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門被輕推開來,蘇芸兒聞聲望去,門口站着兩個黑影,一高一矮。
不由眯起了眼眸,警惕起來,而直到那兩個黑影走近,昏暗的燭光照清了他們的面容,幾乎下意識的詫異,而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伴隨着不自然的彆扭。
“哎呀,天行怎的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嘖嘖,真是沒瞧過這般狼狽的你呢。”
一個女子聲音,清淺,帶着恣意的灑脫,至少言語中是有笑意的。
“好啦好啦,莫姐姐不要重複兩遍天行的‘狼狽’了可好?我知道現在的自己很丟人。”
向天行無奈輕搖頭,也不惱炎莫的調侃,畢竟這次是他真的失算了。
“姑姑您沒事吧?”
男子的聲音,溫和淺緩,卻不難聽出之中的關懷,詢問着蘇芸兒的安康。
“無恙。”
蘇芸兒不過輕搖頭,思至什麼,蹙眉:“可有牢門鑰匙?”
風嘯搖頭:“門外之人身上並無佩戴鑰匙之物,想來是被他們的頭領收着了。”
“那該如何是好?”
“姑姑莫急。”
風嘯淺笑,將視線轉向一旁的炎莫。
“芸兒妹妹可不要誤會姐姐,姐姐只是學個小伎倆以備不時之需。”
炎莫說着,從發間取下一根細長的簪子下來,走至牢門前,拿起鎖就開始搗鼓:“這人嘛,總該多學一些,總會有用到的時候不是?”
“莫兒說得有理。”
風嘯微笑着,贊同地點了點頭,看着炎莫的目光格外溫和與認同。
蘇芸兒無語,卻再次詢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又或是,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這當是侄兒詢問姑姑的纔是。”
風嘯無奈輕搖頭,不贊同蘇芸兒的做法:“我和莫兒爲何在習泱,姑姑當是知曉的,可侄兒哪料姑姑竟然也在習泱?莫兒嚷着多看看永安城風光,耽擱了幾日,今日恰要上路,哪知在路上竟是瞅見了幾個蒙面白衣人將你倆擄走!讓侄兒好生擔心。”
“……”
蘇芸兒沉默,低首,竟是無言以對了。
她該說什麼呢?
感謝?太沒面子……
厭棄?太矯情……
只是突然的慶幸,而又突然的懊惱的彆扭。
如果風嘯和炎莫不來,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可是被風嘯和炎莫救,也不是她想要的。
只聽得喀嚓一聲,牢門上的鎖被炎莫給撬開了。
蘇芸兒出了牢門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跑到隔壁,去看向天行的狀況,瞧見他輕靠牆壁,頭微斜,神色從容――他居然安然地睡着了!
難怪一直無聲響。
“唉,天行這孩子也真是的,做什麼不帶子鳶他們在身邊?這回倒好,弄得一身狼狽。”
炎莫嘟嘟喃喃地數落着向天行的不是,來到向天行的牢房門口,開始擺弄這上面的鎖。
“……”
蘇芸兒靜靜瞅着安然熟睡的向天行,失去血色的蒼白麪容,哪裡是無事的模樣,絲髮微微散亂,有垂至臉頰之上的絲髮,映着那蒼白的臉頰。
衣裳更是不用說,血跡斑斑,凌亂不堪,縱然血液已經乾涸,卻更顯狼狽。
她記得他是極在乎儀容的,絲髮也向來梳得整整齊齊,不準有任何調皮的絲髮來影響整體,極其的一絲不苟。而如今呢?哪見過這般相差甚遠的模樣!
“喀嚓――”
鎖被炎莫成功撬開了。
蘇芸兒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牢門,往向天行跑去,跪坐在地上仔細查看他的傷勢。
炎莫只覺一陣風兒吹過,輕撩起了耳畔的絲髮,一怔,繼而便是瞅見了已在裡頭的蘇芸兒,眨巴了下眸子,笑得好不促狹。
風嘯也自是瞧見了蘇芸兒對向天行的緊張和在乎,傻愣了幾秒,回神後盯着向天行的眼神就不是很友好了。
“姑姑,向天行並無大礙,想來是極累便睡着了。”
風嘯出聲提醒道。
並不理會風嘯,蘇芸兒徑自查看着那些傷口,竟是發現了還有幾處小痕小傷沒被處理,喃喃自語着:“這種包紮算得什麼!不行,會發炎的……”
“姑姑?”
“風嘯!背上他,帶我們去別的地方,我要替他重新包紮傷口!”
“……”
這丫頭變了臉色?呵,向天行,我倒是小瞧你了。
――――――
望着緊閉的門扉,風嘯深深皺起了眉頭。
他居然被當成礙事者給趕出來了!姑姑真是……
瞧着風嘯欲言又止,憤懣又隱忍着的糾結表情,炎莫不由笑出聲來,無奈搖頭道:“天行那孩子的女人緣向來不錯。”
“所以我更不能讓姑姑和那小子獨處一室!”
“小嘯嘯,感情是他們的,是我們不能干涉的不是?至少我還挺樂於見成的。”
“可是……姑姑還是個孩子!”
“那天行也還是孩子,他們年齡相差不多不是?我記得,天行也就比芸兒妹妹大一歲吧。”
“……莫兒!”
“好啦好啦,小嘯嘯放寬心,嗯?水到渠成,順其自然。”
“……什麼叫‘水到渠成,順其自然’,莫兒!”
“哎呀哎呀,走啦走啦,別在這兒杵着,我們去看看小廝有沒有熬好藥粥!”
炎莫笑着,拉着還是一臉糾結的風嘯就走。
目光掃向緊閉的門扉,眼波微轉,嘴角輕揚。
――――――
傷口,大大小小的全是傷口!
她以爲按照向天行的身手,是不會受這麼多處劃傷的,以爲只有那兩個地方的劍傷,哪曾想竟是被劃傷那麼多!
是拿自己的身子來護着她的麼……
蘇芸兒小心翼翼地處理着向天行身上的每一處傷口,儘量放輕動作,生怕弄疼,弄醒了他。
向天行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來便是瞅見了認真仔細替他處理傷口的蘇芸兒,覺身子微涼,就知是被某人給扒光了,一時無語,卻又忍不住的笑意。
不愧是蘇家的女兒呢,當真是醫者仁心,眼裡只有病人,哪有男女之分。
“阿芸……”
聲音清淺,微啞。
蘇芸兒一怔,擡頭對上向天行的目光,似才注意到什麼,竟無言以對,一時陷入僵局。
向天行笑意更深,只覺阿芸還是個女孩子嘛,不是個專業的醫者。
“你覺得如何了?”
“……”
“什麼?你說了什麼,我聽不清楚。”
蘇芸兒怨着向天行的聲音太小,聽不清他的話,微微湊近了些,希望能聽清楚些。
而向天行目光微閃,一個伸手就將蘇芸兒壓向自己,吻上蘇芸兒因驚呼微張的脣瓣,弄得蘇芸兒措手不及。
一時沒有反應,等回神之際,卻是被吻了個遍。
向天行已經放開了她,躺在那兒盯着她,目光如炬,嘴角噙着顯得邪氣的笑容。
一時蘇芸兒只覺羞赧,嗔視着向天行,卻無可奈何。
“生龍活虎,瞧着是沒事了對吧,當多劃拉兩下才是!”
手下一用力,看着傷口再次裂開,血染紅了紗布,也不覺絲毫愧色。
“嘶,疼!阿芸你當真下手狠,一點兒都不像女孩子……”
“……”
不理會向天行的碎碎念,包紮好最後一道傷口,將被褥往向天行身上一蓋,收拾東西就準備走人。
“阿芸不負責幫我將衣裳穿回去的麼?”
幽幽怨怨,好不可憐。
蘇芸兒不過冷笑,微側首,暼了向天行一眼,道:“扒你衣服的是風嘯,與我何干?我這便喚他來對你負責。”
好笑向天行瞬間變了的臉色,大有吃了蒼蠅般的反應,蘇芸兒輕笑出聲,收拾完東西就準備開門走。
“阿芸不會真叫風嘯帝來吧?”
向天行趕忙喚住蘇芸兒,焦急道。
“怎會?我可不想讓你姐姐誤會我侄兒。”
蘇芸兒揶揄道,而目光一轉,輕聲道,“換的衣服在牀裡頭,你轉個身就瞧得見。”
說罷便是闔門而去,空留向天行一人在屋內。
在蘇芸兒離開後不久,一抹藏青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牀畔。
“主子,子鳶不明白。”
爲什麼不讓他出手!
看着已經起身自己穿衣的向天行,子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主子絕不是拿着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這次變故來得突然,他也所料未及並且沒發現什麼異樣,可是如果讓他出來對付那幫子蒙面白衣人完全是綽綽有餘的!
但爲什麼他收到的命令竟是不準現身!看着主子深受重傷卻無能爲力!
“不明白?再明顯不過不是?自是爲了討好阿芸,奪得阿芸芳心了,子鳶不是曾告訴過我,感情之事是兩情相悅的,硬碰硬是難以磨合的。可是呀……”
向天行說至此,眼眸微眯,嘴角輕揚,顯得狂傲與邪佞:“可是我等不了那麼久。那丫頭軟磨硬泡都不行,倔強得很,我不過與她約定三年爲期,而三年實在太短,我真的不敢保證,三年我能拿下尚風,拿下這丫頭。”
說至此,話峰一轉,眼中閃過輕蔑,輕聲道:“輸了?呵,楊息,聖主大人站在哪一邊,無所謂,至少不會站在你身後!”
“……”
這纔是他的主子,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處理得遊刃有餘卻不叫外人發覺。
就像主子不要讓他多管閒事,因爲知道風嘯帝與二公主定會出手――他們的行跡,主子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再像主子分明知道的,不久後就會發生的天大變故與陰謀,卻裝作毫不知曉。太過冷靜與透析,以至於讓他也覺得害怕,可這纔是他的主子,冷血的主子,他有時甚至會想,主子的父親文侯大人,也是這樣的人麼……
――――――
“什麼?!竇虎和竇雁被殺了!”
幾乎是難以置信,聽着屬下人的回報,噩耗來得太過突然,除了深深的悲痛,還有深深的疑惑。
他始終是難以相信的,他不過派竇虎和竇雁兩兄妹去監視尚風長公主和向天行,雖然是懷疑,卻還是覺得他們是孩子,不用太過在意,就讓他們去,也算是讓這兩兄妹休息休息,莫太辛勞,可怎麼會……
“誰幹的!誰!”
“屬下也不明,只是在巡邏以寧一帶時,聽得有人說廟中有兩具屍首,便過去查看,不曾想竟是……”
“以寧那座破廟發現的屍首?!”
怎麼會是在以寧?怎麼會跑到永安城的郊區去了!
太過蹊蹺,太過蹊蹺!
雲雀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冷靜下來,看向前來報事的下屬,輕聲道:“竇虎,竇雁二人屍首現在何處?”
“在靈堂,城主已經令人準備二位的喪事了。”
“阿月她已經知道了?!”
他本還想壓下這個消息,怎麼會提前便是被她知道了……
“是屬下來時慌張,恰逢城主,城主詢問屬下,屬下才……”
“那,彩兒丫頭也知道了?”
那人神色糾結,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他還記得彩兒姑娘瞬間變得煞白的臉色,以及呆若木雞般的模樣。
唉,這噩耗來得太突然,真真叫人痛心啊!
――――――
靈堂一片寂靜,只聽得一個姑娘撕心裂肺的痛哭之聲,抽噎着,好似要哭盡所有的氣力。
雲雀一怔,而後輕嘆,走進靈堂之中。
“雲雀……”
獨孤月看向進來的雲雀,又看向不停哭泣的彩兒,遺憾地輕搖頭:“這兩兄妹本是極善的人兒,怎的慘遭如此變故,明明還這般年輕……”
“阿月,我要去以寧那個破廟看看情況!”
“你去吧,自己也要當心些。”
“好。”
雲雀輕頷首,轉身就準備前往永安城的郊區。
“等等!”
獨孤月又忽然叫住雲雀,走至他身旁:“我和你一起去。”
雲雀一愣,輕聲道:“你是城主,應該留在城裡。”
“既然是城主,我更不能讓這種事情不明不白地發生在我的城裡!作爲城主,我有責任和義務知道事情的真相,並抓到兇手是誰。”
雲雀無奈,輕點頭,還是應允了:“那便一起走吧。”
“嗯。”
獨孤月走至門檻,而忽然回頭,又看了眼在兩兄妹旁不住哭泣的彩兒,輕嘆。
『小姐,爲什麼竇大哥會遭遇這樣的事情?爲什麼偏偏是竇大哥?還有雁妹妹,她昨日還與我去挑成親時要帶的珠釵,怎麼今日就……爲什麼?』
她是記得,竇虎和彩兒丫頭訂了親,就在來年的三月,本是極好的一對……
――――――
“這兒絕不是案發現場。”
雲雀查看了破廟一週,對着獨孤月說道。
“嗯,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跡,想來竇氏兄妹是被拋屍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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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月輕點頭,同意雲雀的觀點。
“可惡!到底是誰!”
雲雀憤恨地攥緊了拳頭,指骨咯咯作響。
“你莫急,定有什麼遺漏之處,我們再仔細尋過。”
雲雀無奈,深呼吸,好平靜心緒,輕點頭,開始再一遍的查看。
“阿月,你可查看過屍首了?”
“已經查看過,一劍索喉,快準狠,劍上還抹有毒藥,看來不是意外,是個行家,還是預謀好的。”
“我去詢問過客棧掌櫃,景華公主與向天行已經退房離開了,我叫柳去查,暫時沒在永安城發現他們的蹤影。”
獨孤月一怔,轉身看向一臉凝重的雲雀:“雲雀,你不會是……”
“我沒有理由不懷疑他們!當年崇葉觀王念李自橫年幼,不殺他,後來呢?李自橫襲觀王于丹山,一擊致命,那可不像是個孩子能幹出的事情!當年李自橫幾歲?才九歲!九歲的孩子都會殺人了!”
“雲雀……”
“阿月,我知你心善,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
“什麼人!”
雲雀忽地目光一凜,掃向那個從窗前一閃而過的影子,趕忙追了出去。
“雲雀!”
“阿月,你先回城去,這兒不安全。”
說罷便是一個轉身,朝着密林處去,幾個起落,不見了身影。
獨孤月無奈,輕嘆一聲,看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只覺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很是擔憂雲雀的安危。
正要邁步,卻見一人緩緩自林中走來,白衣如雪。
“永安城主。”
一個男子,蒙面而語,衝獨孤月輕頷首。
“你是誰?”
“取城主性命之人,城主無需多知。”
獨孤月低首,劉海兒掩去雙眸,她輕輕道:“是你做的?”
“無所奉告。”
忽想到什麼,獨孤月驀然擡頭,神色一凜,望向的卻是蒙面男子身後的密林:“調虎離山?你們想對雲雀做什麼!”
“城主還是擔憂下自己的性命吧!”
獨孤月沉默了會兒,低首嘆息着:“真沒有其它的選擇?那麼,”說至此,擡眼看向男子,輕聲道,“你背後的人是誰?”
蒙面男子只覺獨孤月擡眼看自己時的那個眼神讓自己心下一顫,回過神來又不覺有什麼異樣,只當自己是眼花。
蒙面男子眼眸微眯,握緊了手中短劍,提起就準備襲向獨孤月。
“城主是明白人,自然不必與我多費口舌!”
“這是不說了?”
獨孤月淺笑,無奈輕搖頭,而手腕一轉,指縫間多了些什麼,蒙面男子卻並未察覺。
――――――
“哎呀哎呀,小哥你沒事吧?”
女子聲音嬌嬌柔柔,聽着有些甜膩。
“別碰我!”
雲雀厭惡地瞅着眼前這個蒙面的白衣女子,躲開她就要摸向他臉的手,捂着受傷的左臂,緩緩後退,一臉的警惕。
是他大意了。
阿月……阿月會不會有事?
可惡!
“小哥在擔心誰?獨孤月?哈,那個醜女人還真是豔福不淺!有了席上大人這個未婚夫不說,身邊居然還有這麼俊俏的小哥!別怪我沒提醒小哥,那個醜女人現在呀,八成是在和端哥哥風花雪月呢!”
女子鄙夷地說着,掩不住的是她那滿滿的妒忌!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雲雀惱了。
他不準有人玷污阿月的名聲!
“哎呀小哥你可別動氣呀,不然藥效發作更快,你會沒命的!”
女子焦急地說着,看着雲雀愈發漲紅的臉,忽然念頭一轉,嬌滴滴地羞澀模樣,擺弄着裙襬。
“其實,小哥的模樣倒是真心不錯,至少我是很喜歡的,要不我們做個交易?我不殺你了,你以後就跟着我,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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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雀只覺一陣惡寒,心下十分厭惡這個矯揉造作的女子,頻頻後退,還真的很怕她會突然撲向他。
“誒?小哥你後退什麼!可要小心了,這後邊也是有機關的!”
雲雀驀然駐足,警惕地盯着女子,也不說話。
“小哥你還沒回答我呢!”
女子羞赧地跺腳,哪容得雲雀這般沉默!
“做夢!”
話音且落,女子險險躲過雲雀忽然向她襲來的匕首,刀鋒凜冽,充滿了殺氣。
縱然是險險躲過,可還是被劃破了衣袖,女子不由惱羞成怒:“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套衣服!你太過分了!”
雲雀幾個翻躍,又與女子拉開距離,而心下惱恨。
是他低估這個女子了!
“哼,我生氣了!你就在洞裡呆着吧,別妄想逃出去,你是過不了那些機關的!等你冷靜後想清楚了,我再來!”
說罷,女子還真的拂袖而走了,不過幾個起落,便是消失在這本就有些昏暗的山洞之中。
雲雀看女子竟這般走了,卻也鬆不了一口氣。
這個山洞的機關他已經見識過了,不是一般的厲害,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弄傷了自己,可是現在怎麼辦?
雲雀皺起眉頭而一想到獨孤月的安危,只覺心頭一震!
抿脣,也不管什麼機關不機關的了,就算是硬闖,他也要出去,而且必須趕緊出去!
――――――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阿月她還在等我……
不要……絕不要死在這個破洞裡!
劈開又襲向他的竹筏,又聽得利箭劃破了空氣,再擦過了他的皮肉,一陣火辣。
可是他咬牙忍着。
沒有絲毫的停歇,機關幾乎是一環套一環,從他不小心觸動第一個機關開始,就一直不曾停下來休息片刻。
雙手也已是血淋淋,握緊了匕首不能鬆,他知道,只要鬆手了,他就死定了!
那還真是漫長的,不明結果的過程。他試圖去掙扎,可是太過難熬,無休止的循環,他不知道自己這樣重複了多少次,只知一刻也不曾停下,身子早已傷痕累累,卻還在不停地增加新的傷口。
他能如何?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氣力的慢慢流失,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動作也越來越遲緩了。
呵,他終是知道爲什麼那個傢伙說別妄想逃出去,找不到穴眼的他是會被耗死在這裡面的!
可是他還不想死,很不想!
人在有牽掛的時候,是萬萬不想死的!而且爲了活着,當求生的本能被激發,那是什麼手段都不管了!
雲雀咬牙,又劈開劃破空氣的利箭,往前了幾步,正欲出手,卻聽得了這世界最讓他心動的聲音。
“雲雀!”
簡直就像是在做夢,雲雀擡頭,就真的瞧見了那抹心心念唸的身影,逆着淺淺的光亮,他瞧不清她是何表情,可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她來。
原來,他的掙扎也不是很沒用,至少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離洞口那麼近了不是?
也不知覺地,竟是停駐在了原地,任尖銳的竹筏襲向自己也沒有反應。
獨孤月目光一凜,咬牙,直接衝了過去,奪過雲雀手中的匕首,一個反手,劈開竹筏,另一隻手牽過雲雀的手,而觸手溫熱,那血液的觸感是那麼清晰,不由一怔,眉頭輕蹙,拉過雲雀就趕緊往洞外撤。
雲雀低首,看着那隻牽握着自己的手,觸目的卻是自己血淋淋的手,心下不由害怕了起來,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捨不得。
“怎麼會流那麼多血?!你是不是身上也受傷了?”
雲雀恍惚回神,卻是瞧見了她那般擔憂的模樣,他們已是出了那個機關重重的山洞,只是外面的天色也暗了。
真好呢,她很擔心他……
忽然伸手,將面前的人兒緊緊抱在懷中,生怕她消失了一般,低低喃語着。
“還好,阿月沒事……”
獨孤月身子一僵,感受着輕壓在自己身子上的重量,那般溫暖,羽睫微顫着,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雲雀他不是沒有抱過她的――小時候,自己貪玩,從樹上摔下的時候;後來,家人的忽然離去,她悲痛地沒有氣力逃亡的時候;戰場上,他救她,有多少次護在她身前,有過像這樣抱着的……
而記得最後一次,他抱她,在她和六白有了婚約後,那天他莫名其妙喝得爛醉,抱着她卻什麼也不說。
“我沒事。你呢?你可不像是沒事。”
獨孤月忽然輕輕地說道。
“……”
“雲雀,你還好麼?”
雲雀閉目,冷靜了會兒,鬆開了獨孤月,徑自站一旁,與獨孤月拉開距離,輕搖頭:“一些小傷罷了,沒什麼緊要。”
獨孤月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而後轉身:“回去處理下傷口吧。”
“好……”
雲雀低首,神色黯然,輕輕應着而心裡還是失落的。
他不能靠她太近,會壞了她的名聲,畢竟她已是有婚約的人。
雲雀默默地跟在獨孤月身後,而前方的她忽然駐足,一愣,不知何意,擡頭望去卻是見得遠方天空一片通紅――那是永安城的方向!
不由瞳孔赫縮,上前幾步,果見獨孤月幾乎錯愕的神色,以及不掩的慌亂。
“阿月……”
“那是永安城的方向……”
她喃喃自語着,下一秒身影已是如離弦之箭飛了出去!
她從不曾這般慌張過,或許是因爲太像了,這樣子的火光與當年那場事故幾乎如出一轍!
不、不會的!絕不會是那樣!
――――――
曾聽人家說,夢只是夢,而現實就是現實,當夢想與現實交織將掀起驚天駭浪,淹沒得人不能自已,窒息之感鋪面而來,喘不過氣。
剩下的,除了絕望,還有什麼?
房屋被火焰無情吞噬,道路上橫陳着屍首,歪歪斜斜,他們臉上掛着的是驚恐,是錯愕,是災害忽然而至的茫然與無措。
一片死寂,似乎只有房屋傾軋的聲響。
雲雀收回悲憤的心緒,擔憂地看向身旁的女子,她的臉色煞白,目光顯得呆滯了,只是靜靜地將目光從屍首們身上一一略過,好似要記住他們最後的模樣。
無所言語了。
“阿月……”
雲雀伸手,輕輕扯過她的衣袖,不掩的擔心。
獨孤月回首望向他,而後低首,沉默了好久,輕搖頭:“我沒事……”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獨孤月霍然擡頭,神色驚恐,掙開雲雀就往城中心衝過去。
彩兒……彩兒!
――――――
“阿月!”
當雲雀跟隨着獨孤月趕至靈堂。
他已經不敢期望彩兒丫頭是否平安了,因爲一路走來,全是人們的屍首,不見一個活口,偌大城主府亦如城中,死寂一片,好似煉獄。
當真的瞅見躺在獨孤月懷中,渾身是血的彩兒丫頭時,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的。
“小云雀?”
彩兒擡眼看向雲雀,而後慘淡地笑了:“你怎的弄得如此狼狽?”
雲雀走至跪坐在地上的獨孤月身旁,他瞧不清她的神情了,她也只是抱着彩兒丫頭沉默着。
“丫頭,誰?是誰做的!”
“誰……”
彩兒目光微滯,就似在回憶,而後是萬般的恐懼與震驚,憤恨咬牙:“席上六白!是聖教徒!”
雲雀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獨孤月,而她依舊沉默,就好像已經知曉了一般。
“是我瞎了眼才覺得小姐能嫁於席上是天大的喜事!小姐、小姐……彩兒對不起小姐,對不起小云雀,對不起大家……”
“彩兒,你沒有做錯什麼。”
獨孤月輕搖頭,輕聲說着。
“不……是我!是我的錯……小云雀,對不起……對不起……可是,請你、請你一定要,照顧好小姐……”
丫頭目光忽然慢慢轉向一旁:“竇大哥……小姐,將我和竇大哥葬在一起好不好……我記得,小云雀說過……”
而聲音漸緩,最後話未說完,人已長眠。
“雲雀曾和彩兒說過什麼?”
獨孤月靜靜看着懷中閉目淺笑的彩兒丫頭,伸手理過她散亂的鬢髮,好似懷中人兒不是長眠,而是在短睡一般。
“……生不能同衾,但求死後同穴。”
“是麼……”
“阿月……”
雲雀還想說什麼,而聽得急促的腳步聲,神色凝重,看向門口,輕輕道:“他們來了。”
“……”
――――――
“哎呀,端哥哥怎的連個女人都打不過,還弄得如此狼狽?”
蒙面白衣,女子嬌俏的聲音,瞅着坐在樹底下自我調息的男子,同樣的蒙面白衣,白衣如雪,卻染上了煙塵。
“你懂什麼!獨孤月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她的本事是不能當做女人來看的!”
男子收氣,睜開眼睛,惱恨地瞪向幸災樂禍的女子,心下依舊驚魂未定。
獨孤月這個女人的本事,的確是不能當做個女人來看的,不過也還好,還好她是個女人,不然他真的不確定他現在還能不能活着坐在這裡!
說來可笑,一個在戰場滾打過來的女人,居然還是個女人……
“不說這個了,你呢,如何?將雲雀殺了麼?”
“雲雀?原來那個小哥叫這個名字麼?嘻嘻,真是可愛的名字呢!”
男子聞言微皺眉:“你不會沒有殺了他吧!”
不應該啊,只要進入那個洞穴之中,再依靠她的身手,出其不意地殺掉雲雀,不應該是件難事啊!
“小哥長得這般俊俏,我怎捨得殺了他呀!端哥哥,這人呢,我是看中了,所以也要護着了,你可千萬別出賣我哦?”
“你!”
男子簡直不敢置信,惱恨不已,只覺女子此行實在無理取鬧!
“端哥哥莫不是吃醋了?”
女子嬉笑着,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撫過男子的臉龐,吃吃笑道:“端哥哥莫要生氣,小哥是小哥,端哥哥是端哥哥,這還是有區別的,我是不會棄了端哥哥而去的。”
男子皺眉,嚴肅道:“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麼!你錯過了殺死雲雀最好的機會,今後你也別想着能再有機會刺殺他了!你是在放虎歸山!”
“哪有端哥哥說的這般嚴重,這人我能殺一次,也能殺第二次,我不過放過了殺他的第一次機會,何況,他現在還在那兒呢!”
“呵,你確定?”
男子冷笑,只覺女子是個不識大體的。
女子聞言神色微凝,蹙眉:“怎的,難道不是?”
“你猜獨孤月將我打傷花了幾招,多少時刻?”
“……”
“一招,一盞茶的功夫都不需要!”
女子聞言瞪大了眼,而後皺眉,一把拽過男子的衣領,很是不悅:“你什麼意思!”
男子不過冷冷一笑,拿開女子的手,理了理衣領,神色淡漠:“你莫不是以爲我故意讓了獨孤月?”
“難道不是?”
女子氣憤地跺着腳,低喊着:“你們眼睛都是瞎的麼!獨孤月那個醜女人到底有什麼好!我白影從沒受過這樣的辱!”
席上!小哥!現在連端木也!
席上那個魔鬼她管不了,小哥她可以不管,可是端木不行!絕對不行!
“誰讓你受辱了?”
端木容只覺這個女人太可笑了,那可笑無聊的佔有慾讓他覺得好笑。
“席上!小哥!還有你!都是那個該死的醜女人!”
端木容嗤笑一聲,而後站起身來,拂了拂衣上的煙塵,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真是個不稱職的聖教徒,對席上不敬,對任務也三心二意。”
女子惱恨,又委屈下來,撒嬌似地撲到端木容懷裡:“我不管,不管!那個醜女人到底用了什麼妖術把你們一個個都變成這樣!”
端木容斂眸,低首看向這個顯得矯柔做作的女子,輕聲道:“白影,你到底是爲什麼而來?放着好好的藩國公主不做,跑聖教來做什麼?”
“……”
“這兒不是你的藩國,你這被慣出來的公主脾氣能不能改一改?”
“……你又懂些什麼!”
白影忽地大力推開端木容,目光毒辣,如火如炬。
端木容不在意地拂了拂衣裳,暼了眼緊握拳頭,極力剋制自己情緒的白影,淡淡道:“我是不懂些什麼,至少不像你這般無理取鬧。獨孤月這個女人的實力如何,你與她交手便知。”
目光一轉,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席上爲什麼要娶她,你我心知肚明。她身邊的雲雀爲什麼護着她,那還需要理由?還有白影,對女人下手,我可不以爲恥,可是輸了就是輸了,我不是你,對於任務能如此褻瀆!”
“……”
見白影不說話了,端木容更不以爲意,不過冷哼一聲,越過白影就徑自要離開。
“你去哪!”
“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我們該回去覆命了。”
“你……等等我!”
白影憤恨地跺了下腳,趕忙小跑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