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青歌!”
“嘶,芒兒,跟你說多少次了,叫爺爺!”
顏青歌不滿地瞪向臉色明顯陰沉的顏朔辛,一怔,隨後漫不經心地說着:“發現啦?”
“果然是你乾的!”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的字眼,顏朔辛盯向滿不在乎的顏青歌,目光冰冷,“爲什麼,她根本就沒有見過你,和你沒有任何恩怨!”
“哼,那小嫚子勾引於你便是錯的。這個女人,不能留!”
“她說的都是真的?”
“什麼?”
“寒芒……我叫寒芒?”
顏青歌目光微凝,繼續擺弄着手中的碾藥器物,漫不經心道:“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顏青歌,我不叫顏朔辛,我叫寒芒對不對,你說的那些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顏朔辛!”
“……”
“你腦子壞了麼,那些都是你的記憶,你一點感覺都沒有麼!你就是顏朔辛,寒芒是你的小名,是你母親給起的,我一直叫你‘芒兒’,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麼!”
“……那蘇柔桑呢?如果我的記憶都是真的,爲什麼會沒有她?你知不知道她見到我的時候有多開心,我說我不認識她,她哭了,你知不知道!她哭的很傷心,你到底知不知道!”
顏青歌抿脣,竟是不自在地別開了視線,不與顏朔辛相視。
沉默着,他不再質問,他也無所解釋了。
而許久,顏青歌輕嘆:“芒兒,你不該愛上這小嫚子的。”
“……”
“你當是無心之人,你沒有心,拿什麼來愛人?”
“心?”
顏朔辛撫上心口,覺可笑。
那兒是他的心,他能感受到它的跳動,而顏青歌說他當是無心,可笑,憑什麼?顏青歌憑什麼剝奪他愛人的資格!
“顏青歌,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苦衷,也不想知道!我不希望連記憶都被別人給控制了,我記不起蘇柔桑了沒錯,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感覺騙不了我,這女人你殺不得,我也不會再給你殺她的機會!”
“芒兒!”
可他背影決絕,顏青歌是從未見過這般決然冰冷的顏朔辛,他那一向無所謂,漫不經心的神色終是產生了裂縫。
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孩子居然不再喚自己“爺爺”了,他明明記得,這個孩子是最敬重他的。
哦,想起來了,從自己帶他回幽寰開始,從他忘了那個小嫚子開始。
一個女人罷了!
一個女人……
也不知顏青歌思及何,竟是仰面大笑起來,毫無徵兆。
小龍溪望着大笑的顏青歌,卻是懨懨了,擔憂地瞅向自家主子,搖着小尾巴,離開了屋子。
明明是笑,怎麼這麼淒涼,這麼悲哀。
多少無奈?
——————
“朔辛你……”
“你以前怎麼叫我便怎麼叫吧,別太刻意了。”
“嗯……”
就像是一場大災難,本繁盛花開的繁祭,現在卻是一片荒蕪,一場狂風,留下的是荒蕪的淒涼。
距離那天已經過了七天,她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那麼一大塊的傷口,幾乎佔了半邊臉,怕是好了也會留下痕跡的。
想到這兒蘇柔桑就有些黯然了。
這也算是她三年來渾噩度日,濃妝豔抹的報應吧。
顏朔辛說他並不會在乎的,關於她的容貌。
可是她在乎了。
結痂的地方那麼一大塊,看着如此猙獰可怕,她自己照鏡子都會傷神許久,所以她拿紗巾掩去了,半遮顏。她不想讓顏朔辛看到她醜陋的右臉頰。
女孩子便是這般,她們愛美,卻更愛將美展現給愛的人。她們單純美好,純粹自然,想將最好的一面表現給喜歡的人看,所以她們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矜持有度,恐唐突了去,恐給心上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那是滿懷羞怯的希冀,患得患失的悲哀。
七日,他幾乎不離自己一步,她都有些受寵若驚。
她知道他是幽寰大皇子,是下一代的幽寰王,他並非是清閒之人,而連續七日的陪同,就真似一個清閒之人一般了。
他帶着自己閒逛幽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風景,他爲自己採珠繪沙,似乎比寒芒的時候還會玩了。
“寒芒,你已經連續陪我整整七天了……”
“不喜歡我陪着你?”
“不是。”蘇柔桑輕輕搖頭,他能陪自己,是自己最開心的了,可是,“你爺爺……”
“莫再提顏青歌!”
就似成了一個禁忌一般,現在的顏朔辛,只要聽到顏青歌,立馬臉色就陰沉了。
蘇柔桑噤聲,低首。
見蘇柔桑如此,顏朔辛有些慌神了,急於解釋:“顏青歌這般對你下了殺心,我實在不能再忍受他了,柔桑,我不是、不是擺臉色給你看。”
蘇柔桑擡頭,看他這般難得的憨萌之態,不由揚脣淺笑:“寒芒,他好歹也是你的爺爺。”
“我不想認他!”
“寒芒。”
蘇柔桑想再說什麼,便見得小龍溪搖搖擺擺地遊了過來,通體藍白的色調很是柔和舒服。
只見小龍溪繞着顏朔辛轉了又轉,看着顏朔辛,小腦袋不住點着,似在說些什麼。
而顏朔辛直接皺起了眉頭,道:“不去!”
“寒芒?”
“……是顏青歌,他叫我帶着你過去。”
“帶着我?”
“是的。”
“那便去就是了。”
“不行!”
“寒芒……”
顏朔辛臉色凝重,看向蘇柔桑,皆是擔憂:“我不信任他,我不想你有任何受到傷害的機會。”
蘇柔桑聞言,幾番錯愕,而不能否認的是,她內心的喜悅。
而喜悅歸喜悅,理智的情商判斷她還是有的。
“去吧,我們一起去。”
“蘇柔桑!”
“我曉得。”蘇柔桑美眸流光,笑意漣漣,“我會聽你的話,你不準讓我接觸的,我保證會退開二十來米,不靠近絲毫。可是這個不一樣,他是你的親人。”
“……”
“你若不去,我便是去了,你可想好?”
“……敗給你了。”
——————
“芒兒,爺爺也是不希望……”
“你若是將我和柔桑叫來只爲說你所謂的道理,就免談吧。”
“芒兒!”
顏朔辛別過臉去的,面無表情,拉着蘇柔桑就想走。
“朔辛,你爺爺還沒有把話說完呢。”蘇柔桑淺笑着,拉住了顏朔辛的衣袖,不讓顏朔辛拉自己離開。
顏朔辛看了蘇柔桑一眼,眉頭微皺,有些不悅:“你從沒喊過我朔辛!”
蘇柔桑輕輕搖頭,柔柔地喃喃着:“有什麼關係,顏朔辛如何,寒芒如何,你便是你。”
顏青歌聞言倒是一怔,眼神竟有些恍惚起來,他還記得,她也曾這麼溫順地對自己說過。
「有什麼關係,你是你,顏青歌是你,顏大皇子也是你,我怎麼會因爲一個身份,就棄你而去?」
他記得那個時候,她嬉笑着,笑話他的患得患失。
他多希望,她當時說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會因爲他是顏大皇子就離開自己呀?
胡扯!全是胡扯!這個女人怎麼可以許個謊言給他!
“芒兒,我曾經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她叫絃索……”
顏青歌突然開口,望向顏朔辛,而目光微散,略顯呆滯,他就像是深深地陷入自己的記憶裡去了。
顏朔辛一怔。
巫女絃索!這個曾差點毀滅整個幽寰的女人!
“芒兒,幽寰歷代主子是不能愛女人的,那是詛咒,幽寰主歷代的詛咒!”
顏朔辛皺眉,下意識地握緊了蘇柔桑的手:“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隨便編個故事來唬我麼?”
顏青歌輕輕搖頭:“那個叫繁祭的地方,你不該去的,關於繁祭的傳說你不知,那我便來告訴你。”
顏朔辛眼中閃過不耐煩,他不想聽,也不知爲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不會是什麼好故事,對於他來說,絕不是件好事情。
而蘇柔桑攥住了他的衣袖。
蘇柔桑擡眼看向顏青歌——她想知道,關於繁祭的傳說。
顏青歌也不理會顏朔辛願不願意聽了,徑自講來。
“相傳繁祭花海,自古便有,那是老祖先的時候了,先代幽寰主愛上了一個巫女,他們曾在繁祭花海相約永不分離,可笑的是背叛與食言也不過一瞬的事情,不過轉瞬的時間,翻天覆地。
先代幽寰主娶了別的女人,幽寰歷二月廿三,那是他的婚禮。”
就像是在譏諷與嘲笑他們曾說的永不分離,那一天滿星開得最是燦爛,而同一天會被狂風吹散,四處流離,剩下的只是荒蕪,觸目驚心。
那棵偌大的花樹還靜靜地立於這兒,光禿枝幹,無限淒涼。
明明應是萬物生的時季,這般與它處不符的蕭條也着實諷刺了。
“那個巫女在那一天,屠殺了整個幽寰宮,將新娘也殺害了,被先代幽寰主追趕着,來到繁祭。
而來至繁祭,她就不跑了,她轉身衝那個男人笑,然後以血畫引,結下世代的詛咒。
她說,她憎恨,她會報復的,而她的報復便是詛咒先代幽寰主的世族,一代又一代的幽寰主和這個男人一樣!她要世世代代的幽寰主都接受那個和她一樣的可憐女人的仇恨!”
顏青歌自己也覺得可笑,分明是先代幽寰主的故事,可笑得在他身上居然重蹈覆轍了!
“顏青歌,你跟我說過你不會像你那愚蠢的先輩一樣重蹈覆轍的,我也那麼相信你不會,怎麼?你也和那些幽寰主一樣了?呵,真可笑,真諷刺!顏青歌,是我瞎了眼!”
那個時候,她歇斯底里,看着一襲紅衣的他,刺目,礙眼!她笑了,那麼悲涼。
“你也要像那些個女人一樣用仇恨來複仇麼?”
那個時候,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個女人,冰冰冷冷地說着這番無關緊要的話。
“報復?呵,顏青歌,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那一份!”
那個女人,那個時候,笑容收斂,而神色冰冷,目光戾氣縱生,擲下這麼一句話,便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而後,那幾乎毀盡整個幽寰的大災難!
他奉命去捉拿她。
巧合的是,最後一面是在繁祭。
可是,最後怎麼就成這樣了,她死在自己的劍下,笑得悲涼,她倒在血泊裡,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
至死,她都沒向自己說什麼,就那麼笑着死在了自己的劍下。
後來,他退位了,隱居了,性子也變了。
他也時常看着那棵繁祭裡偌大的花樹,那兒也有他們的溫度,他會望着它再次詢問着,詢問着那永不會回答自己了的人。
他問:
而那一份是什麼呢?絃索,你爲什麼留下半句話就走了?屬於你的,屬於我的,我一併給你可好?你爲什麼不能再多等我一些時日,等我熬過我的劫,我就來償還我對你的債,而你爲什麼不能再等等我?
蘇柔桑驚詫,看向顏青歌的目光平添了幾分憐憫。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故事,就算是惡毒如顏青歌,七天前還險些害死了她,雖然最後被顏朔辛阻止,卻也是讓她毀了半邊容。而他有自己的故事,沒有規定說是惡毒之人就不許有悽苦的往事。
“所以呢?”顏朔辛忽的冷笑,對於顏青歌這種“推己及人”的做法表示萬般厭惡,“顏青歌,你也不過孱弱之人!”
顏青歌瞳孔赫縮,別開了臉竟是沒有反駁什麼。
“顏青歌,你在奢望什麼?你告訴我這個詛咒,這個可笑的歷代悲劇是爲了什麼?不就是希望我別‘重蹈覆轍’?可笑!你連你自己都管不好,又有什麼資格來管我!你能愛上巫女絃索,憑什麼不准我愛上蘇柔桑!你負了巫女絃索,那是你。我是我,你憑什麼斷定我也會受到這個可笑的詛咒也去負了蘇柔桑!不都是你一手策劃麼?把我弄回來,又在我的記憶上動了手腳,讓我忘了我愛的人,讓我永遠困在這個幽寰裡,不都是你的策劃麼!”
滿是不屑與嘲諷,當他冷靜地思清楚一切的時候,他對蘇柔桑有多在乎,對顏青歌就有多厭惡!
顏朔辛是厭極了這個曾差點殺害了蘇柔桑的顏青歌,哪怕他是自己最敬重的爺爺。
“朔辛……”蘇柔桑輕輕扯了扯顏朔辛的衣袖,眉頭微蹙,她覺得顏朔辛說的有些過分了,再怎麼說顏青歌也是他的爺爺,是當敬重的。
щщщ★ тт κan★ co
“你幫他?幫這個差點就殺了你,害你現在這番模樣的傢伙?”
蘇柔桑一怔,低首,手輕觸臉上的輕紗,就算是隔着輕紗,她還是能感受到輕紗下那塊猙獰凹凸的結痂,那是她不想面對的。
“顏朔辛!你當真出息了,有氣衝我來,揭女人的傷口很讓你開心麼!”顏青歌忽的呵斥顏朔辛。剛纔無論顏朔辛怎麼責難自己,怎麼諷刺自己,他都默不作聲,而此刻他開口呵斥了。
顏朔辛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自己剛纔是說了揭蘇柔桑傷疤的話語,不由一陣懊惱,握住了蘇柔桑放在輕紗上的手,輕聲道:“我沒有嫌棄你毀容的意思,我只是……”
“顏朔辛,你腦子被豬啃了麼!”顏青歌忍不住再次呵斥了顏朔辛一句。
顏朔辛語噎,竟不好反駁什麼,因爲他真的笨到再次揭了蘇柔桑的傷疤,還無任何自知之明!
“小嫚子……”顏青歌忽行至蘇柔桑面前,眉頭微皺,帶着自責與愧疚,輕聲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麼?”說着想伸手扯下蘇柔桑的面巾。
顏朔辛目光微沉,立刻拍開了顏青歌的爪子,很是不悅:“你想做什麼!”
說着拉住蘇柔桑的手,將她護在了身後,警惕地盯着顏青歌,生怕他又來個什麼偷襲。
“你小子別不識好歹!既然這小嫚子的臉是因爲我才花的,那我便看看能不能醫回來,你小子有本事就自己醫,讓我這個幽寰唯一的大夫吃西北風去!”
顏朔辛又是沉默,他反駁不了什麼。
蘇柔桑從顏朔辛身後走出,徑自取下面紗,看向顏青歌,不敢確定:“有的救麼?”
顏青歌伸手輕觸蘇柔桑右臉頰那一塊模糊猙獰的結痂,微挑眉:“可以,小傷。”
“小傷?”顏朔辛冷哼,別過臉去。
無視顏朔辛的冷嘲熱諷,又細細打量了會兒,收回手道:“大概七天便可以脫痂,恢復到原先的樣子,藥膏我要親手配置,晚些時候給你送去。”
顏朔辛聞言皺眉,爲什麼總有種顏青歌跟他搶蘇柔桑的感覺。
“柔桑,我們走吧。”說着顏朔辛就拉過了蘇柔桑,離開。
他不想再讓顏青歌和蘇柔桑單獨相處了。
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顏青歌微挑眉,嘴角揚過笑意:“小龍溪,芒兒竟然吃醋了,吃我這爺爺的醋?呵呵……”
小龍溪在顏青歌身邊轉了兩轉,歪着小腦袋看向顏青歌,不是很明白顏青歌在笑什麼。
“誰在那兒!”顏青歌目光轉冷,掃向了屋中的一個小角落。
“是我,爺爺。”
——————
“柔桑,你以後離他遠點,越遠越好!”
蘇柔桑詫異顏朔辛有些過激的反應,而後揚脣而笑:“朔辛,他是你的爺爺,是你的親人,是真心待你好的人。”
顏朔辛駐足,看向庭院的珠寶流彩,輕聲道:“我接受不了這種方式表現的所謂的好。”
“朔辛,你爺爺也是可憐之人,你莫要再因爲我而責難了你爺爺。”
蘇柔桑淺笑着輕搖頭。
“……”
“被毀容那是我的命,我逃不開的,我呀,甚至應該慶幸地說:瞧,不過是毀了一張臉而已,我還活着呢,朔辛也開始在乎我了呢……”
“柔桑?”
“何況,朔辛的爺爺不是說過了麼,只要七日,七日後我還是我,我還是那張臉的。這麼一來,我也不過是用了十四日的無顏換得了你的眷戀,以及你爺爺的諒解,是我賺了。”
伸手輕撫蘇柔桑的左臉頰,低首,深深凝望着她,神色柔和,淺淺笑着:“不醜。”
蘇柔桑別開臉,笑得牽強:“朔辛,別安慰我。”
“是真的,不醜,柔桑一點都不醜。”
“好了,朔辛你……”而轉回臉來想說別再打趣她的話,脣瓣上是一片溫軟,讓她片刻失了神。
“真的不醜,你看,我都湊你這麼近了,這麼近地看着你,真的不醜,嗯……桑兒?”
顏朔辛微笑着,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狡黠。
他似乎喜歡上這種感覺了。
“桑、桑兒?!”蘇柔桑被如此親暱的稱呼叫得臉頰通紅,嗔怪着顏朔辛的不正經,“不許這麼叫,肉麻!”
雖然她心頭被輕微撩了一下,有種不明的感覺,至少不難受,甚至是羞澀的。
蘆荻也曾叫她桑兒,可她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不許?”顏朔辛輕揚眉,雖然嘴裡沒說什麼,心頭倒是念着,這可由不得你。
“爲何不叫我寒芒,改叫我朔辛了?”
“唔,你不覺得朔辛要比寒芒好聽很多麼?”蘇柔桑實話實說。
顏朔辛眼皮一跳,哭笑不得地輕戳了下她的腦門,輕聲道:“顏青歌道‘寒芒’是我母親爲我起的乳名,寒芒是道路邊五節芒的別稱,取之其堅韌之意,這是希望我頑強活下去的意思。”
顏朔辛頓了一下,忽的強調:“五節芒是實心的。”
蘇柔桑聞言嘴角微揚,伸手輕撫上顏朔辛的心口,她能清楚感受到那兒的心跳,她輕頷首:“嗯,實心的。”
——————
“蘇、柔、桑……”
喃喃念着這個陌生的名字,這是那個快熟悉起來的女人的名字,原來她叫蘇柔桑,纔不是他給取的幽兒,爲什麼突然覺得好諷刺,好可笑了呢?
“誰!”
目光微冽,掃向門口。
顯然被顏絮遊的突然呵斥嚇了一跳,揉了揉衣角,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絮遊,是我。”
小兔般無辜的眼睛瞅了瞅面無表情的顏絮遊——她從未見過這般冷漠的他。
“柔柔?你怎的來了?”顏絮遊儘量將聲音放輕緩,而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他現在沒什麼心情來跟他的那些女人說話。
敏感如她,縱然顏絮遊這般輕緩地和她說話,她還是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煩與敷衍,不由紅了眼眶。
“柔桑姑娘說,她要搬出這兒了。”
顏絮遊目光微滯,縱然那是他早該料到的。
“柔桑姑娘?柔柔,你知道她叫蘇柔桑了?”
“是……”
“你爲什麼會知道!她們都不知道,爲什麼你卻知道了?”
“絮遊?”
“你是不是和她很談的來?所以她待你和她們不一樣?”
“柔桑、柔桑姑娘待柔兒很好……”
“我沒問你她待你好不好,我問你你有沒有和她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比如我大哥顏朔辛!”
柔柔面色僵硬,怔怔地看着臉色陰沉,說話咄咄逼人的顏絮遊,就似受了極般驚嚇,不敢置信,以至於她連哭泣都忘了——這個男人是誰?這個兇她的男人不該是她溫柔的絮遊!
看着柔柔愣怔的模樣,顏絮遊才注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激進了,怕是已嚇到了這個柔柔弱弱的姑娘,而心中又煩悶得不行,已沒心情去哄她了,索性越過還癡愣的她,大步離開了去。
直至顏絮遊什麼也不說就一臉不耐地越過自己離開,柔柔才恍惚回神,立刻轉身望去,可他的背影決絕乾脆,她甚至說不出什麼話,來挽留?
「我不喜歡他,所以他的一舉一動我都不甚在意,而你深深喜歡着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讓你歡喜,對你好一點就讓你感動得不行。」
她記得,蘇柔桑那天曾這樣對她說過,而後來的後來……
“柔柔?”
“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的顏絮遊突然不復你說的那份‘溫柔’了,你怎麼辦?”
“怎麼會?絮遊一直一直都是很溫柔的人啊!”
“我記得柔柔曾說過,之所以留下來,呆在他的身邊,深深喜歡他,是因爲他的溫柔。如果有一天,他不復了他的溫柔,柔柔你又有什麼理由來喜歡他?”
那個時候,她沉默了,許久,她哽咽着,分明是哭了,卻是笑着看向蘇柔桑,柔柔弱弱地說道。
“那、那樣的話,柔柔、柔柔就該回去了。”
柔柔就該回去了……
——————
“顏青歌,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人未至,而憤懣之聲已出。
顏朔辛一把掀開門口的珠簾,大步走進內屋來。
大好清晨,和風順暢,他剛準備帶蘇柔桑去吃早點,小龍溪這貨就屁顛顛地跑過來,居然告訴他,顏青歌要歸西了!
於是,他又被蘇柔桑攆了過來,去看看這要歸西的顏青歌!
目及躺在牀榻上,臉色蒼白,閉目而眠的顏青歌時,眉頭微皺,臉色凝沉下來。
“大哥,爺爺他……”
“絮遊,你先下去吧。”
“……是。”
顏絮遊抿脣,擔憂地看了眼顏青歌,又怨怨地瞅了眼顏朔辛,而目及後面進來的蘇柔桑,低首,越過她快步離開了。
蘇柔桑回首看了眼與自己擦肩而過也不說什麼的顏絮遊,也不在意什麼,轉回頭來走向顏朔辛。
“朔辛,你爺爺他如何?”
“死不了。”
顏朔辛不冷不淡地說着,瞅了顏青歌一眼:“你要裝睡到什麼時候?”
“咳,咳,芒兒,你真是無情呢,看到你爺爺都這樣了,還惡言相向……”
顏青歌緩緩睜開眼來,慢騰騰地坐起身子,看向顏朔辛和蘇柔桑,淺淺笑着,而臉色憔悴蒼白:“柔桑也來啦。”
“不能笑就別笑了,臉色這麼難看還笑,嚇誰呢。”
顏朔辛嗤之,毫不客氣地調侃。
顏青歌笑容微僵,臉色更是難看,撇撇嘴,很是鬱悶:“芒兒真是,就不會說些好聽的!”
“少廢話,是他乾的?”
顏青歌一怔,眼簾微垂,掩去眸光,輕輕搖了搖頭。
顏朔辛眉頭微皺:“是誰?”
顏青歌不過搖頭。
對於顏青歌的不肯說,顏朔辛眉頭皺得更深了,而又鬆開來,淡淡地說着:“你可想好?”
“罷了罷了。”
“哼,婦人之仁。桑兒,我們走!”
“去哪?”
“去救這個可憐人。”說罷也不待蘇柔桑多問就牽着她大步離開了屋子。
顏青歌擡頭,看向他們離開的背影,淺笑着輕嘆:“芒兒還是芒兒呀……”
——————
“朔辛,你要離開?”
“是,桑兒你等我,我很快就會……”
“我不相信!”
“桑兒?”
“我不允許你再從我的世界離開了,我已經傻過一次,我不要再傻一次了!”
“可是桑兒,那兒很危險,我怕……”
“朔辛,相信我好不好,我不會讓自己有危險的,我、我不會扯你的後腿,所以帶上我,好不好?我不想離開你,我真的不想離開,我有很不好的預感,我真的很害怕,我接受不了再次去尋找你啊!”
顏朔辛靜靜看着這般堅持的她,她緊緊拉住了他的手,就像怕他甩手離開一般,抿脣,俯身親吻上她因害怕而微顫的脣瓣。
“桑兒,我帶你一起。”
——————
“這兒是?”
“就像赫雲大陸分國都與邊鎮,幽寰是相同的,倒不如赫雲大陸那般廣闊罷了。”
“這兒好暗……”
“這兒是深海,光亮對於這兒是奢求,幽寰皇宮富麗堂皇,光亮充足,是因爲有人造太陽,可是畢竟稀貴,是做不到照亮整個深海的。”
顏朔辛牽着蘇柔桑緩緩走着,手中託着一顆碩大的水珠玉,照亮了他們的周圍,而前方行來的生物皆退開而來。
“說來也是可笑,我們幽寰並不與人類交往,在我小時候,我甚至很厭惡人類,可是你看它們,因爲沒有光亮,根本不在乎自己長什麼樣,所以皆是妖身,反觀幽寰的皇宮,皆化作了人形,認爲人形纔是最完美的形態,倒是被束縛得不自由了。”
蘇柔桑眨了眨眼,看着那些一一閃開來的妖類,沒有絲毫美感,甚至有些醜陋,反觀幽寰的妖類,真的是雲泥之別。
“朔辛,你的原型呢,是什麼?”
顏朔辛一怔,握緊了蘇柔桑的手,並未言語。
蘇柔桑也不在意,只是輕輕柔柔地詢問着。
“朔辛,我們這是要去哪?”
“幽壑,我們要去尋潛蛟。顏青歌被人捅了一刀,刀上有毒。”
“是要向潛蛟尋討一樣東西來救你爺爺麼?”
“算是,也不是。我們要殺潛蛟,取他的內丹。”
蘇柔桑一怔,憐憫之心油然而生。
“不能換一種方法麼?”
“桑兒可憐他?”
“醫者本心吧,醫者是爲了挽回生命而不是奪走生命,它何罪?我不是醫者,沒有那個天賦,而我的世家爲醫。我不忍。可是若不得,受苦的便是你的爺爺,我亦不忍。”
“……無論赫雲大陸還是幽寰,適者生存,強者爲尊,這是從未改變過的,就像是聖主大人既定的法則一般。”
“我知道……”
——————
就像是最後一次了,他和她這般平和地說着話,他牽着她的手,她緊跟他的步伐。
明明,前一剎那他們就似初識,在屋檐之下;就似邂逅,在繁祭之中;就似前幾日,在幽寰的邊鎮上隨性走着。而這一剎那,他護着她,硬生生被襲了一爪。
“朔辛?朔辛……”
“噓,別說話。”
顏朔辛靜靜護住懷裡的蘇柔桑,感受着後背火辣辣的疼痛,皺眉,回首看向那條亦狼狽不堪的潛蛟。
“好好在這兒呆着,不要再出來了,我怕我真的來不及再護你了,放心,我沒事。”
“朔辛?”
看看緩緩走向它,手中聚氣準備給它致命一擊的顏朔辛,它氣喘着,已是自知再也逃不掉了,而目光倔強,惡狠狠地盯着顏朔辛,忽的,一道倩影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它詫異。
顏朔辛亦是詫異,手中聚的氣瞬間消散。
“桑兒,危險,離他遠點!”
“它已經沒有攻擊能力了,再不給它療傷,它自己也會死去,所以朔辛,不要、不要讓它痛上加痛了……”
“我不立刻了結他的性命,而是等着他自己死去,他會生不如死,你當知道這個道理的。你想救他?”
“……嗯。”
蘇柔桑輕輕點頭,也不顧顏朔辛了,走向躺在那兒的潛蛟,開始查看它的傷口。
潛蛟惡狠狠地盯着蘇柔桑,想甩開這個不要命的女人,奈何剛纔一擊花了自己所有氣力,它現在是動彈不得,唯有喘息。
“桑兒……”
“朔辛,怎麼辦,是人類的話我還可以治治他們的皮外傷,可是它的肌理……”
全是鱗片,而且如此堅硬,縱得淌血也看不清傷口如何,這該如何是好?
顏朔辛無奈,慢慢走了過去,來至蘇柔桑身旁,看着苦惱的她,取出那顆圓碩的水珠玉,將它擱在了一旁,而剎那照亮了幽壑,亦讓蘇柔桑更清楚地看見了這潛蛟的模樣。
就似黑龍,幽黑的鱗片,眸如金玉琥珀。
“顏朔辛,你拿出這骯髒之物做什麼!”
忽的,低沉的聲音響起,透着厭惡與不安。
蘇柔桑嚇了一跳,詫異地看着潛蛟,那話竟是它說的!
“潛蛟厭惡光亮,厭惡人類,縱得修歷已到了可化爲人形也不願如此,更是不願開口說人話,他是個畜生。”
顏朔辛根本不搭理潛蛟的怒吼,而是向蘇柔桑解釋。
“顏朔辛,你纔是畜生!敢罵我,你好不到哪去!嘶!”
潛蛟倒吸了一口冷氣,更是憤恨地瞪向踹了他傷口一腳卻毫無異色的顏朔辛。
“那,可以讓他化成人形的對不對?”
蘇柔桑小心翼翼地詢問着。
不待顏朔辛說話,潛蛟便是再次怒吼。
“女人!我誓死不會化爲人形!休要惺惺作態!我不需要你來救!啊!顏朔辛,我要殺了你!”
顏朔辛毫不猶豫地再次往潛蛟的傷口上踹了一腳,淡淡道。
“不要喊我的女人是‘女人’,我會生氣的。”
蘇柔桑一怔,默默地看着那不住淌血的傷口,眨了眨眼。
一定很疼吧……
“桑兒,你先回避一下吧。”
“朔辛!”
“我知你要救他,我便是來救他,不過,有些污你的眼,你還是迴避一下吧。”
蘇柔桑困惑地瞅着顏朔辛,而攥着他的衣袖。
他不解釋,她不離開。
顏朔辛輕嘆,只得道:“就如桑兒所言,化爲人形傷口更好處理些,我要強行把他化爲人形,他是公的。”
蘇柔桑一愣,似是明白了什麼。
顏朔辛接着道:“除了我,我不希望你看到其他男性生物的身體,污眼。”
蘇柔桑噗嗤一笑,擺擺手,慢悠悠地離開,“迴避”去了。
潛蛟冷測測地盯着顏朔辛,咬牙切齒。
“顏朔辛,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動彈不得的傢伙別來向我叫喧,你輸了。”
“哼,被我襲了一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偷襲桑兒來分散我注意,潛蛟,你當真是好本事,好毒辣呢。”
“哈?我哪有這般好本事準確無誤地襲你一爪,我不過是押對寶罷了,我押你對那個一直在旁邊爲你擔心的女人的在乎。嘶!顏朔辛!有本事直接殺了我!在我傷口上折磨我算什麼本事!”
“我說過,不准你喚她‘女人’,那是我的女人。”
“哼。啊!顏朔辛!你住手!不準強行把我化成人形!你聽見沒有!叫你住手啊!”
躲在石後的蘇柔桑就這麼聽着潛蛟的大吼大叫,大咆哮,眨巴了下眼。
爲什麼她覺得顏朔辛不是在把潛蛟化人形來治療他,而是在繼續鞭打他呢?
可是明明剛纔傷得那麼重,這個潛蛟也沒有吭聲,怎麼這會兒竟是大喊大叫起來,就似顏朔辛欺了他一般……
“桑兒,過來吧。” шшш¸ ttкan¸ ¢ ○
好一會兒,顏朔辛才叫蘇柔桑出來。
當蘇柔桑再次回到顏朔辛身邊,看着潛蛟又是一愣,而後揚脣,輕輕柔柔地說道。
“好可愛的小娃娃。”
“哼。”
潛蛟冷哼,披着顏朔辛扔於他的寬大衣袍,將小身子包裹得緊緊的,而他的身上,皆是傷口與繃帶。
只露出的小腦袋,看着格外可愛。
精緻的面容,就算臉頰上有道小小的傷口亦不影響他的俊俏與憨萌,那雙金玉琥珀般的眸子就似會說話,寫滿了不耐與鬱悶。
蘇柔桑也不在意,看向顏朔辛,滿是愧疚。
“朔辛,對不起,我們能不能換個方法救你的爺爺?”
“不需要,他把內丹給我們了。”
“欸?”
“潛蛟是死磕的傢伙,想讓他自願交出自己的內丹太費事,也太麻煩,殺了直接取是最好的方法。”
顏朔辛懶懶地看了眼繼續狠狠瞪他的潛蛟,無所謂地說着。而忽地想起了,在將他強行變成人形後,準備給他治療傷口時,他的選擇。
「喂,你不就是想要我內丹麼,給你就是,但絕對不是因爲你!記得,替我向那個女人,道謝。」
眼皮微跳,而後目光微沉。
他不允許,有任何跟他搶桑兒的傢伙出現。
——————
“朔辛,小蛟會睡多久?”
“失了內丹等於自廢修爲,就是要重新來過,許是要很久了。”
“是麼,真可惜呢,朔辛,我們以後再來幽壑看看小蛟好不好?”
“怎的,已是忘了前仇麼?”
蘇柔桑淺笑着,抱着顏朔辛的手臂,輕輕靠着他。
“本就是我們錯在先呀,小蛟何罪之有呢?既然小蛟選擇自廢而成全我們,也算是救你爺爺的大恩人了對不對,理當再來感謝他不是?”
“隨你好了。”
顏朔辛寵溺地揉了揉蘇柔桑的小腦袋,而嘴角微揚,目光流離。
只怕是這一“眠”,要許久,許久了……
——————
幽壑。
“顏朔辛!你這個混蛋!!”
潛蛟憤恨地盯着被封印的路口——幽壑被顏朔辛封閉了,被他丫的給封閉了!
縱然別的生物進不來了,可憑他現在也出不去啊!!
好吧,縱然他從未出過幽壑,出不出去對他來說是無所謂的,可是,自己的地盤被別人給封了,很不爽!相當不爽!
而,更讓他不爽的……
潛蛟惡狠狠地瞪向那顆散發無限光芒的水珠玉——憑他現在的能力,根本毀不掉這骯髒的東西!討厭!相當討厭!
——————
深海幽冷,光亮稀缺,而風景別異。
許是許久不曾好好靜心來看看風景了,就算不似赫雲大陸那般生機與盎然,也不似幽寰皇宮那樣富麗與堂皇,而能和他一起便是極好的,就算是這幽冷淒涼的景色,也沒有絲毫衝突與矛盾。
就似極好的風景。
說來奇怪,這樣的體驗是她在赫雲大陸上不曾有過的,不,也許是有生之年也是不會有的——漫步水端,卻如踩平地,怎樣的刺激與奇妙之感?
或許這便是水下了。
她驚訝自己不會溺水,不會窒息,不會感到寒冷,就像在赫雲大陸上無異,而不同的是,她可以凌飛一般,踩着那些水流,從這兒到那兒,根本不存在天空與大地的遺憾——就像他們現在這般,離開了幽壑,踩着的不是地面,而是凌空走着,卻不曾有絲毫恐懼與不安。
“朔辛,我們接下來去哪?”
“回宮給顏青歌解毒。”
顏朔辛回答得理所當然,而蘇柔桑卻是搖了搖頭。
“朔辛,我說的不是這個。”
“……和我一起呆在幽寰不好麼?”
“可是,我失蹤的太突然,有一段時日了,菀殊他們定是到處尋我而焦急,我當回去報個平安纔是……”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行!你爺爺說過,你是下一代的幽寰王,你不能離開這裡的。”
“誰愛當誰當去,我從來沒在乎過這個身份!”
蘇柔桑揚脣淺笑。
“我知你會這麼說的。”
“等我回去,解了顏青歌的毒,推了這個麻煩事,我就帶你回赫雲大陸。”
“再也不回來了麼?”
“不回來。”
“朔辛,這兒是你的故鄉。”
“無所謂,沒有感情的地方稱不得什麼故鄉,不過是塊地方罷了。”
“朔辛的爺爺也終是不捨的,回來再看看可好?畢竟我也很喜歡那片叫做‘繁祭’的地方。”
“好。”
他應允了,縱然再沒有感情的地方,她若想來,他便陪她回來。
有時,他也詫異他對她的百依百順,就似定性了一般,根本不需要經過他的大腦思考。明明他還記不得那段屬於他與她的記憶,他只是聽着她說着關於他們的回憶,也沒有多大感觸,就似聽別人的故事一般。
可是,看着她的感覺不一樣,看着她,他會有感覺,依賴的感覺,是不能割捨的感覺,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感覺,他道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分外喜歡這種與她一起的感覺。這就足夠了。
“哥哥!哥哥!”
遠遠的,有個小身影在由遠及近,顏朔辛和蘇柔桑駐足。
蘇柔桑困惑地看着已是來到他們面前的孩子——就像是飛奔過來的,累得直喘氣,小臉蛋紅撲撲的,分外可愛。這是她不曾見過的孩子,卻是喚着顏朔辛爲哥哥。
“顏雨晟。”
“哥哥、哥哥,你拿到潛蛟的內丹了麼?爺爺他……”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顏雨晟撲閃着他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說至此,又蒙上了一層水霧,我見猶憐。
“顏青歌怎麼了?”
“爺爺他,舊疾復發了!”
“不是說已經治好了麼?怎麼還會復發!”
“那是爺爺哄哥哥的啊!爺爺那個老頑固,哄騙了咱們所有人,說什麼他的舊疾已好,可是哥哥去幽壑尋潛蛟後不久,爺爺就因爲毒發引起舊疾,我們才知道爺爺的舊疾沒有好透,所以派我來告訴哥哥一聲。哥哥先將內丹給雨晟,雨晟回去給爺爺解毒,哥哥就去孤驪採海蟲草吧!”
“好。”
顏朔辛將潛蛟的內丹放在了顏雨晟手中,拉着蘇柔桑轉身就準備離開。
顏雨晟握緊了手中那顆晶瑩泛着淡淡玄色的內丹,本來還焦急不堪的小臉蛋,瞬間變得面無表情,擡頭看向前方顏朔辛的背影,目光微寒,凌冽。
不似個孩子了。
而不過剎那,利刃刺穿身體。
顏朔辛瞳孔赫縮,回首看向從後面刺了自己一刀的顏雨晟,目光幽幽,沒任何波瀾。
蘇柔桑驚詫。突變太快了,以至於她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前秒還那麼純真的小娃娃,轉眼就變得那麼冷血冰涼,在顏朔辛背過身毫不防備的時候刺了他一刀,刺了他剛剛還喚着哥哥的顏朔辛一刀!
“是你?呵,刺了顏青歌一刀的也是你。”
“對,是我。”
顏朔辛冷笑,喃喃着:“怎麼也想不到是你呢……”
“雨晟不是孩子了,雨晟要接代哥哥的位置。”
顏雨晟面無表情地說着,鬆開了握住利刃的手,看着顏朔辛就似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墜落到地上,看向了一旁還未反應過來的蘇柔桑,頭微斜。
“爲什麼?”
蘇柔桑喃喃着,看向顏雨晟。
“沒必要告訴你。”
“啪!”
一個耳光,打得顏雨晟一陣錯愕,目光轉冷,瞪向無所畏懼的蘇柔桑。
“女人,你敢打我!”
“他是你哥哥,你知不知道?朔辛是你哥哥!你怎麼下得了手!”
顏雨晟一怔,而看着蘇柔桑忽的昏迷,就如顏朔辛一般墜落於地了,看到了站在蘇柔桑身後的女人,一襲雲英紫湘裙,窄袖衫,套半臂,香肩微露着,鎖骨精巧。衣襬繡着靜花雲煙,美若畫卷。
顏雨晟低首不語,雙手握緊,微微顫抖着。
一雙纖細的手撫上了顏雨晟那顫抖的雙手,伴隨着她那溫和嬌柔的嗓音。
“小晟兒,很冷麼?”
“很冷……”
女子輕嘆,將顏雨晟小小的身子摟在懷裡,喃喃着:“是不是這樣會溫暖些?”
顏雨晟攥緊了女子的衣袖,將小臉埋了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嗯。
女子心疼地撫了撫顏雨晟的絲髮,喃喃道:“小晟兒,不怪你。那是他們的命。”
“姐姐,如果不是潛蛟襲了他一爪,雨晟不會這麼容易得手的……雨晟好難過,雨晟好害怕……”
“乖,不難過,別怕,姐姐在這兒,姐姐會一直陪着小晟兒的。”
紫憐輕輕說着,看着漸漸在自己懷裡睡過去的顏雨晟,眸光微瀾。
“紫憐,我倒是低估你對這小鬼的影響力了。”
一襲青竹衣,緩緩來至紫憐身側,掃了眼下方的顏朔辛和蘇柔桑,不甚在意。
“他只是孤單太久了。”
紫憐抱着懷裡的孩子,臉頰輕貼孩子的腦袋,輕輕柔柔地念着。
——————
蘇柔桑緩緩睜開眼,只覺頸後疼痛,入目的卻是屋樑木牆。
不對,她記得,她不應該在這種地方的……
終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坐起身來。
“朔辛……朔辛!”
“柔桑姑娘,你醒啦!”
看着已是坐起的蘇柔桑,少女欣喜地將手中木盤往桌上一擱,快步走了過去。
蘇柔桑怔怔地看着欣喜的少女,竟好久才反應過來。
“柔柔?!”
“嗯嗯,是柔柔。”
柔柔點了點頭,喜悅地回答着。
“我這是在哪?朔辛,朔辛呢!朔辛怎麼樣了!”
“柔桑姑娘不要焦急,大皇子他沒事,柔柔的哥哥正在爲大皇子療傷呢。”
聽着顏朔辛沒事,蘇柔桑鬆了一口氣,而後開始冷靜下來了。
“柔柔,這裡是哪裡?”
“這兒是柔柔的家呀。碧落,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