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美在於新奇,嬰孩縱然沒有睜眼瞧你,那酣睡的模樣卻是最純真的美景。你可曾觸摸過嬰孩的小手,那是能直達你心靈深處的柔軟。】
今日的天氣格外明朗,陽光和煦,春天在文炎是停留不久的,像這種不熱又不涼的天氣是極爲罕見,也是倍分讓人心情愜意,有出去遊走的衝動。
庭院尚寧靜,步伐有條不紊,臉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眉眼彎彎,嘴角彎彎,那麼單純美好而又無辜無害。
這是表面的現象。
對,就是表面的現象!
在庭院門口忽的就駐足了,望着院門,拱門彎彎,精巧的雕工,美麗的紋路。
微風和煦,撩起青絲,輕輕擦過臉頰,微癢。
當一個人不知中午是吃香菇炒肉蓋面,還是吃土豆燒牛肉蓋面時,就會猶豫不決,但是中午飯還是要吃的。
所以,他就是思索了這麼一箇中午到底要吃什麼的時間,然後繼續邁步,往院裡走。
“阿芸。”
蘇芸兒側身看了門口的向天行一眼,然後毫不在意,繼續轉回身收拾着手中的活兒,也不過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注意到蘇芸兒像是在整理什麼,向天行輕靠門框,臉上帶着笑意,輕輕道:“阿芸是準備離開了?”
蘇芸兒動作微頓,沉默了會兒,也不過輕輕嗯了一聲。
“這就走了呀,阿芸可是還沒去過炎京國庫呢,夭哥哥偷偷藏起來的密令也還沒看到,這麼走了,不可惜麼?”
蘇芸兒聞言身子一僵,也不過一瞬的詫異,靜下來後也思到太過明顯,向天行能看穿也沒什麼奇怪的,想來炎夭也會察覺纔是。
風嘯已經回尚風了,其實當如是說,尚風出使的隊伍都回去了——當然也包括“她”。
而且,蘇菀殊也回蘇家了,可是她並沒有跟着回去。
她哪邊都沒跟着去,而是留在了炎京,目的實在太明顯,可是她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用那些幼稚的伎倆去欺騙炎夭和向天行?那就像是耍猴,自取其辱了。
既然被揭穿,那她也就說亮話好了——她不知道的,她當懶得理會向天行纔是,可是她回話了,就像她上次,向天行輕佻她,她卻沒扇他一耳光子一樣……
蘇芸兒繫好行囊,站直身後轉身來,而被向天行突然的靠近閃了心神,斂下心神,微蹙眉,徑自就坐在了牀沿,和向天行拉開距離。
“我對你們文炎有多少財力沒多少興趣,對於炎夭背後耍什麼手段也不是很想知道,我只是不明白罷了,僅是換了一個炎皇,可是文炎的風氣改善太多太多,我深刻記得,我初來炎京時,我看到的現象——是麻木,是庸碌,炎京是死相!可是才過多久?怎麼就不一樣了?我不明白,所以留下來繼續觀察了,無所惡意。”
“阿芸自然是沒有惡意的。”
向天行微笑着,而又如是詢問:“那麼現在阿芸明白了?”
“說不上太明白,也許是炎夭牴觸了炎上皇不敢牴觸的東西吧。好了向天行,我不想跟你多廢話,閃開,我要趕往尚風的船隻,錯過了點你賠我啊!”
“陪你?好啊!”
向天行眼睛明亮,看得蘇芸兒一時語噎,不過也算是見慣了向天行這種刻意曲解,不算在意:“別無理取鬧了向天行,我真的要走了。”
說着挪了挪位置,站到了向天行身側,拿起了牀鋪上的行囊,背起就準備走。
“阿芸,給我三年的時間,我承諾讓你在二十一歲生辰的時候,君臨天下!”
他忽然這麼說,聲音鏗鏘有力,帶着傲氣與狂妄。
蘇芸兒幾乎是怔在了原地,回首看向他,嘴角揚起的笑容是嘲諷。
“向天行,你憑什麼說這樣的話?”
外面陽光明媚,她站在門口,脊骨筆直,是倔強與驕傲的曲線,陽光投映在了她白皙的肌膚上,看着是這般溫暖與柔和,可是那個眼神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不像是在看一個活人,更像是在看屍體。
“憑什麼?呵,不憑什麼,你敢不敢賭就是了。”
他也就那麼輕靠牀欄,顯得慵懶,顯得漫不經心,說着那麼不負責任的話。
炎夭曾說過他很像他的父親文侯向千歌,無論是眼睛,還是看着那麼順眼卻又說不出詭異的笑容,以及那份高傲的不可一世。
可又說他太過稚嫩,是比不上他父親的,無論是才學,還是隨機應變的能力,以及那份運籌帷幄的未卜先知。
總的來說,他也不過是向千歌的兒子,遺傳了他的長相以及性格,可是能力上他遠比不上向千歌!
縱然不甘,那是事實。
說實在的,說出這樣的話是他自大了,他也覺得蘇芸兒是輕視他的,也不怪她會輕視,敢說出這樣的狂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太狂妄自大,無可救藥了。
“賭?賭什麼賭,你當這是兒戲麼!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跟自己的侄子搶權利。”
“侄子?呵呵……風嘯帝也真是不幸,碰着個向你這般的姑姑,你是在蘇家的蜜罐里長大的,被蘇菀殊保護得極好,可是你還是你呢,你的骨子裡都是風家的血。我不知道你的執着是什麼,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你想這麼做,那我就助你咯。人嘛,別計較太多有的沒的,既得利益,何樂不爲?”
蘇芸兒沉默了會兒,忽的轉身走了回去,站立在他的身前,睨視着他,而又壓低了聲音,冷冷道。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向天行,你可以調查我,同樣的我沒有理由不調查你。你是文侯向千歌的兒子,你這麼做爲的不就是證明自己比你那厲害的父親還要厲害?哈,向天行,你真是孩子氣呢。”
向天行聞言也不過一笑,被揭穿目的也顯得並不在意,反而低首看着她,調侃道:“阿芸已經調查過我了呀,這樣也好,我還怕阿芸死要面子連了解都不想了解我呢。”
蘇芸兒微眯眼眸,因爲向天行的漫不經心感到不悅,拉開距離,嗤笑道:“向天行,想拿我當你彰顯存在的工具,你做夢!”
“想法是美好的,就像是做美夢。阿芸知我呢,知你是我的夢,還這般直白的點明……”
蘇芸兒抿脣,被向天行這般恬不知恥,輕佻至極的話語弄得心悸得臉頰微紅,而冷冷置聲:“不要臉!”
“要臉皮的人向來幹不成什麼事兒,眼睜睜看着自己想要的從眼皮底下溜走,卻苦礙於那臉皮開不了口,醒悟後想再來是不是太晚了?是可憐與悲哀之人,也算是自作自受。阿芸,我呢,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的。”
一萬年的靜守太孤單,也太無奈了,所以等不了這麼久,想做什麼馬上去做好了,失敗了是失落,卻不是遺憾。
蘇芸兒緘默不言,靜靜看着笑得無害的少年,他的眼睛明明這般乾淨澄澈,說出的話卻總是這般圓滑世故。
他才幾歲?又懂些什麼?他憑什麼老是說出這麼讓她無言以對只能默認稱是的話!
許久,她才遲緩開口,卻是這樣的話。
“向天行,你少自大了,你根本比不上你的父親。”
“哦?那阿芸又如何呢,阿芸可也比不上風嘯帝的。”
“你!”
就像是被戳中了軟肋一般,蘇芸兒整個人都不好了,而嘴巴一癟,竟有控訴向天行欺負她之意,就好似要哭了一般!
向天行是被蘇芸兒忽然的轉變嚇了一跳,心有餘悸,臉上閃過彆扭的神色,訕訕開口:“能看到阿芸如是楚楚可人的模樣想來我也是第一人吧,是我的榮幸,不過,居然是我弄得阿芸如是將哭未哭,是我的錯了。”
蘇芸兒緊緊盯着顯得侷促不安了的向天行,竟是索性直接坐在了桌案旁,就這麼盯着,也不說話,還是那委屈至極的表情。
向天行的眼神開始閃躲了,被如是看着是他沒有想到的,蘇芸兒會裝哭裝委屈更是他想不到的。
對,縱然知道蘇芸兒分明是裝的,可還是乖乖上當了。知道是假的是一回事,她演得那麼像展現在自己面前又是另一回事情,這個情感是不會騙人的。
“阿芸,你別這麼盯着我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沒對你做什麼不是,不過逞逞口舌之勞罷了。好吧,我這麼說是有些過分了,可是,是你先說的不是?好吧,身爲個男子是不該跟女子計較的,可是……行啦,算我錯了好不好?那個,我……”
“你不應該說些什麼既得利益來補償我麼?”
蘇芸兒眸光一轉,臉上又恢復了那淡漠的神色,輕輕開口道。
“什麼?”
因爲蘇芸兒轉換得太快,以至於向天行有些反應不過來,細細思索了會兒,無奈開口道:“好吧好吧,既得利益。唔,這麼說吧,夭哥哥是因爲一個女人才選擇接手文炎的。”
“這個我聽說了。”
“好吧好吧,那麼夭哥哥爲了這個女人呢還願意同其他三國建交。”
“這個我知道,還拉了風嘯入水是吧?”
“好吧好吧。”
向天行無奈了,“阿芸,你都知道了那還問我做什麼?”
“呵,如是?那麼我要你又有何用?”
蘇芸兒嘴角揚着冷冷的笑容,就似嘲諷着向天行的不自量力與狂妄自大。
向天行聞言也不惱,笑意漣漣,輕輕道:“自是有用的,比如阿芸寂寞了,我就可以陪阿芸不是?”
聲音輕緩又柔軟,帶着若有若無的誘導之音。
蘇芸兒目光一滯,而後不屑地別開了臉,呵斥:“聒噪!”
“難道阿芸就不想麼?”
還是那麼輕軟的聲音,帶着絲**惑,竟是直接響在了耳畔,讓蘇芸兒着實嚇了一跳,一側臉便是瞅見了不知何時靠近她的向天行。
那麼近的距離,就好似她微向前傾,或是他微低首,他們就能碰到一塊兒去。莫名地,她就想起了上次他們之間的漣漪,對了,就分明是昨天的事情……
她不自在了,她的臉頰不爭氣地紅了,而刻意讓自己不用緊張,千萬不能露出馬腳讓向天行看了笑話去!
“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做什麼!向天行,你別太不要臉了!”
可是她的聲音分明泄露了她的一絲慌亂,向天行微笑着,將蘇芸兒困在椅子與自己之間。嗯,他是極喜蘇芸兒這般心動了又死不承認的模樣呢!
他也確乎是退後了一些,好讓蘇芸兒別那麼侷促,過分的是他竟直接伸手,用手指輕擡起了她的下巴,讓她仰頭看着自己,看着她的緊張,他的笑顏就更顯得璀璨。
“喂!做什麼啊!放手!”
她是這麼怒斥向天行的輕佻,可是沒有用手推開向天行,明明向天行並沒有禁錮她的手足。
“阿芸,別動喲,就這樣看着我好了,現在我們來談談那什麼既得利益。”
蘇芸兒聞言眼睛一亮,竟真那麼輕鬆靠着椅背,也不推開向天行,也任由向天行那麼輕佻的舉動了。
瞧着蘇芸兒的這番竟顯得可愛的模樣,向天行有些失笑,手指輕輕劃過蘇芸兒白皙的肌膚,輕輕道:“雖然是個聽說……”
“我不想聽‘聽說’的事情。”
蘇芸兒直接打斷了向天行的話。
“行。我猜你也不想聽‘聽說’的事情,那就說個確實的消息吧。”
向天行眼中閃過了流光,低首俯到了蘇芸兒耳畔,嘟嘟喃喃地說了些什麼,而蘇芸兒的表情卻是從之前的平淡到了完全的詫異,直到那雙眸子中閃着算計的流光。
“此話當真?”
“阿芸不是不聽‘聽說’的事情麼?”
蘇芸兒微揚眉,看着近在咫尺的向天行,道:“行,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好了,你起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我得更趕緊回尚風了。”
“急什麼,阿芸是辰時的船點,錯過不了的,若真錯過了,我親自送你回去不就好了?”
“向天行,你又監視我!”
“那是關心,怎麼說我也是要跟阿芸一起度過這三年的,嗯,最好是一輩子,這種小事當然是要了解下的,不然我還怎麼陪阿芸一起坐船呀?”
“你在糊弄我麼?”
“怎麼會!”
向天行淺笑着,輕擡起蘇芸兒的下巴,俯身親吻上蘇芸兒的脣瓣,眸光晶瑩,眼眸明亮,低低喃語着,“怎麼會呢……”
輕輕齧噬着,竟是極愛這種滋味了。
蘇芸兒瞪大了眼,秀眉微蹙,盯着向天行那雙看着無辜無害的眼睛,卻是沒有推開向天行,任由向天行佔着自己便宜,而雙手微握。
“阿芸,你討厭這種感覺?”
向天行忽離開了蘇芸兒,這麼詢問。
“說不上討厭,只是不習慣。”
蘇芸兒側過臉,躲開與向天行對視的目光,平淡地說着真實的話。
“那是因爲阿芸沒有親吻過,既然不討厭,那麼,喜歡麼?”
“喂,別說得自己很有經驗似的,沒吃過豬肉沒看過豬跑麼,向天行,這種事情我又不是沒看過!還有,有一點我警告你,我不排斥你的輕佻不代表我能默認你的放肆,你敢拿吻過別的女人的舌頭來碰我,我就閹了你。”
向天行一怔,而後吃吃笑了起來,俯身輕撫上蘇芸兒的臉頰,輕輕道:“阿芸可要相信自己的魅力,也不是哪個女人都能讓我這麼放肆的。從理智上來講,我們達成協議,相互向某些人證明自己的存在,從這點出發,我們是相互利用的,是共利互贏。而從情感上來講……阿芸,你懂一眼萬年的感覺麼?我父親對我母親的感情,阿芸,我不亞於他的。”
蘇芸兒抿脣,拍開向天行的爪子,無所謂地說道:“你才幾歲,你懂什麼感情?”
“你大不了哪裡去的。”
好笑蘇芸兒刻意的說法。
“哼,我不懂,對,我不懂。我從前是這麼理解這份感情的,菀殊姐姐是個極其優秀的女人,她當有個更優秀的男人來配得上她纔是,可是我看到的是菀殊姐姐和慕容凌風那個冷冰冰的傢伙在一起了,直到現在我還是那麼認爲的,慕容凌風配不上我的菀殊姐姐,可是你看,他們都成親了,就在前不久。
後來我回了尚風,說來可笑,我來到了花娘的故鄉,竟沒有替花娘好好看過這個國家,我一直呆的地方是風都,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很久很久,然後出去了,就不再是那個以前的蘇芸兒。我是風芸,是那個沒心沒肺,冷酷無情地清掃了風嘯後宮的大長公主。
後宮啊,多麼糜爛的地方?那些女人和我又有什麼怨什麼仇呢,可是我就是那麼做了,貪圖利益的就拿錢打發了,覬覦權利的就拿手段打壓了,傻得癡戀我侄兒的,冥頑不靈的,我就殺了。”
蘇芸兒如是說着,沒有任何的表情,冰冰涼涼,說到“我就殺了”情緒竟沒有絲毫的起伏,就好似說的是踩死了螞蟻一般!
“現在想想,她們有什麼罪?就算有罪,輪得到我來這麼大張旗鼓地治?風嘯又不是傻子。說白了我還是記恨風嘯的,他將我從蜜罐裡拽出來了,我怎麼不厭他!清空後宮,呵,像是玩笑對不對?對我根本沒什麼好處,卻能重傷風嘯。對,就是這樣的,事實也確實如此,我狠狠地刺了風嘯一刀,給他留了很大的爛攤子。
可是他呢?這個混蛋說什麼?他誇我真不愧是風家的後人,血液裡的野心和殘忍真是深深浸入骨子裡的呢!哈?你說可笑不可笑!他憑什麼說這樣的話,他說這樣的話,我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我連我存在的意義都模糊了……唔!”
蘇芸兒回過神,狠狠瞪着連話都不讓她說完,就莫名其妙低下頭來吻她的向天行。
覺得自己也莫名其妙,竟然對着向天行這個傢伙說着這些連對蘇菀殊也不敢說的話,將自己一直以來的憋屈全部傾訴了眼前這個混蛋,而對方居然是這麼輕佻的迴應!
頓覺氣惱了,也就開始掙扎,想推開眼前這個混蛋,再狠狠甩他一耳光子!
“怎麼了,不是說不討厭的麼?”
而向天行就像是不明白蘇芸兒突然的惱怒一般,說着那麼不正經的話。
“我也說過容不得你這麼放肆!在你眼裡怎麼樣無所謂,反正在我眼裡,我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可是向天行聽得這話也不失落,也不難過,更不生氣,反而笑了,眉眼彎彎,嘴角彎彎,笑得那麼璀璨,親暱地輕捏了捏蘇芸兒的臉頰,調侃道:“阿芸生氣了?開個玩笑轉移下你的注意力罷了,不然呀,我可是很怕阿芸突然想不開的呢,那你讓我怎麼辦?”
蘇芸兒一怔,侷促地別開臉,不悅道:“不要開這種玩笑!”
“好,我答應你,那麼阿芸是不是也該答應我,別再說出那麼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話了?”
俯首,輕抵蘇芸兒的額頭,望着她黯然的眼眸,輕柔說着,“想哭就哭好了,忍着做什麼?阿芸,我會陪着你的,保護好你,所以靠着我哭沒關係,我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的。”
蘇芸兒眼眸微斂,脣瓣微抿,躲開了向天行直視的目光,卻也沉默不語。
安靜了好久,他們之間好似從來沒那麼安靜過的,要麼是向天行一人的自說自話,要麼是蘇芸兒的冷冷嘲諷,這麼安靜,安靜得唯美,倒是難得了,可是他們就是這麼沉默着,不是冷戰,只是靜默,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