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山洞中。
“叫你吼!叫你吼!吼你妹啊!再吼啊!吼啊!”某女正很暴力地踩着某隻淚眼汪汪的狗熊。
“好暴力,好血腥。”炎天行默默地躲到了蘇芸兒身後,“阿芸,保護我。”
蘇芸兒默,淡定地看着祁悠若踩着某狗熊,小心肝顫了顫。好在有菀兒姐姐庇佑!
“小若,饒了它吧,我也沒被嚇着啦。”蘇菀殊笑着擺了擺手。雖然剛開始是顫了一下。
祁悠若看了下微笑的蘇菀殊,再睨了眼腳下已是弱弱趴着的某狗熊,再踩了一腳,才放過某狗熊,走到溟殤身邊。
蘇菀殊笑着,從包袱中取出一株藥草遞給慕容凌楓:“凌楓哥哥,餵它吃下吧。”
“嗯。”慕容凌楓接過,走至狗熊身邊,不是很溫柔地強迫某狗熊吃下。
“是毒藥麼?”祁悠若如此詢問。
“哎呀,小若這是說哪裡的話。”蘇菀殊無奈笑着,看向某狗熊,眼神柔和,“是治傷的草藥,吃下那個傷會好的比較快。”
“小殊子倒是善良了。”
“蘇家的祖訓,救死扶傷,如此罷了。”蘇菀殊輕輕說着,笑着,“何況,我也不覺得它再會嚇人了,對吧?”
某狗熊淚眼汪汪,不住點頭。
“喲,還會點頭呢!阿芸,這是通靈性的,咱們帶回去烤着吃了吧,很補的!”炎天行慢悠悠說着,笑得如此無辜無害,說着如此惡毒的話。
蘇芸兒不理會炎天行,徑自向前繼續走了。
“欸?阿芸,前面黑,危險的,我保護你。”炎天行舉着火把,趕忙追上蘇芸兒的腳步。
蘇菀殊他們見此也沒說什麼,繼續跟着往洞的深處走了。
——————
“華……”
一個女子的聲音。
幽幽然,如怨如慕。
祁悠若一怔,停住腳步,四處探望着。
“怎麼了?”
“殤殤,你沒聽見麼?”
溟殤疑惑,搖了搖頭,不明祁悠若在說什麼。
“聽見什麼?”炎天行回頭,好奇地詢問着。
祁悠若抿脣。是錯覺麼?
“可能是我出現幻聽了,沒什麼,繼續走吧。”
“言華……”
如泣如訴。
衆人駐足,皆看向祁悠若。
“看來不是我的幻聽啊……”祁悠若微笑,眼底有精光閃過。
“好像是從山洞深處傳來的。有人被困在裡面了麼?”蘇芸兒拿過炎天行手中的火把,往裡照了照,想看清楚些。
“聽這聲音可不像是活人呢,倒像是某些不乾淨的東西,阿芸,你說呢?”炎天行微笑着,幽幽地說着,摺扇輕晃。
“胡說八道些什麼!”蘇芸兒狠狠瞪了炎天行一眼,而手顫了顫。
蘇菀殊將蘇芸兒難看的臉色淨收眼底,目光微沉,看向炎天行:“天行,你可不能說些什麼嚇着芸兒了。”
“欸,阿芸怕這個的嗎?”炎天行好像發現了什麼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兩眼熠熠閃光。
“纔不是!”蘇芸兒矢口否認,而又看向洞裡頭,微抿脣,神色複雜。
“還要往裡面走麼?”炎天行漫不經心地詢問着。
“那是當然!”蘇芸兒與祁悠若竟是異口同聲地回答。
較之蘇芸兒的一臉凝重,祁悠若倒是輕鬆地笑着,一臉的興趣盎然。
“滴答――”流水輕濺。
“這兒就是盡頭了?沒什麼特別的啊,也沒有你說的那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祁悠若環顧了下四周,看向炎天行。
“我也沒說一定有呀。”炎天行百無聊賴地晃着摺扇,打量着這個洞底。
除了那潮溼的青苔,只有一涓溪流自巖壁上緩緩流下。
“算了,有點失望,回去吧。”
衆人轉身,就打算離開了。
“留下來吧……留下來……”
怨怨悽悽,幽幽如縷。
“殤殤?”
“嗯。”
“我們都聽到了。”
“雖然我覺得這樣做有點掉形象,但是……”祁悠若忽凝重地開口。
“逃吧,對麼?”炎天行微笑。
“我數三下,往外跑,不要回頭!”
“一。”
“二。”
“啊!”
火把掉地,被溼溼的巖壁澆滅了,洞中又恢復了一片漆黑。
而那個地方,空無一人。
——————
夕陽西下,層雲漸染,天邊是一片的霞紅,如夢如幻,按理說明日應當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握着茶杯的手一顫,雨婆婆睜開了眼,望了望屋外的天色,而後又收回視線,輕抿了一口茶水,看向茶几上已經醒了的浣熊,慈祥地笑着:“呀,你醒啦,餓了麼?婆婆有堅果喲。”
某浣熊伸了個懶腰,有環圈型圖案的尾巴輕搖晃着,帶着懶懶的味道,聽到雨婆婆的話,站着身轉了過去,衝雨婆婆伸手,齜牙。
“好好好,婆婆這就給你拿去。”雨婆婆和藹地笑着,擱下了茶杯,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蹣跚地走到了木櫃前,“讓婆婆想想,放哪裡了呢?”然後就開始翻箱倒櫃。
某浣熊左右跳着,躲着一系列砸向他的雜物,忽的一張泛黃的宣紙砸中了腦門,伸爪將它取下,看着上面只有字,不感興趣,隨爪一扔,那張泛黃的宣紙便輕飄飄地落在了某個角落,字面朝下。
“噢,在這裡呀。”雨婆婆從櫃頂取下那盤很明顯就那麼放着的堅果,蹣跚地往回走,顫顫巍巍地在茶几後坐下,將果盤放在茶几上,抓了幾個堅果遞給某浣熊,“噥,很好吃的堅果喲。”
某浣熊很不客氣地就拿過來吃了。
雨婆婆看着某浣熊吃得很歡的樣子,又看向那盤堅果,輕嘆:“婆婆都忘了,婆婆已經老了,咬不動這好吃的迷夢果了,還是都給你吃吧。”
某浣熊聽雨婆婆這麼說,吃得更歡了。
“慢點吃慢點吃,婆婆又不會跟你搶啊。”
——————
“白子斷!”應聲白子乾脆利落地下在了黑子中。炎莫看着棋盤,滿意地笑了,得意地看向對面的風嘯,信心百倍。
風嘯看着局勢,只是不在意地微微一笑,忽然詢問道:“小火焰,你希望我贏還是我輸?”
“什麼意思?”炎莫皺眉,瞧這問的,“你看不起我?我告訴你,這盤棋我贏定了!”
風嘯只是微笑着:“這麼說,小火焰希望我輸了?”
“不許放水!”
“那就是希望我贏了?”
“你下你的!哪來這麼多廢話!告訴你,認真地下,不準給我放水!”
“好吧。”
一刻鐘過後。
“怎麼會這樣!我又輸了!”炎莫懊惱地看着棋局,而確確實實的自己又輸了。咬牙瞪向對面笑得好不溫和的風嘯,“你逗我玩的是吧!”
“冤枉,我可是按照小火焰你自己說的,很認真地和你下棋。”
炎莫攪亂棋子,泄氣地說着:“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我輸。”
“下棋只是圖個安逸,小火焰可千萬別較真,無論輸贏那不重要,一盤棋罷了。”
“哼,我當然知道!”
“說來,不知覺都這麼晚了呢。”望向天際那抹霞紅,都已黃昏了,漫不經心地說着,“他們還沒回來。”
炎莫收理着棋子的手一頓,輕聲道:“估計今天是不會回來的,回去吧,明天來接他們。”
“恐怕,我們也回不去了呢。”望着天際,風嘯微笑着。
“欸?”炎莫驚異,擡頭看向笑得雲淡風輕的風嘯。
“小火焰,你不如跟我講講吧,那個民間故事。”風嘯忽然岔開了話題。
“你什麼時候也喜歡聽故事了?”
“嗯,怎麼說呢,現在有些感興趣了。”
——————
在小島的南側,一女一男,一前一後。夕陽柔和,鑲金的霞紅,暖暖地照着他們,拉長了他們的影子,影子交疊着。旁邊便是無垠的大海,好似染金的大海拍着巖壁,擊起朵朵水花,泡沫在空中飛舞,閃着粼粼金光,如夢如幻。
遠遠望去,兩人就似一對情侶,那麼溫馨而和諧地走着。
而女子忽然抱怨:“霜雪,我就是弄不懂,憑什麼你就是一釣一個準,爲什麼我釣了半天什麼魚都釣不到!”
是魚竿的問題還是魚餌的問題,還是位置的問題?
魚竿是一樣的,魚餌也是一樣的,位置的話自己還特意跟他換過,可爲什麼她還是釣不到一條!
“小沙浮躁了,自是釣不到魚。有好好念清心咒麼?”
“哼!我幹嘛沒事念那個,又不出家當和尚,要什麼清心寡慾!”少女不服氣,轉身瞪向一臉淡漠清冷的白霜雪。
白霜雪看向少女,微微一笑,化開了那原本的淡漠與清冷,雨後芙蓉也敵不過的姿顏,柔和地說着:“淡然和泰然是一種理念,師傅告訴我,做人要淡泊名利,不畏浮雲遮望眼。一切都有因果循環,心浮氣躁無濟於事,不如煢煢而立,清心寡慾,既來之則安之,也就無所謂無用功了。”
少女氣鼓。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又扯到大道理上去了,拐彎抹角又說自己什麼:“我是在就事論事!”
“我在就事論理。”
“我又不是人,哼!”
“小沙這是在強詞奪理。”
“哼!霜雪討厭,不理霜雪了!”轉身大步往前走着。
哪有這樣的人啊!釣到就釣到唄,那一條條肥肥的不是肉啊,做什麼放生啊!!她還沒吃呢……
“小沙在爲我放生了它們而惱我?”一語道破。
“纔不是!”極力狡辯。
“因爲有用,就將它們放生了,小沙莫以爲我是慈悲心腸了。”
少女一臉懵逼。
“離開島後回炎京了,我請小沙再吃可好?”
某沙沉默着。
哼,你以爲我會就此妥協麼!
半晌後。
“好啊!你說的!我要點滿一桌海味的!”轉身往回走,拉住白霜雪的手,臉上掛着大大的燦爛的笑容,緊緊抓着他的手,生怕他逃了或是反悔了。
“知道你嘴饞。”反握少女的手,帶着她往前走,忽駐足,望向海面,臉色凝重下來。
“霜雪,怎麼了?”少女疑惑。
白霜雪看向少女,微笑:“記得島的東側有個村莊,我們今晚去那兒過夜吧。”說着便帶着少女往回走。
“欸,爲什麼?”她要吃魚!魚啊!
“那個村莊有一家店,烤魚很不錯。”
“走吧走吧,我們快點去那兒!”
——————
而在小島的西側。
一個窈窕的身姿迎風而立。
女子雙眸輕閉,雙手相扣結印,默唸着古老的咒語,身上散發着微微的藍光。
眼前那片拍岸的大海,依舊那般的波瀾壯闊,而海面在緩緩升騰起了白白的水霧。
——————
山裡頭,黑黑的隧道中。
“小殤,我們走了很久吧?”蘇菀殊微笑着詢問。
溟殤不過輕點頭,也不應答,繼續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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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真是麻煩了,走了這麼久都沒有碰到一個呢,連出口也不見着,小殤你說會不會,我們都死在這兒?”
溟殤額角犯痛:“蘇菀殊,這話你說了第十五遍,不嫌累麼?”
“哎呀,我只是看小殤這麼沉悶,說說話逗你開心呢。你不覺得你不說話,我不說話,就沒人說話了,怪冷清的麼?”
說這樣的話會開心纔怪!溟殤有些懷疑慕容凌楓是怎麼和這女人搭上眼的。
“小殤比凌楓哥哥還靦腆呢!”
“……”靦腆你個大頭鬼!
“說來也真是巧,你和凌楓哥哥曾經見過面的不是麼?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那時候小殤幾歲來着?”
“五年前。他倒是什麼都會跟你說。”溟殤不以爲然地說着。
“嗯,凌楓哥哥把他從記事起記得的所有事情都有跟我說,遠親近鄰一個都沒有放過呢。”蘇菀殊微笑着,看向手中的那株微微泛着藍光的藥草,目光微閃,忽話鋒一轉,“小殤呢,你有跟小若說麼,關於你的一切?”
溟殤身子一怔,瞬間就回神了,漫不經心地看着陰暗的巖壁:“她不曾詢問過我。”
“你亦不曾詢問過她吧?”蘇菀殊微笑。
溟殤點頭。
其實他並不想探究了,關於祁悠若的一切。或許以前會想知道,可是祁悠若自己也曾向他說過了,關於她的一部分事情,她擔憂着他會以異樣的眼光來看她,不知他是否信着怪力亂神。他其實不想深究,怕知道了自己不該知道的,就這樣挺好的。
他怕夢醒了。
“算了算了,我也不想挑撥你們什麼,這樣挺好的。”蘇菀殊微笑着,“對了,凌楓哥哥說今年三月二十是個好日子呢,宜嫁娶。”
“終於定了?”
“嗯,我怕瞞不住。”蘇菀殊輕撫小腹,臉上有着以前不曾有過的慈母般的柔和。
溟殤目光微閃:“悠若她知道麼?”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凌楓哥哥。小殤,你也不能告訴他。”
“爲什麼不告訴他?”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沒有告訴他,或許是時機未到吧。”
“三月二十是麼,你們回蘇家?”
“嗯。”話鋒又是一轉,看向溟殤微笑着,“小殤,我告訴你這個不是讓你調侃我的,回答我,你準備什麼時候挑個好日子?”
“你擔心她?”
“我有這個義務。”
“真是奇怪,明明是兩個相識不到一年的人,結爲知己,怎麼說也覺得不靠譜。”
“我同小若是相見恨晚。時間很重要麼?你呢,你和小若又相識了多久?你在意過時間麼?”
溟殤沉默。自己旁邊的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這個女人很聰明,在蘇家的時候他就知道。
蘇菀殊輕聲道:“如果時間重要的話,我願意我剩餘的生命時間不要和小若斷了聯繫,如此算來,雖然不是什麼海枯石爛,但是也算是半輩子了,嗯,我還年輕,可是多於半輩子了呢。”
半晌沉默。
“三月二十是個好日子。”溟殤忽然這麼說。
“是吧?”蘇菀殊微笑。
――――――
“這條路走過了,小楓,我們走右邊,在壁上刻個記號。”
“嗯。”慕容凌楓舉着火把,在石洞的右側用石子刻了個叉,再看向蘇芸兒,“可以了。”
“好,我們往這邊走吧。”
沉默着,兩人一起走着。
“小楓。”蘇芸兒忽然開口。
“什麼?”
“菀兒姐姐他們會沒事的,對吧?”
“嗯。”
——————
祁悠若悠悠轉醒,睜開了雙眼,適應着洞中的光線,身上無任何異樣,不覺疼痛,那她是爲什麼昏睡了過去?
坐起身來,竟是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天藍色剔透的冰玉牀上,詫異。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還是在石洞中,而並非一片漆黑,有夜明珠散發着光芒,屋中是藍白色的光芒照亮着,不是很亮,卻也將東西照得清楚。
祁悠若詫異這個地方,除了前方的一汪潭水,儼然就是個女子的閨房,全是冰玉打造的傢俱,如此完整,無絲毫灰塵,就好像還有人居住着一般。
祁悠若下了牀,開始走動,仔細打量着這一件石室,思考着。
這是那個山洞的下面吧,應該是在這座迷夢山當中的,就是不知道到底在哪個位置。
她就知道剛纔那個氣息太危險了,還喊什麼三下呀,應該就直接跑的!
沒有人麼?殤殤呢?小殊子他們呢?怎麼會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裡?
他們應該不會有事的,她也要趕緊離開這裡纔是。
而打量了半天,也推敲了半天,就連那汪潭水自己都下去查看過了,卻是沒有絲毫異樣,
“是密室不成!”祁悠若懊惱,從潭水中溼淋淋地爬上來。
不對,不可能是密室的,是密室的話,她是怎麼進來的?
再低頭看了看自己溼透的衣服,不由皺眉。這下連衣服都溼透了!
轉念又一想:既然這裡是女子的閨閣,衣服什麼的應該有的吧?
這麼一想,祁悠若便開始翻箱倒櫃,果然讓她在衣櫃中發現了乾淨的衣服。
衣服的衣料出奇的好,沒有任何破損,或許是這冰玉的作用吧。
祁悠若思忖着,開始換衣服。
不過這衣服的樣式倒是奇特,不和赫雲大陸上衣物的樣式相同,頗有民族特色呢。
走至冰鏡上,看着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
嘛,意外地合身呢。
轉了個身,又看向冰鏡中的自己,忽似從冰鏡中看到了什麼,愣了愣,眨眼再眨眼,再……不用眨了,因爲那個自己剛纔看到的什麼已經站在自己身旁了。
祁悠若倏然轉身,而自己身旁竟是空空如也,疑惑又看向鏡中,那個人分明就站在自己身側。
“很漂亮呢,真適合你。”鏡中的那個女子幽幽開口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祁悠若想起來了。可不就是那個在洞中自己聽到的聲音麼!
祁悠若開始打量鏡中的女子。
很漂亮的女子,精緻典雅的五官,一頭青絲鬆鬆綰就着,穿的不是和自己身上樣式一樣的衣服,反而是赫雲大陸上樣式的衣服。
奇怪之餘開始質問:“是你把我弄到這兒的?跟我一起的其它人呢?”
女子幽幽開口,回答着:“是我請你來這兒的。和你一起的其他人在隧道里,尋找出路,別擔心,他們都很安全。”
“爲什麼只有我在這裡?”
“因爲只有你能幫我實現心願……”
“心願?”
“你把手放在鏡子上,我帶你進來。”
進來?進哪兒去?鏡子裡面?!
祁悠若半信半疑地將手放到了鏡子上,而看到女子也將手緩緩移動,貼上了她的手掌,而她感受到了,不是冰涼的冰鏡的觸感,是冰涼的手的觸感,下一秒,她只覺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還是在鏡子前,不同的是,她通過鏡子看到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個自己剛剛呆過的房間,穩了下心神,看向自己的身旁,那個水袖雲衫的女子。
女子衝祁悠若微微一笑,轉身往裡走:“過來吧,坐會兒,我給你講個故事。”
祁悠若微皺眉頭,轉身跟着女子走,卻是詫異地發現,這個房間和剛纔的那個房間一模一樣,就連那汪潭水都一模一樣。
——————
“相傳呀,在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島上的一個姑娘和島外的一個年輕人相愛了。”雨婆婆抿了一口茶,對着啃着堅果的某浣熊緩緩說着。
某浣熊坐在桌上,兩隻爪子捧着滿滿的堅果,嘴裡亦是滿滿的堅果,不斷咀嚼着,好似在認真地聽着雨婆婆講故事。
——————
“可是那個男人騙了那個女人,那個男人在赫雲大陸上是有妻室的。”炎莫嚼了口水果,慢悠悠地說着。
“哦?真可憐呢。”風嘯微笑着,咬了一口手中的水果。
“咦,小嘯嘯知道這故事?”
“不知道,但我已經猜到結局了。”
——————
“男子想回去,女子黯然同意了,放他回去了。”白霜雪漫不經心地說着,爲少女挑着魚刺。
“嗯,薄情郎不可要!”少女義憤填膺地說着,狠狠咬着嘴裡的蝦肉。
“慢點吃,小心噎着了。”
——————
“可是回到大陸上的青年又開始思念起他和島上那位少女的甜蜜往事,終是厭棄了長相不如少女的妻子,跑回到了海上。”女子輕聲說着,看着祁悠若身上的服飾有些出神。
“然後他找不到島了?”
“不,他找到了,島還在那兒,沒有變任何路線。少女也依舊在那兒,沒有任何改變。”
——————
“姑娘很開心年輕人回來了,他們在島上繼續過着幸福美滿的生活。”雨婆婆又抿了一口茶,輕嘆,“可惜好景不長啊。”
某浣熊嚼堅果的動作一頓,放下了兩隻爪中滿滿的堅果,一隻爪子開始敲脖子,神情痛苦。
雨婆婆狠狠一拍某浣熊的背,那顆被卡着的堅果被某浣熊吐了出來,喘了好幾口氣,跑了過去,將那顆堅果撿起來,摔到地上,狠狠地踩!
——————
“男人從那以後就開始做夢,做美夢,每當霧起,他都會做美好的一場夢,很美好的夢,讓他都不願意醒來。”
——————
“男子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女子,可是女子的神情很奇怪,她勸誡男子不要被那夢境給迷惑了,那只是一場夢。”
——————
“青年當時很奇怪,可再到霧起,他依舊昏昏欲睡,他極力剋制着,卻始終敵不過美夢的誘惑,進入了美夢中。”
——————
某浣熊繼續嚼着堅果,看着雨婆婆,好似在等她繼續講下去。
“沒有醒過來了。”雨婆婆微笑着,繼續說着。
——————
“男人就此沉睡了,再也沒有醒過來了。”
——————
“女子很失望地看着男子,將男子埋葬了,她知道男子已經沉浸在了迷夢中不肯醒來了,永遠不可能醒來,不肯爲了她醒來。於是,她將他親手埋葬了。她是喜歡他的,所以在埋了他以後,她也跳海自殺了。有村民在海岸發現了她的屍體,說是大海眷顧她,將她的遺體送回了故鄉。村民將她的屍骨埋在了那個男子旁邊,在去整理她居住的地方時,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留下來,留在島上,永遠留在我的身邊。”說至此,白霜雪不再言語了,微笑着爲臉色些許蒼白的少女夾過去一塊魚肉。
“霜雪,你確定這是這個島上代代相傳的民間浪漫故事,不是民間鬼故事麼!”
“怎麼會是鬼故事呢,你看,不是有個很好的結局麼?男子和女子永遠在一起了對吧?”
“在黃泉又碰面了是吧!”
“嗯,在黃泉團聚了,說不定還能碰到那個男子的妻子呢,正好大家一起上路。”
“霜雪,你不是色胚,你是變態吧?!”
“瞎說。”用筷子尾輕敲了下少女的腦袋,略微不悅。
“本來就是嘛。”少女小聲嘟囔着。
“我聽說,那個女子的故居就在迷夢山的山頂上,要不我們明天去看看?”
“纔不去!”
——————
“你告訴我這個故事做什麼?”
“這是迷夢島代代相傳的傳說,而我想說的是故事中的那個霧。”女子微微笑着,“今日會起霧。”
“……”
——————
“喲呀,好大的霧呢!貪吃娃娃,婆婆從沒有看見這麼大的霧啊。”雨婆婆望着屋外朦朧一片的大霧,明明還有霞光照耀,卻是起了厚厚的一層大霧。
某浣熊微歪腦袋,爪子戳了戳昏倒的小姑娘,對方沒有任何反應。
“雨花丫頭也睡過去了呀,可千萬別迷失在了裡頭纔好,呵呵,婆婆還要雨花丫頭照顧呢。”雨婆婆又抿了一口茶,笑得和藹,“看來一時半會兒的也只剩下婆婆我和你這個貪吃娃娃了啊。”
某浣熊微歪頭,跳上茶几,抓過果盤上剩餘不多的堅果,繼續啃着。
——————
祁悠若怔怔地看着鏡中昏睡過去的一個又一個,不敢置信地看向旁邊的女子:“傳說是真的?這個霧真的會讓人昏睡做夢?”
女子微微笑着,手下的動作停止,那面冰鏡又恢復原來的樣子,只能看到這鏡子外面的屋子:“迷夢島因爲這個傳說所以叫做迷夢島,從來都是先有迷夢島後有那個民間故事,那個迷夢的傳說是真的。”
“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這麼危險的島現在好像是很普通的地方啊?”
“因爲這個霧很久沒有起了。”
“那又爲什麼突然起霧了?”
女子微微笑着,手又是一揮,鏡面開始變化:“因爲她。”
祁悠若看向鏡面中,出現的是一男一女,準確點應該只有女子,那個男子躺在她的膝蓋上,很安詳地睡了過去,而女子靜靜地看着他,無任何表情。
這都是她沒有見過的面孔。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爲了留下那個男子。”
——————
靜靜看着躺着的男子,手輕拂過他的耳鬢,爲他理去那碎髮,目光清冷。
“夭,留下吧,留在我的身邊,我不會奢求一輩子,更不會是永遠,就這麼幾天,留下來,讓我這樣靜靜看着你也好。”
女子低低喃語着。
她還是貪心了,因爲他帶自己出來玩,自己貪心地想將這份美好保存,讓它無限放大。
“夭,你不該帶我出來的。如果不帶我出來,我也不會還想着留在你身邊的。如果不出來,我再讓文炎下場炎雪,我就會毅然決然地回去了……”
“夭,你不該奢求的,我也不該奢求,你的罪過讓我替你承擔吧,是我想留住你,而不是你想留住我,都是我的罪過,與你無任何關係,罪責就讓我一人一併承擔了吧……”
女子輕聲低喃着,她知道他聽不見的,他沉浸在迷夢裡面了,她也相信他會醒來的,不會像那個民間故事中那個愚蠢的男人一樣。
可是她也知道,他不會立刻醒來,而在此期間,就讓他沉睡着,消去平日裡的疲勞也好,就讓她這麼靜靜地守着他,貪戀地再看他幾眼吧。
——————
“小沙,醒醒。”白霜雪輕晃少女,看着少女臉上因爲突然熟睡倒下去沾到的食物汁醬,無聲笑了笑,取出絲帕來,將少女抱入懷裡,輕柔地爲她擦去臉上的汁醬。
“小沙,該醒醒了。”白霜雪輕聲喚着。
少女眉頭微皺,緩緩睜開了雙眼,迷茫地看向白霜雪,疑惑:“我睡着了?”
“是呀,睡着了。”
“爲什麼?”她明明記得自己在吃魚啊!!
“因爲起霧了。”
少女詫異,環顧了下四周,發現人們都沉浸在了睡夢中:“那個傳說是真的?!”
“我有說那是假的麼?”
那個鬼故事居然是真的?!嗚,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麼不乾淨的玩意兒吃了她啊?想到這裡,少女不由摟緊了白霜雪,生怕自己就被逮走了。
“小沙,告訴我,你剛纔夢到什麼了?”
“雞腿!很大的一個雞腿!”少女很老實地回答着。
“那小沙爲什麼沒有吃個夠再醒來呢?”白霜雪好似很好奇,爲什麼少女沒有被那個雞腿的迷夢給迷進去了。
“哼,你當我傻麼,哪有那麼大的雞腿啊!”少女憤憤地說着,“而且沒有霜雪你烤的雞腿好吃!”這纔是重點!
“嗯?小沙,夢的全景。”
“……你端着個大雞腿說是給我吃的,我咬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對,不像是你烤的雞腿,然後我向你抱怨,然後我就被你叫醒了。”少女悶悶地說着。
“夢裡有我?”
“嗯。”
白霜雪笑了,笑得很開心。
少女眨眼,不知道白霜雪在笑什麼,轉念一想,似又猜到了什麼,臉頰微紅,瞪向白霜雪,揚聲質問着:“那你呢,你又夢到了什麼!”
既然那個傳說是真的,那他一定也睡過去做了夢纔對,爲什麼他這麼快就醒了?
少女看了看桌上還冒着熱氣的菜餚,再次確定,他果然是一下子就醒了!
“我的夢?呵,說出來怕你笑話,我夢到你了。”
少女一愣,臉頰更紅,別過臉去,虛張聲勢掩飾尷尬:“夢到我就夢到我唄,我幹嘛要笑話你?”忽想到什麼,臉色一沉,抓住了白霜雪的衣襟,質問着,“夢到我很不好麼,居然這麼快就醒了,很不想看到我麼!”
白霜雪別過臉去,笑出聲來:“因爲我知道那個肯定不是你。你猜我夢到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她怎麼知道,那是他的夢又不是她的夢,她怎麼會知道他夢到她在做什麼!
白霜雪忽的很是曖昧地看着少女,只笑不語。
幹嘛用這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她!莫不是……
“色胚!你心裡想什麼呢!”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白霜雪好像很驚訝:“我在想什麼,莫不是小沙知道了?”
“你想什麼我怎麼知道!”矢口否認。
“哦?”
“……”臉頰微紅。
“我夢到小沙竟然在做家務呢,而且……”
“我做家務很稀奇麼!而且什麼?”
“而且夢裡那個小沙的胸比你小了些。”
“……色胚!”
——————
“找我過來,特意讓我避開那種霧,到底是爲了什麼?”
“爲了幫我完成心願。”女子將手放到鏡面上,而就像是貼在鏡上,無任何異樣,“你看,我出不去的。”
“爲什麼只選我?”
女子微微笑着,看向祁悠若,指向她腰間的白玉:“因爲你是蓮玉的擁有者,你可以幫我。”
祁悠若深呼吸,定定地看向女子:“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女子微笑着。
——————
這蓮玉可以寄託靈魂,你也看到了,我已不是活人,以我之力是無法離開這裡的,我想寄託在這裡面,通過你帶我去外面。
祁悠若沿着石壁向外走着,一路幽藍的螢火照耀倒是幾分清楚。
“我說,你有名字的吧?”祁悠若忽然開口。
“名字?好遙遠的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
“那你口裡的那個‘言華’,是誰?”
女子沉默。
“我說,既然你沒有名字,那我給你起一個,你看如何?”
“好的呀。”
“叫煢煢吧。”
“煢煢?你看出來了呀……”
“這需要特意看麼?你說你不能走出那兒,可不就是一個人呆在那兒許多年了?你到底在那兒呆了多久?”
“到底有多久,我也忘了啊。我忘了我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那個我口中的‘言華’是誰了,我更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只知道我一直呆在那兒出不去。而我的心告訴我自己,我有一個願望沒有達成,我要出去,所以我在等,一直等,等有人能帶我出去……煢煢是個好名字啊。”
女子幽幽說着,帶着幾般無奈,幾般牽強。
“你不怕我一出去就被那個霧給迷過去了?”
“不會的,我附在蓮玉上,我可以讓你不被迷過去的。”
“你確定你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讓我帶你去那個地方?”
“是真的,我確實只想去那個地方,雖然我也忘了爲什麼要去那個地方。這個霧絕對和我無關,純屬巧合。”
“讓我和他們分散也是巧合?”
“我不想太多人摻和進來,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直覺告訴我,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你確定他們真的不會有危險?不會像那個故事裡的蠢傢伙一樣?”
“這個要看他們自己了,如果不是迷得太深,霧散了就會醒的,如果定力好的,提前醒也不是沒有。還有一種呢,沒有回憶的人是不會被迷霧迷住的。”
祁悠若目光微閃,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就比如你麼?”
“沒有回憶就無所追求,就無所慾望,沒有慾望的人是不會被那虛假的夢境所迷惑的。我已經不是人了,自是不會做夢。”
祁悠若沉默,繼續向前走着,見前方已沒有那幽藍的螢火,加快了腳步。
而一片漆黑,還有霧的繚繞,已是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真是的,晚上了麼?”
“好像是呢。”
“我們是已經出了山裡頭?”
“嗯,在山上。”
“接下來呢,往哪裡走?”一片朦朧,什麼也看不清。
“因爲沒有料到會突然起霧,所以,我也不知道呀。”
祁悠若默。要不要這麼老實的靈魂啊!什麼叫她也不知道啊!
“要不,姑娘隨便走走吧,運氣好的話,或許就碰到了呢!”
這是需要怎樣的直覺,怎樣的運氣,才能在這麼一片大霧裡恰巧找到自己要找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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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阿芸陷進去了,怎麼辦呢?”摺扇輕晃,微笑着,看着熟睡過去的蘇芸兒,“真是不讓人放心呢,是吧子鯊?”
“主子早料到會如此,爲何不提前給他們吃迷夢果?”子鯊不解。
“提前給他們吃不就暴露你家主子知道內幕了?子鯊笨笨!”摺扇敲了下子鯊的額頭。
“是,屬下愚笨了。”
“嗯?他就是那個那天晚上追了你半條街的傢伙?”炎天行漫不經心地用摺扇指向一旁的慕容凌楓。
“是,屬下無能。”
“嘖嘖,堂堂劍癡也被你輕鬆甩掉了,那主子我倒覺得子鯊不是子鯊了呢。”
“屬下會繼續提升實力的。”
炎天行只是點了點頭,些許漫不經心,蹲下身子用摺扇戳了戳慕容凌楓的臉頰,笑得無辜無害:“子鯊,這皮相還不錯呢,咱們把他賣了吧!”
“屬下遵命。”說着就扛起了昏睡的慕容凌楓,轉頭看向炎天行,很認真地詢問着,“請問主子,賣到哪?”
“尚風不是有家很有名的***麼?就那兒吧!”炎天行微笑着,單純美好。
好像有點遠。
可子鯊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屬下遵命。”
“餵我說,你們想把我賣到哪?”冷測測的聲音從炎天行身後忽然響起。
子鯊目光微閃,下一秒鬆開了扛着的人,跳後了好幾步,而臉頰上依舊被擦出了一道血痕。
“哎呀,醒了呢。”炎天行微笑着,摺扇輕晃,看向依舊熟睡的蘇芸兒,“阿芸怎麼還沒有醒呢?”
“什麼目的?”簡明扼要,直奔主題。
慕容凌楓一邊冷冷地打量着炎天行,一邊防備着子鯊,攥緊了手中的利刃,猶如盯着獵物的獵豹,準備隨時出擊。
“想搶了你夫人的妹妹做媳婦,這算目的麼?”炎天行微笑着,摺扇輕晃。
慕容凌楓目光微閃,收起了利刃,走至蘇芸兒身旁,將她抱起,睨了炎天行一眼:“是個男人就自己爭取,正大光明點,小偷小摸算什麼好漢!”
炎天行只是微笑着,站起身來,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什麼手段是光明,什麼手段是卑鄙,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什麼手段都無所謂。”
慕容凌楓腳下一頓,轉身看向炎天行,目光一冽:“是麼,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謬讚。”
我可沒在誇你!
慕容凌楓只覺得這個少年絕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麼無害,這個少年很危險,至少他直覺這麼告訴他。
“姐夫,你不打算讓我帶路麼?”摺扇輕晃,“我可是知道路線的呢!”
慕容凌楓停下腳步,並未轉身:“可知道菀兒他們的所在?”
“具體在哪兒我不清楚,不過不會走重複就是了。”
“……”
——————
“煢煢,我有個疑惑。”
“什麼?”
“你說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爲什麼會記得那個傳說,爲什麼會知道今晚會起這個好久都沒有了的迷霧?”
“姑娘,你這可不是一個問題呢。”
“是麼,那就再加一個問題吧,那間石室是你曾經居住的地方麼?”
“我的記憶沒有告訴我那間屋子是誰的,不過是個女子的閨閣呢。”
這她也看得出來好麼!
“至於你說的我爲什麼會記得那個傳說,我也不知道,好像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好像是代代相傳的故事,這個島上的人都知道呢。”
“這麼說,你是島上的人咯?”
“欸,這樣的呀!”
“……”
“至於會知道起霧,因爲感覺。我能夠感知到這個島上的一切,每個角落,什麼地方什麼人在做什麼,我能清楚地感知到。”說至此,一頓,繼續道,“雖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能感知到。”
“可能是鬼,感知範圍比較廣。”祁悠若漫不經心地說着。
“這樣呀。”信以爲真,覺得很有道理。
“說來,我們好像沒有走到你想要去的那個地方。”祁悠若駐足,打量起四周來,“我們回到迷夢村了。”
“迷夢村,呀,好懷念呢……”
“你記得?”
“不,我不記得,但是我可以天天看到村民們的生活。”
“……”這算監視還是偷窺?
“總之,回來了的話就先找找炎莫他們吧。”說着,祁悠若又開始隨便選了個方向走。
“不用找了,他們在迷夢村的那棵大樹下,嗯,睡着了,還沒醒呢。”
祁悠若駐足:“煢煢。”
“什麼?”
“你說你能感知到島上的一切?”
“是呀。”
“那這個迷霧對你到底有什麼影響!”
“沒什麼影響呢。”
“……”如果可以,她想揍她。
“哎呀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我是魂體呢!”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揍她。
“等一下,讓我感知一下。”
祁悠若沉默着,站在原地,等着某魂體所謂的感知。
半晌過後。
“煢煢,還沒好?”
“好了好了。”
“那告訴我吧,怎麼走?”
“嗯,先繼續往前。”
祁悠若擡腳繼續向前走着,看着周圍一盞盞昏暗的燈光,村中是一片寂靜。
“對了姑娘,我看到了幾個有趣的人呢!”
“什麼?”
“一個淺紫色衣服,一臉淡漠的男子,還有和他一起的一個小花妖。”
“小花妖?”沒印象,“不是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吧。”
“嗯,不是。但是他們醒來了,好快。”
“說說和我一起的那些人吧。”
“一個少年,帶着三個人往你身邊那個男子的方向走去了。”
少年?是炎天行吧。她身邊的那個男子?是溟殤吧,果然他們是分散了麼:“哪三個人?”
“穿嫩黃色衣服的小姑娘,嗯,她還在熟睡呢。還有醒着的兩個男子,都穿着黑衣服,怎麼說呢,一個帶着劍的,一個抱着小姑娘的。”
小姑娘?是蘇芸兒吧。抱着她的定是慕容凌楓了,還有一個帶劍的黑衣男子,是誰?她可不記得還有一個這樣的人和他們一起。
“他們沒有危險吧?”
“嗯,沒有危險,很安全。說來跟你一起的那個男子還在熟睡呢,倒是那個和你關係很好的女子,已經醒了。”
祁悠若目光微閃,繼續向前走着:“他會醒的。”
——————
“霜雪!這裡有間挺氣派的屋子呢!”
白霜雪看着眼前的白牆黛瓦,微笑:“小沙,有間屋子呢。”
“是呀,有屋子!”
“……”
“……”
少女瞬間躲到了白霜雪身後,緊緊攥着他的衣服:“霜雪,我們回去吧!”
“小沙不好奇裡面有沒有人麼?”
“一點都不好奇!我們回去吧!”
“霧這麼大,來都來了,回去不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麼呀!
“走吧,我們進去看看。”
“不要不要!一定有不乾淨的東西!我不要進去!”死死拉住白霜雪,不讓他走。
“不看怎麼知道有沒有呢?何況小沙,現在很晚了,聽說走夜路更容易碰到那種東西。”煞有介事,十分認真地說着。
“你要時刻保護我!不準扔下我跑了!”勉強妥協。
“小沙,你別撇下我跑了纔是。”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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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有人在的。”白霜雪看着院中一盞盞依稀的橘黃燈光。
少女縮在白霜雪身後,緊緊拉住他的手和衣服,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生怕有什麼東西突然鑽出來。
“悉索――”衣服滑過枝叢的聲音。
少女冷不防顫了一下,張望着四周,低聲詢問着:“霜雪,剛纔是不是有什麼聲音呀?”
“嗯。”他也聽見了。
“趴踏!”踩碎枯枝的聲音,在本寂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響亮。
少女更加緊張地向四周張望着,忽地視線停在那迷霧中慢慢向自己方向走來的亮光上,如此迷濛,如此詭異。心跳在加快,手不自覺地抖了抖,下一秒連喊都不喊,拔腿就要跑。
“小沙,回來。”白霜雪趕忙抓住了就要扔下自己跑掉的少女,無奈。
這是剛纔誰說不會拋下自己跑掉的?視線落到那抹光亮上,淡漠地從懷中取出一張用硃砂點畫的符咒,輕揚至空中,化爲一陣清風。
燈盞輕搖,火光輕晃,院中逐漸明晰起來。
“小沙看清楚,不是鬼,是妖。”淡漠清冷的聲音,睨了那亮光一眼便看向自己懷中嚇得不輕的少女。
少女定了定心神,這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自認爲是不乾淨的東西的妖,而一瞬的驚豔,替代了之前的驚恐,歡喜:“好漂亮的姑娘!”
被點到名的姑娘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他們,手裡提着一個燈盞。
若花瓣的面容,那雙乍看之下百媚縱生的眼眸此刻靜靜的,泛不起一絲漣漪,女子墨發輕綰,上面飾有紅色茶花的梳篦,額間有硃色花雲狀花鈿,平添着幾分魅惑。
一襲紅衣,如妖如幻。
“奴家等候公子多時了。”女子忽看向白霜雪,眼波若水微微盪漾,帶着言不清道不明的如絲魅惑,而聲音似嬌似媚,帶着令人抗拒不了的勸誘,好似用一張用糖水織成的密網,甜絲絲的。
少女閃了閃神,繼而是立刻的回神,緊張地看向依舊一臉淡漠的白霜雪,好似一個害怕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孩童般,緊緊攥住他的手。
白霜雪感覺到了少女的緊張,側臉看向她,微微一笑,如此清華,聲音淺淡卻帶着總以安慰她的力量:“我沒事,不過媚術罷了。”
少女鬆了一口氣,看向女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姑娘,你這樣是不對的,霜雪是我的,你不能這樣看着他的。他是色胚,很容易上當的!”
女子轉視線,看向少女,目光微閃,眼簾微垂:“這樣。”而又突然轉移了話題,“你殺過人麼?”
少女身子一顫,低首,神色黯然:“沒有殺過人,卻也殺過。”擡眼看向女子,低喃,“大叔不是我殺的,卻是因爲我而死的,我殺過一個蛇妖。”
女子定定地看着她,微搖頭:“你在憐憫人類?真可笑。明明是和我一樣的妖類,居然會憐憫側目我們的人類。”而又看向白霜雪,嗤笑,“還跟一個人類男子一起,如此糾纏不休。”
少女微笑,看向女子,沒有害怕沒有羞惱,有的只是單純的天真笑意:“我喜歡和霜雪在一起,霜雪不是普通的人類,我和霜雪是可以在一起的!”
女子又看向白霜雪,細細打量,而一瞬的驚愕:“是個半妖!”隨之嗤之以鼻,“想來也只有那個神獸族願意和人類交好了,真是可笑,明明知道人與妖是不能交好的,害人又害己,那個人族還不是因爲這妖而滅亡的?”
少女眼睛眨了眨,看向白霜雪,而目及了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暗流,呆愣。
她從沒見過那個樣子的白霜雪,那眼底的暗流如此沉重,如此戾氣。
“我勸你還是離他遠些吧,就算不是人類,他也是個男人,男人天性薄情。”輕聲說着,如此輕描淡寫,而完全不是在開玩笑,其間是絕對的認真。
少女怔怔地看着女子,滿臉的迷惘與彷徨:“霜雪不是這樣子的,霜雪待我很好,小沙喜歡和霜雪在一起。”
女子不以爲意地睨了少女一眼,轉過身去,開口:“走吧。”
“去哪?”少女遲鈍地迴應道。
“帶你們去客房,夜深了,你們需要休息,不是麼?”
“嗯。”少女拉過白霜雪就準備跟着女子走,“吶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定也是沒有名字的吧,我給你起一個吧!叫小花好不好!你長得很漂亮,就和花一樣!”
女子駐足,回首看向興奮的少女,淡淡說着:“嬌紅。那是我的名字。”
少女亦駐足,興奮的神情落寞下來,牽強一笑:“欸?小花有名字的呀,真好呢……”
女子目光微閃,長長的睫毛微垂而下,似在看少女,又不似在看她,輕聲開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一怔,擡頭看向女子,臉上綻放起燦爛的笑容,好似雨後清荷:“白沙雪。”目光溫和下來,握緊了白霜雪的手,又低低呢喃了一遍,“我叫白沙雪,那是霜雪爲我起的名字。”
白霜雪一瞬的呆愣,看向如此靦腆而目光柔和的她,微微一笑,眼底的暗流瞬間消散,反握少女的手,低眉順眼,無所言語。
嬌紅默默地看着他們,轉回頭去,而眼中有看不清的情緒,繼續往前走。
——————
“煢煢,你說的地方,是這兒?”望着那黛瓦白牆,真是難以相信在這個山野之中居然有如此典雅柔和的庭院建築。
“嗯,是這裡吧,我的感覺告訴我是這裡。”
——————
“小沙,如果害怕了我帶你回去。”看着四處打轉,好奇打量着屋子的少女,白霜雪輕聲說道。
“嗯?我不害怕了,霜雪,我們就在這兒玩幾天吧!”
白霜雪目光投向窗外,庭院中只有那幾盞黃暈的燈籠和那散不開的迷霧,淡漠道:“爲什麼,因爲那隻女妖?小沙,你們畢竟不熟,你不清楚她的本性。”
“可是嬌紅也沒有害我的意思呀。”少女來至白霜雪面前,伸出雙手握住他的一隻手,擡起,笑着,“霜雪,嬌紅是和我一樣的茶花妖呢。我喜歡她,第一眼看見就喜歡!”
白霜雪轉頭看向笑容嫣然的少女,伸手彈了下少女的額頭,語氣有些不悅:“居然當着我的面說喜歡別的傢伙,膽子不小啊。”
少女揉了揉微痛的額頭,笑得更開心:“有什麼關係,嬌紅是女的嘛。”
“女的也不行。”
“霜雪,你這是無理取鬧的霸道!”
“你奈我何?”
少女眨眼。是奈何不了他。
她微笑着撲到他懷裡,臉頰輕噌着,帶着撒嬌的意味:“喜歡霜雪,最喜歡霜雪了!”
白霜雪目光微閃,淺笑着輕環過少女,低低說着:“你這叫得了便宜賣乖。”
“哼,你奈我何?”
“奈何不了你。”
——————
“姑娘,來此何事?”
一襲紅衣,手提燈盞,火光輕晃。百媚縱生的眼眸中無一絲漣漪。
祁悠若看向嬌紅,忽開口:“煢煢,你可沒告訴我這屋子還有人住。”
“她一直都在啊,守着這個屋子,忘記與你提起了。”輕聲應答着,聲音幽幽,是從祁悠若腰間的玉佩上傳來的。
而嬌紅的雙眼瞬間凝眸,燈盞落地亦是不知覺了。
“主子……”
——————
屋中如豆燈光輕晃,牆上的影子輕搖,最後慢慢定格。
“這樣子呀,原來我真的是這個島上的人呢。”女子微笑着,從容地看向臉上帶着憂傷的嬌紅,輕輕開口,而聲音幽幽,“真是辛苦你了,守着這個破敗不堪的屋子這麼多年……”
“破敗不堪?”祁悠若打量了下四周,玩味地看向嬌紅,漫不經心地說着,“莫不是用了迷惑人的幻術將這庭院弄得嶄新依舊?”
嬌紅垂眸,輕聲回答着:“起初我並未用幻術,可是年久失修,我實在無能爲力將它保護得如同當年一樣了,無奈用了幻術,望主子責罰!”
“有什麼好責罰的呢,敗了就敗了吧,不過一間屋子而已。”
嬌紅不敢置信地擡頭,看着女子風輕雲淡的微笑,搖頭:“主子,這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地方啊!那是你跟言華公子的……”家啊。
嬌紅本是想如是說的,而忽想到什麼,神色憤恨,“是了主子,定是那個負心漢傷你太深,你再也不想保留與他有關之物吧。”
女子只是淡淡微笑着:“姑娘,我已經不記得了,關於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以及和我有關的什麼,我都忘記了。”
嬌紅眼神一滯,繼而苦笑:“主子,你連嬌紅我都記不得了麼?”
女子輕輕搖頭:“不記得了,我什麼也不記得了。”看向嬌紅,微笑,“嬌紅是麼,真是好名字,是很配你的名字呢。”
嬌紅脣瓣輕抿,微微一笑,而神色落寞:“主子,這樣的話您曾與嬌紅說過。”
“是麼?倒也是緣分了。”
“主子不記得也好,如此便是將那個負心漢忘得一乾二淨,如此也最好不過了,主子,莫要再提他了,塗添您的傷心罷了。”
女子只是微笑着,輕聲說着:“嬌紅,我真是記不起了。你呢,也莫表現出這一副要斬之他而後快的表情了,看得我瘮的慌。”
嬌紅表情一僵。她剛纔表現了什麼很恐怖的表情麼?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頗爲無奈:“主子,您還是這般率直。”
“嬌紅也莫叫我主子了,聽着真是不習慣呢,說說吧,關於我的事情。”
嬌紅目光一閃,爲燈添了些油,火光更亮了些,這才緩緩說道:“主子,您本來的名字是玉念華,是這個島上的人,是扆族人。”
“扆族……”微笑,指向祁悠若,“這麼說,在那間屋子裡的這些衣服都是扆族的服飾了?”
嬌紅點頭:“正是。”而又忽然詢問:“主子說的可是玉華宮?”
“玉華宮?”輕搖頭,“我不記得了,那間屋子倒確實是用冰玉堆砌的。”
“定是那裡了。”嬌紅一臉的挫敗,“我早該思忖到您會在那兒的,若果知曉您的魂魄尚在,嬌紅也定當不惜一切代價尋得引魂之法的!”
“莫再責難自己,說說吧,關於那個言華。”女子淺淺笑着。
嬌紅目光再次呆滯,低首幽幽然:“主子,原諒嬌紅不能將他與您的事情告之與你。”
“不可以麼?”
嬌紅堅定地點了點頭,看向女子,眼中是不容置喙的果斷。
“如此也罷了。”女子微笑着,說的毫不在意。
“罷了?”祁悠若忽覺好笑了,“玉念華是麼?若是不知言華這名,倒也是個不錯的名字,知曉了有一個男子叫言華,還是嬌紅姑娘口中的負心漢,亦是煢煢你心心念着的人,呵,怎覺玉念華這個名字是個諷刺了呢?”
女子只是微笑着,不以言語。
嬌紅錯愕地看向祁悠若,又看向微笑的女子,神情沮喪:“主子您依舊沒忘言華公子麼?”
“不,我忘了。”看向一臉心痛難過的嬌紅,微笑,“我真的忘了,只記得這個名字,而忘了這個人是誰,與我又有什麼關係?我是真的忘了。”
嬌紅低垂下頭,喃語着:“那您想知道麼?”
“嬌紅不希望我知曉不是麼?如此便也罷。”
嬌紅輕嘆,擡頭看向女子:“我告訴您,關於您和言華公子的事情。”
於是嬌紅娓娓道來,關於玉念華,關於言華,從他們的相識、相知、相戀、相守,再到相殺。從惺惺相惜、生死相依,再到反目成仇、冤冤相報。而她亦不深講,輕描淡寫,如此簡單帶過那些相識、相知、相戀與相守,刻骨銘心的竟只剩下那反目成仇的相殺。
“欸?好老劇的民間故事呢,那女孩子怎的這麼笨,竟戀上這樣的青年?”女子微笑,說得毫不在意。
祁悠若眼角微抽,扶額。她也這麼覺得,這個女孩子怎麼能這麼天真……
“主子,那是您的故事!”嬌紅挫敗,怎料的女子反應竟是如此平淡,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縱然她說得平淡簡單了些,可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恨與愛,主子不當是這麼平淡的反應啊!莫不是,真的完全忘卻了?!想來也是,畢竟這麼多年了,忘了也不過人之常情吧。
“如是就算完成了吧,煢煢,關於你的心願,就應該是想知道關於自己與那個誰的事情吧?”
女子卻是搖了搖頭:“祁姑娘,我並未言我的心願是這個呢。”
祁悠若詫異,有些頭疼。她確實沒有明說過,她只叫自己將她帶於這兒,關於她的那什麼心願具體是什麼,她是真的沒有說過!無奈:“煢煢,那你說吧,關於你的心願到底是什麼?”
而嬌紅錯愕,不解地看向女子,喃喃着:“心願?主子您有未了的心願?”
“是呢。”女子點頭,“可能就是因爲執念太過強烈,成天擾的聖主都心煩了,便是將我以亡魂的方式放了回來吧。雖然我亦不明白爲什麼會被困在那個鏡子裡。”
鏡子裡?!嬌紅更加不解。
聽說執念過於強烈的亡魂是無法投胎的,而會出現在屍體呆的地方。可是,她明明記得當年是她親手含淚將主子葬在了迷夢山的山坡南,一棵大樹下。自己也明明常常去那兒祭拜主子,爲什麼主子的亡魂竟是出現在了鏡子裡?!莫不是有人曾挖出過主子的屍體?!
想到此處,嬌紅不禁冷顫。
這麼說,這麼多年那個墓碑下的竟是一口空棺材麼?!
嬌紅越來越不敢相信了,到底哪個纔是真相?!
而心中的疑惑越大,就越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煢煢你說吧,關於你的心願。”
祁悠若的再次開口,打破了嬌紅的遐思,讓她緩過神來,也定下心來,看向女子,想認真地聽女子說出的心願,已是做好打算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完成女子的心願。
“我,”女子微笑,“不知道。”如此乾脆。
“……”
“……”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咬牙。如果煢煢是實體,她很想彈她腦門啊!!
“祁姑娘莫生氣,我是真的不知道呢。”女子笑着,而默默地往後飄了幾步。
“主子?”
“我的執念只告訴我要來這兒,關於爲什麼,我的心願又到底是什麼,我想我已經忘了。”
“……”忘了……
“……”主子忘了……
“敗給你了,煢煢,我聽說健忘是病,得治!”
“算了主子,不提其它,嬌紅先帶您和這位姑娘去歇息吧,畢竟很晚了。縱然是幻術,有些屋子嬌紅還是努力維持着,是可以居住的。”
“如是倒也有勞你了。”女子微笑着,如此風輕雲淡。
嬌紅只是輕搖頭,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