,那片葉上有着一枚不起眼的蝶蛹。
忽地,蛹漸漸裂開了一條細縫伸出了一對觸角,緊接着裂口越來越大,有一隻不諳俗世卻執着想飛於紛塵中的蝴蝶慢慢爬了出來,艱難地抖開雙翅,美麗的雙翅慢慢扇動着然後飛起,於塵世中自由翩舞,很快就消失在了來往的人羣中。
“不要羨慕蝴蝶的執着了,你的癡傻不亞於它。別等了,你明知她不會再回來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在等她回來……”
因爲知道等不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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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又是一年鶯飛草長,你看你當年親手種下的柳樹又新長了枝芽,而我站在柳下,等着你,亦如當年你在等我一樣。
我才知等待的滋味竟是這般,我也才知你當年等待我的滋味,竟是這般,無奈與不堪。
春天了,容易下雨,淫雨霏霏,而初雪呀,沒有人,沒有人會像你一樣,爲我備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