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確乎下了一場秋雨,今晨起來只覺得空氣更冷了些,倒是院落中的笑靨金卻開得更爲燦爛了。
“啊!!――”
一聲尖叫劃破天際,吵醒了蘇家所有人。
蘇家西園有個小閣樓,平時鮮少人會來此處,而此刻此處圍了一堆人,忙進忙出的――他們正在清理着的案發現場。
雲開靜靜站在閣樓上,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滿是戾氣地掃向跪在面前的兩人,手攥得很緊。
蘇菀殊暼了一眼顯得可怕的雲開,輕嘆了口氣,拍了拍點藍的肩,點藍不言而喻,衝蘇菀殊點了點頭便回到雲開身側站好。
只見得點藍一臉嚴肅地看向雲開面前跪着的兩人,一本正經地質問道:“不是昨日叫你們看好朱玉瑛的麼,怎麼這人就死咯?你們是不是看到了什麼,趕快趁少主沒發火前從實招來!”
見點藍這分明是喧賓奪主的姿態,雲開狠狠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繼續冷冷看着面前跪着的兩人。
點藍彷彿後知後覺般,趕忙扒着雲開,狗腿地笑着:“嘿嘿,少主,小的知錯,您問!您問!”
“你都問完了我還問什麼問!”雲開又回頭瞪了眼笑得好似狐狸般的點藍,轉回頭時不由輕嘆,臉色也好了許多,看着面前跪着的兩人,輕揚下巴,“都起來吧。”
穿着聖陽衣飾的兩人卻依舊跪地不起,頭低得很低,根本不敢看雲開。
“叫你們起來啊!”
雲開有些惱了。
“起來吧,起來吧,玩忽職守而已,死不了死不了!”點藍在一旁附和着,分明是寬慰那兩人的話,兩人聽着卻覺毛骨悚然,更是不敢擡頭和起身。
雲開鬱卒,分別踹了他們一腳,忿忿地走到了一旁,眼睛緊緊盯着正被擡走的朱玉瑛的屍體。
朱玉瑛的死相可謂之慘不忍睹――她的臉色慘白,表情很是猙獰,甚是恐怖,尤其是那雙睜得老大的眼睛,讓人瞧着不寒而慄。她的身體和臉上都是傷痕,細而深的鞭痕,有的皮肉外翻,有的血肉模糊。
傷口上那些白白的是什麼?
“等下!”
雲開倏然開口道,本擡着屍體的人員便停了下來,雲開走了過去,蹲在屍體前看着那些傷口上的白色晶體愣神。
“這是什麼?”
“是鹽痂。”
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回答着雲開的喃喃自語。
“鹽?!”
雲開詫異,而後知後覺了什麼猛然間站起身,可眼前一黑,他整個人險些栽倒――後面卻有人輕輕托住了他。
雲開回頭望去就看到了那張絕美的容顏,她靜靜看着他,嘴角揚着一抹很淺淡的笑容。雲開臉蹭地一下就紅了,趕忙站好離開祁悠若的懷抱,虛咳一聲以飾尷尬。
匆匆走到另一旁,開口:“是誰先發現的死者!”
身子僵硬,步伐倉皇。
祁悠若收回手,靜靜站在一旁看雲開審訊,不過淺笑,也不說什麼。
“是我……”春花慢慢地站了出來,頭低得很低,好似不敢看雲開的模樣。
雲開瞧着站出來的春花皺起了眉頭:“怎麼又是你!”
這傢伙是真傻還是假傻!
“居然是這兒啊,難怪找不到五嬸……”蘇菀殊不知何時前來,她輕緩開口,目光掃視着這個偏遠的閣樓。
“怎麼?”雲開擡眼看向蘇菀殊,等着她的解釋。
蘇菀殊莞爾一笑,輕輕柔柔地說道:“這個閣樓曾發生過不好的事兒,爹早就下令把它給禁了。”
“不好的事兒?”
“是呀,我大伯是在這兒猝死的。”
“……”
雲開轉身盯向春花,忽的厲聲呵斥:“你來這個地方做什麼!爲什麼又是你發現屍體?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兇手是不是就是你!”
被這般質問,春花顯然嚇了一跳,她臉色有些慘白,緊咬住下脣就是不發一言。
“你怎麼不說話?這算是默認了麼!你就是兇手是不是!”
“雲開……”
一聲無奈的輕嘆,是男子的聲音。
雲開驀然止了聲,端正了神色,這才轉身望向站在門口的蘇宏平,恭敬地喚了一聲:“宏平伯伯。”
蘇宏平輕頷首,目光掠過丫鬟春花,然後很快就轉開了視線,他緩緩說道:“別爲難春花了,是我叫她來打掃這閣樓的,每三日打掃一次。春花這丫頭本就膽小怕事,看到屍體會尖叫也很正常,更何況朱玉瑛的死相又那麼駭人。你不應該感謝她反而呵斥指責她,這是不明事理的。”
“……”
雲開低下頭,目光忽明忽暗着,不再言語。
“三少爺……”春花頓時有種想哭的衝動,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硬是不想讓它掉落下來。
她是卑賤、下等的,爲了生存她可以連人起碼的尊嚴都不要,因爲她這條命是三少爺撿回來的!
被說成兇手,甚至是成爲那個兇手,又有什麼關係?她不能將三少爺抖出來,不能讓三少爺和兇案有任何牽扯!
所以她不能說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可是,現實的發展好像偏離了自己的想法……
“爹,菀殊先告退了。”蘇菀殊微低頭時別有深意地擡眼看了下蘇宏平。
蘇宏平微頷首,看着蘇菀殊離開的背影,無可奈何。
他這算是被女兒警告了嗎?
“宏平伯伯,我聽小蘇說這兒是禁地,您的大哥便是在這兒猝死的。怎麼會猝死呢?宏平伯伯,當年……”
“雲開。”蘇宏平出聲打斷雲開的詢問,他眼神躲閃,欲言又止,最後只是一聲謂嘆,“你別問了。”
“……”
雲開抿脣,眉頭緊鎖,他別過頭去很是懊惱,最後撇下荔枝和點藍這兩個貼身護衛就一個人走了出去,步伐有些凌亂。
祁悠若掃了眼雲開的背影,目光閃爍,嘴角依舊揚着一抹淺淡的笑容,她靜靜站在那兒就如一道風景。
溟殤找過來時閣樓已經被清得差不多了,屋中只剩下祁悠若靜靜立着,猶如一道風景。
祁悠若聽着身後聲響,回眸望去,瞧見了熟悉的人兒便是笑逐顏開,她輕柔喚道:“殤殤來了呀。”
溟殤抿了下脣,沉默了片刻,朝着祁悠若走去,伸手就將她抱入懷中,輕蹭她的秀髮,在其耳邊喃喃着:“找了半天找不到你,問了蘇菀殊才知道原來你在這兒藏着。在做什麼,躲我?”
“怎會?”祁悠若輕笑,“沒了蓮玉方向感會差一些,不過冥冥中的感覺是不會錯的。”
說着,祁悠若沉了眸色,她繼續說道:“我能感覺到,那個小丫頭就在這兒――屍體的旁邊有她的氣息。”
祁悠若在說什麼呢?她在說像木豆子一樣的存在,那個生於她骨血的傢伙。
溟殤沉默了片刻,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他詢問:“你打算如何?”
“不曉得。小丫頭一向倔強,我可攔不住她。”
祁悠若無力地笑了笑,靠在溟殤懷裡突然沉默了。
溟殤也不言語,擁着祁悠若彼此沉默着。
“殤殤。”
過了半晌,祁悠若才又開口喚道。她的雙手輕覆上小腹,輕輕說道:“我懷孩子了。”
我懷孩子了……孩子?!
溟殤一怔,身子也隨之一僵,心中是狂喜的,可理智卻告訴他這或許是悲哀的。
“嗯,你打算如何?”
又是一晌沉默,祁悠若伸手回抱溟殤,她低低喃語着:“對不起,現在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纔算是時候?
溟殤心裡頭突然冒出了一個這樣的問題,前幾次是不曾有的。他絲毫不訝異與氣惱祁悠若這樣的決定,他已經習慣了――她不要孩子,哪怕是他想要。
“知道了。”
“……生氣了麼?”
“怎會?”
不會麼……
――――――
蘇家的院落衆多,交錯縱橫,故而有所熱鬧也有所偏僻。
蘇家的祠堂便是如此,它也只有在特殊的日子纔會熱鬧起來。
雲開緩緩踱步到白衣少女身旁,看着前方的雅屋,不語。
“你很煩躁,爲什麼?”
白衣少女慢慢睜開雙眼,放下相合的雙手,側身看向旁邊雲開。
“老祖宗回來了。天知道我是因爲躲老祖宗纔出城的啊!爲什麼那麼巧,我回來了,她也回來了!”雲開直率地抱怨着,沒有絲毫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所以你要躲在這兒?”白衣少女笑着調侃,她的笑容彷彿透明的藍天,瞧着格外恬靜。
“啊,能躲多久?指不定過幾天就直接找上門來了!”雲開撇了撇嘴,這般孩子脾性,哪裡像人前那個一本正經,高傲的聖陽少主!
雲開忽的沉默下來,看向白衣少女,輕嘆:“對不起。”
白衣少女一愣,不解:“爲何向我道歉?”
“我曾答應過你!可……我無力阻止,讓兇手繼續逍遙法外了,對不起……”
“有月明的地方就會有亡靈,月明果然是不祥之人。”
白衣少女卻是別過頭,看着蘇家祠堂苦笑不已。
“與你何干!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雲開內疚了,自責了,開始慌亂了,奈何說不出什麼話語來安慰月明瞭。
“月明知道的。”月明淺笑,她擡起眼簾,認真地看向雲開,眼中閃着清淺的光亮,她輕聲說着,“雲開,有些事情我們是無法改變的,例如人的生死……月明是不詳之人,了結月明的人卻只有你。”
雲開靜靜看着月明,一時無言。
他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所謂的緣分,他因爲聖陽的事情走過許多地方,看過各種各樣的案子,起初他並沒有在意,可是後來猛然間發現,無論他到哪兒,他在人羣中總會發現那一抹純白的嬌柔身影――那是月明,她就靜靜站在那兒,恍若天地只有她一人,她雙手合十,嘴裡輕輕吟誦着送給亡靈的歌。
“你是何人?爲何又出現在了案發現場!”
雲開記得當初他是這般厲聲質問着這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當真一點風度都沒有。
眼前這個小姑娘是如何回答的?了結之人。對了,她便是這般說的。
“月明是不詳之人,所到之處皆是亡靈。誰都救贖不了我,除了你。雲開,這是你的名字,我聽過很多你的事情,我想,你大概就是了結我性命之人吧。”
了結性命?開什麼玩笑!
雲開記得當初自己簡直就是嚇了一跳,扔了月明遞於他的匕首就倉皇地逃開了。
直至今日,他竟然都已經習慣了會在案發現場看到這個白衣少女,並且莫名地將她放在心上。
雲開無力地輕嘆,對於月明所說不置可否。
“小明兒,亂走可不對哦,要是被壞人拐走了怎麼辦?”
一個少女的聲音出現得突兀,打斷了雲開的思緒,他回頭望去就見得青衣少女慵懶地倚在院口,看着他們笑顏逐開:“喲,這不是小云開兒嗎,好巧哦,又見面了!”
“嗯,好巧。”雲開敷衍地回答着,目光卻是落在月明身上的。
“小明兒,我們該回去了,不然師哥會擔心的呢。”青衣少女笑得燦爛,慢慢走了過來牽住了月明的手。
月明輕點頭,擡頭看向雲開:“雲開,我就先同陰回去了,你若是想來了結……”
“回去!”
雲開皺眉,打斷月明的話。不用她說完她也知道她要說什麼,反正不是他愛聽的話!
――――――
“小明兒,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害得我好找!”青衣少女抱怨着。
“陰,對不起。月明只是想來爲那亡者祈福,讓你爲月明擔心了。”月明抱歉地笑了笑,目光轉向一邊,駐足。
“算了算了,你每次都這樣,咦,小明兒?”青衣少女轉身,不解地看向停下來的月明,走了回去,順着月明的視線看去,“是盆未開放的笑靨金呀。”
“笑靨金?”
“哦,秋菊的別稱罷了,赫雲大陸習慣叫這種花爲笑靨金。”
“陰,月明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卻又說不清楚……”月明柔聲道,繼續注視着那盆笑靨金。
“嗯?”青衣少女疑惑,再次看向那盆笑靨金,許久,似乎從那花骨朵上看到了什麼,一愣,“這是……”
青衣少女看向月明:“小明兒,你的感覺向來沒有錯,這盆花有問題,不過與我們無關。走吧,該回去了。”
月明微頷首,再次看了眼那盆花兒,十指相合,低首,輕輕吟唱着卻是獻給亡靈的歌。
―――――
“這是這次的屍檢結果。”雲開將一張紙拍到了桌案上,望着蘇菀殊,緩緩說道,“死者往往比活者更可信,活着的會爲了某種原因而說謊,死者可不會。”
蘇菀殊微笑,看向雲開:“發現了些什麼?”
“發現得還真不少!”雲開輕扯嘴角,眼中分明閃過譏笑,“第一,朱玉瑛的死亡時間是昨天下午的未時到申時,也就是說昨日在大廳上見過她不久後,她就被兇手在閣樓給殺害了;
第二,朱玉瑛身上的傷痕,確實是鞭傷沒錯,很細長的鞭子;
第三,朱玉瑛傷口上的那些白色粉末,的確是鹽。
綜上,朱玉瑛曾遭受過很嚴重的鞭打,且這細鞭是沾着濃稠鹽水的。”
“兇手很恨朱玉瑛,是不是?”飯糰輕輕開口,說着自己的推測,他自己都沒注意他瞅着雲開的目光是帶着希冀的。
雲開看了飯糰一眼,被他期待的目光弄紅了臉,他別過頭去微頷首:“不是有仇就是變態,沒錯的。”
就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般,飯糰乖乖地坐在位置上,認真地聽着雲開所講的每一句話。
雲開虛咳一聲,繼續道:“雖然不想這麼說,但朱玉瑛她的確是被嚇死的。”
“嚇死?!”飯糰驚呼,人真的會被嚇死麼?
“人當然會被嚇死,尤其是一個心臟本就不好的。”就像是看出了飯糰的疑問,蘇菀殊輕聲解釋道,“五嬸她的確身子單薄了些,受不起驚嚇。”
雲開輕點頭,繼續說着:“朱玉瑛身上確實鞭痕累累,但是卻沒有一條鞭痕足以結了人的性命,只會讓人生不如死,且在後來的一些鞭痕與之前的鞭痕不同,想來是死後添上去的,也就是說,兇手在朱玉瑛被嚇死後,依舊沒有停下毒打。”
“果然不是有大仇就是變態……”飯糰小聲嘟囔着。
雲開咳了一聲,忽的不說下去,而是將寫有屍檢結果的那張紙遞於了蘇菀殊。
蘇菀殊順手接過,一目十行地掃着紙張上的內容,而直到看見某條內容才凝視了目光,目光忽明忽暗,最後合起紙張遞還給雲開,無力地輕點頭:“雲開你繼續說吧,沒什麼的。”
雲開還是有所顧慮,直到蘇菀殊再次點了點頭才作罷,擡眼看向飯糰他們,道:“死者有妊娠紋。”
“什麼人蔘?死者有人蔘怎麼了?”
飯糰一頭霧水。
祁悠若忍不住輕笑,她伸手輕拍飯糰帶着衣帽的小腦袋,解釋道:“是女人生孩子後肚子上會留下的痕跡,不是飯糰你愛吃的人蔘。”
飯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倒是祁悠若擡眼看向了雲開:“作爲人婦有妊娠紋也是正常的,所以有哪裡不對勁麼?”
雲開張口想說,可還是覺得這種事兒不經過主家同意不值得外傳,所以到最後他還是將視線落到了蘇菀殊身上。
祁悠若已然猜到了什麼,不過也轉頭看向嘴角雖然微揚,可是眼中已然沒有絲毫笑意了的蘇菀殊:“小殊子?”
蘇菀殊聽有人喚她,方纔回神,擡眼看向祁悠若之時已經恢復了常態:“五叔他從不曾碰過朱玉瑛,這一點整個蘇家都知道。”
家醜啊家醜,她該怎麼辦呢?
祁悠若恍惚明白了過來,而明白過來的又何止她?飯糰便已是心直口快地說道:“看來死者還偷過情呢!一個不被自己丈夫所關心疼愛,空有虛名的妻子,奈不住寂寞去偷情,也很合理嘛。跟她偷情的那個人,又會是誰?”
飯糰獨自陷入思索的苦惱,沒有注意到屋中突然的沉默,伴隨着一陣詭異的氣氛。
木豆子拉扯了下飯糰的衣角,只覺飯糰真是心直口快,也不想想這種別人家的醜事能不能就這麼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來。
飯糰正納悶着木豆子爲什麼拉扯自己,就注意到大家看他的奇怪眼神,後知後覺一般地猛然驚醒,尷尬地看向微笑着的蘇菀殊。
祁悠若瞧着飯糰的小模樣又輕拍了兩下飯糰的頭,擡眼看向蘇菀殊。
蘇菀殊輕嘆:“不打緊兒的。”
雖然蘇菀殊說了沒關係,可飯糰還是紅着臉低下頭,再也不敢說話。
雲開別有他意地暼了眼飯糰,看向蘇菀殊:“春花呢?”
“大概是在爹那邊吧,怎麼,想去道歉了?”蘇菀殊反問。
被一下子說中心事的雲開臉頰微紅,彆扭地轉過頭,固執地說道:“誰說的,我只是去問下案情而已!僅此而已!再說了,本來就是春花的嫌疑最大,我只是就事論事,纔沒有因爲今天早上心情不好而亂髮脾氣!”
祁悠若聞言就是一愣,忽的轉過身去,抓着溟殤的衣襟不放。
溟殤低首,看着自己懷裡雙肩在微微顫抖的某人兒,無語了。
看來她忍笑忍得很辛苦啊……
雲開自然是看到了祁悠若的反應,撇了撇嘴,不理屋裡的那幾個人就徑直地離開了,點藍和荔枝也就自然地跟了過去。
“小若,雲開走了,你不用忍着了。”蘇菀殊好心提醒,言語間頗有些無奈。
“我纔不是因爲今天早上心情不好而亂髮脾氣!”祁悠若一本正經地又重複了一遍雲開方纔的話,隨即靠在溟殤懷裡誇張地捂着肚子,笑岔氣了,“這小鬼太可愛了!不行了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痛!”
口嫌體正直,說的就是雲開這樣的傢伙。
――――――
“三少爺……”
蘇宏平無奈地看了眼忍淚佯低面的春花,嘆氣:“對不起啊,害你成爲嫌疑人了。放心吧,雲開這孩子是明事理的,他是絕對不會深文周納的。”
春花不住搖頭,淚眼花花:“三少爺,您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只要能讓三少爺您擺脫嫌疑,就算我是兇手又如何!”
“春花你……”蘇宏平忍不住皺眉,對於春花的執念很是頭疼。
“爲什麼?到底是爲什麼!既然您忘不了花娘,爲什麼又要對我那麼好……三少爺,您不該讓春花存有希望的!”
春花看向眼前的這個男人,目光是不掩飾的癡迷。
歲月流逝,整整十多年的歲月,他變得更成熟,更穩重,卻絲毫不影響他那儒雅俊秀的外表。呵,是不是蘇家人都是如此,明明好多年過去了,卻沒有一個顯老……
“春花,你大可不必這樣,我只是盡了我醫者的職責而已。”
他是沒想到春花對他會如此死心塌地,明明當初的他只是救了一個小女童,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小女童會對他這個都當父親了的人產生所謂的愛戀的情愫,而且一執着就是這麼多年。
可如果時光倒退,他依舊會選擇救她,因爲他是個醫者。
“那花娘呢!你對花娘又是什麼感情!大夫和病人?你當我是瞎子嗎!”
春花終於忍不住低吼出聲,她的淚珠在不住下落,她還年輕,淚珠梨花的模樣分明我見猶憐。她問了這個困擾了她許多年的問題。
她不肯離開這兒是因爲她不願離開三少爺,即使在蘇家當個女婢又有什麼關係!
“花娘……”蘇宏平微垂眼簾,掩去眼中的所有情感,他背過身去輕聲道,“春花,你累了,該回去休息了。”
“你爲什麼要逃避這個問題?這對我來說不公平!我比花娘年輕,比她呆在你身邊的時間更久,最重要的是,她已經不在了啊!她已經是個死人了!”
春花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淚水不住下落。
不公平!不公平啊!
“春花,你非得讓我把話挑明麼?我一直說得很明白,你爲什麼不懂?感情這種事情與公不公平有何干系!”蘇宏平沒有轉身,卻突然厲聲斥責着,說着不甚溫柔的話。
“你和花娘不一樣,你只是個小女孩,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你不如花娘貌美,不如她賢淑,不如她聰慧,不如她會打理事事物物!
我是忘不了她,如果不是因爲王雪娥,我早娶她了!她不在人世了又如何?我心裡只有她,我忘不了她,你不明白嗎!你不如她,你當然不如她,你哪一點比得上她!”
春花頹然低首,面如死灰。這些她都知道,她當然知道,可是從蘇宏平口裡說出來又是另一番滋味,她幾乎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我比不上她,我一個活人比不過一個死人!”
蘇宏平無力地閉上雙眼,他輕嘆:“你分明有自己的名字,爲什麼如今卻只剩下‘春花丫鬟’這個沒有什麼尊嚴的稱呼?
你爲了我呆在蘇家真的不值得!離開這兒吧,這種要看人臉色,逆來順受的生活,太辛苦了!你是個好女孩,找個好人家,嫁了吧?別再受趙嘉燦那個不正經的小子調戲!”
“呵,女孩?”春花自嘲着,苦笑不已,“我可是在這蘇家呆了十多年啊,我的青春早就消散在了這十多年的苦等,我早就不是什麼女孩了!”
“你才二十有五,還年輕……我都四十出頭的人了,你不覺得我老了嗎?”蘇宏平無奈地打趣道。他是真不明白,春花到底喜歡上自己什麼了?
“蘇家人當真薄情,喜歡上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敗筆!”
春花嘴角揚着淺笑,她的淚珠不止,整個人失魂落魄地離開,心死大於默哀。
“感情這種事哪有什麼先來後到,哪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啊……”蘇宏平看向鏤花窗角下的一株龍舌蘭,低低喃語着,“花娘,我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
這株龍舌蘭是他的念想,是他的寄託――對於花娘。
“怎麼會呢?宏平伯伯說得很好呀!”
雲開的聲音出現得突兀,蘇宏平轉身看向慢慢走進屋來的俊朗小少年。
“雲開,你都聽到啦……”他一點都不意外雲開的出現。
“一半一半,雲開也並非故意躲着偷聽,只怕徒惹宏平伯伯尷尬便只好在外頭等着。”
蘇宏平眉眼間染上惆悵,看着雲開也不知說些什麼。
“您當初不救她,不就沒有這擾心事了?”雲開漫不經心地說着。
“我是醫者,救人是我的本分,正如同我也不能看到花娘受傷而不去救她是一個道理。我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您會心悅花娘是嗎,小小蘇是花娘的孩子?”
“……不是,芸兒她不是花娘的孩子。”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如果沒算錯,那時您已經當父親有段年月了吧?”
“雲開,你不用拐着彎說我見異思遷,不守規矩的。我是蘇家人,娶雪娥是家族的安排,更何況我也清楚,雪娥她是不會在乎這個的,因爲她心中的那人,從來不是我。”
“……”
雲開似乎在那麼一瞬間理清了什麼,也明瞭了些什麼,卻又一時不能具體地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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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平伯伯,您能告訴我三年前花娘的真正死因麼?我不相信花娘的死有這麼簡單,還有關於您大哥的猝死……”
蘇宏平笑容漸漸收斂,神色黯然,卻是答非所問:“當我得到花娘的死訊時,我幾乎整個人都是崩潰的,你明白麼?”
“抱歉,宏平伯伯,雲開不明白。”
“也是,你怎麼會明白呢……”蘇宏平自嘲道。
自己怎麼會和一個孩子講這個呢?
“宏平伯伯……”雲開還是想問明白,蘇宏平卻已是開口阻止了他的問話。
“雲開,別問下去了,你遲早會知道,而且是你自己找出來的。”蘇宏平低喃。
“……”
雲開微閉了會兒雙眸,繼而倏地睜開,桃花眼中流離着堅定的光彩,如子夜中的那顆璀璨繁星,熠熠閃光。
“雲開,你爹和你奶奶對你寄以厚望,別辜負了他們的期望,其實有很多人都在默默地在意着你,你能感受到嗎?”
“我知道……”
雲開笑容牽強。他從來不是一個人,他當然知道……
“宏平伯伯,雲開先走了,有空再來看您!”再次擡眼間,雲開已是笑顏燦爛,如一個正常的陽光少年一般。
“雲開……”蘇宏平突然開口喚住雲開。
“嗯?”雲開疑惑轉身。
“是芸兒……花娘曾教芸兒種下一盆笑靨金,菀殊知道的。菀殊她太在乎這個蘇家了……雲開,我知道你對真相有着特別的執着,所以,我希望你將這份執着繼續護存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別失了這份心!”
蘇宏平有些含糊不清地說着,其言語間包含了太多意思。
不知道是雲開的錯覺還是自己太過敏感了,他竟然看到了蘇宏平眼中的那絲決然,總覺得蘇宏平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
“咦,這不是春花嗎?春花,你眼睛怎麼那麼紅?誰欺負你了嗎?”趙嘉燦關切地詢問着,攔住了一路漫無目的走着的春花丫鬟。
“小少爺,你那麼在意尋雁小小姐就該多去關心關心她,而不是找我這個人老珠黃的丫鬟。”春花言語隨意,是明顯的敷衍――她現在不想看到任何人。
趙嘉燦聞言皺起了眉頭:“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雁兒是我的堂妹啊!再說,你也不老呀,雖然比我大了些,但是我不在意啊!”趙嘉燦嬉笑着,想拉過春花的手卻被避開了,愣是讓他覺得春花有些不對勁。
“小少爺,春花先下去了。”春花說罷就直接走了,也不經趙嘉燦的同意。
趙嘉燦倒也沒生什麼氣,也沒把春花揪回來罵她眼裡沒主子什麼的,只是疑惑,單純地疑惑,轉身欲走,被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人攔住了。
對於男人,趙嘉燦可沒那份好脾氣。
“你不是那姓雲的小子麼,幹嘛攔本少爺去路!”
“我沒攔你的路,只是想問你些個問題,希望你配合。”
“笑話!你讓我配合就配合,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趙嘉燦大喊大叫着,雙手插腰俯視雲開。
雲開撓了撓耳朵,對趙嘉燦過高的分貝表示不滿,不耐煩地喚了聲:“小枝,讓他配合。”
“是,少主。”
荔枝不知何時出現,走到雲開身前,面無表情地衝趙嘉燦道:“請趙公子配合我家少主的問話。”
趙嘉燦擡眼掃了下荔枝,頓時眼中大放光彩:“美人,你叫什麼名字?”
“請趙公子配合我家少主的問話。”荔枝依舊面無表情,公式化地重複着。
“姓雲的,你把這美人賣給我,我就配合,怎麼樣?”
雲開聞言神色一凜,冷冷開口:“小枝,不用客氣了!”
“是,少主。”
――――――
雲開百無聊賴地把玩着茶蓋,懶懶地掃了眼被五花大綁着的趙嘉燦,頗有儒子不可教也的無奈感。
真是的,非得逼他動真格的,他不會打架,難道他身邊的就不會麼!
“嗚嗚!!”
被一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破布塞住了嘴的趙嘉燦不斷囔着,瞪着雲開卻動彈不得。
“嘖,想說話?”
趙嘉燦不住點頭。
“你好好配合,我就讓小枝拿了那塊破布。”
趙嘉燦再一次地不住點頭。
“小枝。”
“是,少主。”
荔枝上前將那塊塞在趙嘉燦嘴的破布一拔,隨手就是一扔。
“姓雲的!你有種!居然敢綁架本少爺!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讓你吃不了兜着走!”趙嘉燦立刻破口大罵,狠狠地瞪着散漫的雲開。
“讓我吃不了兜着走?笑話!我雲開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讓我吃不了兜着走!趙嘉燦,你的腦子呢?”雲開將茶杯輕擱在桌上,“我數五下,然後你告訴我,到底要不要配合。”
趙嘉燦聞言一怔,莫名被雲開的氣場壓得喘不過氣來,腦子也開始運轉開了。
“五!”
“……”
“二!”
什麼?!不是說好數五下麼!
“等等!我、我配合!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老老實實地坦白一切!”趙嘉燦急切地說着,生怕雲開又說出什麼讓他反應不過來的話一般。
“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地要求了,那我就勉爲其難地聽一下吧。”雲開寬宏大量地說道,聽得趙嘉燦直汗顏。
雲開虛咳一聲,放下了翹着的二郎腿,正襟危坐,變得一臉嚴肅:“第一,蘇傲珊死的那個晚上,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我說了啊,那個時候我和春花在一起!”嘴裡這般說着,趙嘉燦的眼睛卻不住地四下亂看,逃避與雲開的正視。
“你說謊!真當我不會找人對口供麼!那個時候你壓根沒跟春花一塊兒,春花那時候也根本就不在蘇家!”雲開面無表情地說着,目光緊緊盯着很是慌張的趙嘉燦。
這條消息是點藍帶回來給他的,說是那天下午春花就去老字號排隊買桂花糕,不巧的是直到打烊也沒買着,於是春花就乾脆住在老字號對面的客棧,準備隔天一早就去買。
是宏平伯伯的要求,可等到隔天,小花她真是……
“我、我……”趙嘉燦立刻慌了,可心中越發慌亂,他面上卻越發的冷靜,他冷哼一聲,“你不會懷疑我是兇手吧!一個是我阿姨,一個是我舅母,我與她們無冤無仇,我沒理由去殺她們!”
“我只是問你,蘇傲珊死的那個晚上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可沒說你就是兇手。”
“我、我在……”趙嘉燦又開始變得吞吞吐吐,眼神再次變得閃躲,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雲開無語扶額,有些不耐煩了,低吼:“你到底在哪裡,在做什麼!趙嘉燦,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似被雲開這忽然的一吼給嚇到了,趙嘉燦身子一抖:“雁兒的院落!我在那兒!”
“你在蘇尋雁的院落做什麼?”雲開皺眉。
趙嘉燦見自己已經抖出來了,也就不再隱瞞:“雁兒是每次請過安後才沐浴的,所以我……”他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整個人窘迫得不行。
“你去偷看蘇尋雁洗澡?!”雲開幾乎是叫了出來。
這傢伙、這傢伙太欠扁了!
“我、我沒有看到!雁兒不知爲什麼沒有直接去沐浴,而是坐在牀邊看着一塊玉佩發呆,我覺得無味就回房休息去了啊!”趙嘉燦耷拉着腦袋,像個蔫了的稻秧。
“第二個問題,你有沒有看到什麼?”
“不是說了麼,沒看到啊!”
“……”
雲開再次撫額,忍住想抽他的念頭,儘量讓自己顯得和藹可親:“我是說在你回去的路上!”
“路上?黑壓壓一片,什麼也沒有。”
“你確定?”
趙嘉燦聞言冷笑一聲:“你希望我看到些什麼?”
雲開抿脣,知道這小子是不會乖乖配合的,不過瞧着他的態度也知道他確實沒有看到什麼,有些泄氣,索性決定作罷,起身準備離開。
“我爹。”
趙嘉燦突然開口,他面無表情,目光微斂,也不知在想什麼。
雲開猛然駐足,狐疑地回頭看向趙嘉燦,有些不確定:“趙博培?”
趙嘉燦沒有理會他,雲開也不在意了,他衝荔枝道:“小枝,放了他吧,我們去找趙博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