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江海生反饋的消息後,於寒命令情報科立即行動起來,摸清楚附近俄軍的具體人數,同時營口、旅大地區也不能放鬆警惕,防止沙俄軍艦攻打遼南,甚至在遼南一帶登陸。
過年那幾天裡,情報處有一組人員奉命前去璦琿送信給壽山的兒子慶恩,沿途釘下了不少釘子,於寒的命令一出,信息很快傳了回來。
離東遼省最近的俄軍約有一個營,五百人左右,就在吉省南部擬定的鐵路沿線活動,與俄方勘測、施工人員駐紮得很近,前者活動時也會派少量騎兵在附近巡邏,以防範當地鬍子騷擾破壞。
其餘俄軍數量也不多,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一個團,而且離遼、吉邊界很遠,目前也沒什麼明顯動靜。
於寒嘉獎了一番,命情報處繼續盯緊,同時注意自身安全,吉省可是清廷的地盤。
暫時無事,是因爲俄方還沒做好準備,畢竟兵力太少,一個團對救國軍一個師,還是四個步兵團的第一師,武器又不佔優勢,俄軍可沒那麼傻。
因此,於寒絲毫不敢放鬆,又催促着第四師的組建事宜,組建好後,將接手鳳城、寬甸等地的防務,第三師即可專注遼南。
忙完一大堆事後,於寒又迎來了一個客人,和章繼真相比,這位的名氣更大,於寒最早知道他,還是小時候看電影時的事。
譚復生,六君子之一,“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正是出自他的手筆。
聽到是這位,於寒大爲驚訝。維新派的人不都希望走改良路線嗎?怎麼一個個地往他這個反賊的地盤裡跑?是又一個說客?還是打秋風?或者是爭取支援?
無論對方來做什麼,對於一位甘願爲變法犧牲,以激勵後人奮發圖強的義士,於寒是打心眼裡尊敬,即使還沒有發生,所以他壓下滿心的疑惑,迅速來到了軍指揮部的會客室。
屋內的火爐非常暖和,將不大的空間烘烤得溫暖如春。一個瘦削的漢子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年紀三十出頭,額頭寬大,臉型消瘦,下巴微尖,眼神堅毅;屋角的衣帽架上掛了一件棉袍、一頂暖帽。
當然,屋內還有其他人,分別是參謀長連兆明、警備旅旅長薛士謙以及兩人的警衛員。
見於寒進來後,幾人立刻起身敬禮。
譚復生從幾人的反應,已經猜出了於寒的身份,不等介紹,便抱拳道:“湘省瀏河人氏譚復生見過大人!”
於寒還禮道:“久聞復生先生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實於寒之幸也。先生勿再以大人相稱,喚我於寒即可。”
連兆明、薛士謙都是一愣,上次章繼真來的時候,也沒見於寒這麼客氣啊。
譚復生就更驚訝了,雖然聽章繼真說過,救國軍的指揮官對維新人士非常客氣,可這也太客氣了吧?再說他有什麼大名?人家章繼真好歹還是狀元出身。
不過這也是好事,氣氛好纔有利於溝通。譚復生愣了片刻,立即說道:“指揮官大人太客氣了,復生惶恐。”
於寒笑道:“先生請坐,咱們慢慢說吧。”對方堅持不改稱謂,於寒也不再糾結。
譚復生落座後一抱拳:“多謝閣下提點,復生獲益良多。”
於寒客氣一句後問道:“既然如此,先生是否考慮另闢蹊徑?”
譚復生肅然道:“縱觀古今,變法一事無不充滿了血腥,但不少事例仍起到了極大的效果。商君變法爲秦國橫掃六合打下了基礎,吳子變法也使楚國強橫一時,復生雖不才,願爲華夏崛起流乾最後一滴血。”
於寒心中苦笑,這位可真是堅毅之輩,明知會流血卻依然心志不改,這纔是他所認知的譚復生。
不過,堅毅歸堅毅,但將希望寄託與沒有實權的皇帝以及靠不住的將領,也就註定了黯然收場的結局。於寒不忍其枉送性命,繼續勸道:“復生兄,慷慨成仁固然可歌可泣,然於事無補,你就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華夏同胞重新屹立在世界之林?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再說神洲大地受蠻夷奴役已久,聽天由命、麻木不仁早已深入骨髓,不是用一腔熱血就能讓他們清醒的。要想拯救世人的靈魂,還得徐徐圖之。
在此之前,首先得讓他們吃飽穿暖,否則,連活命都成問題,誰還會顧及其它事?
其次,得興辦教育,倡導新學,開啓民智、拓寬國人視野;
再次,纔是激勵國人奮進圖強之心。否則,哪怕再多人爲了民族流血犧牲,也只是落個飯前茶後的談資罷了。
要做到以上幾點。就得保證自己的主導權,也就是自己說了算;靠什麼保證?”
譚復生揣着明白裝糊塗:“還請指教!”
於寒說道:“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
譚復生已經從章繼真口中瞭解了於寒的個性,對此豪不驚訝,他的觀點與章繼真一樣,認爲靠純粹的武力實現抱負太激進了。但不能不承認,於寒這種說法是最可靠的。
如果拋開手段,於寒說的前面兩點倒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只是於寒所說的國人當下麻木不仁、聽天由命,他覺得有些誇張。
“…這不至於吧?自從列強入寇,已驚醒世人無數,更不乏熱血之士…”
於寒淡淡說道:“先生說得沒錯,但與所有國人相比,身懷熱血者只是極少數,要想救人,人必先有自救之心,要是連自己身處危局尚且不知,孰能救之?”
譚復生呆愣片刻問道:“大人有何高見?”
於寒說道:“從本能入手即可。俗話說,陽春白雪、和者必寡。什麼救亡圖存、奮發圖強的論斷,在窮苦百姓看來,還不如一頓飽飯、一件棉衣來得實在。
如果你告訴他們,要想吃飽穿暖、發家致富,就得如何如何,他們一定會趨之若鶩…”
於寒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譚復生不斷點頭贊同,末了說道:“大人治下,就是如此行事的吧?”
於寒笑道:“正是如此。西方哲學上說過,物質決定意識;咱們華夏也有句古話,倉廩實而知禮節。
當然,知禮節還不夠,還得有勇猛尚武之心,這個也不難,他們剛過上好日子,告訴他們有人想要將他們打回原形,他們自然會去拼命;
這雖然是暫時的,但經過幾代潛移默化和上位者引導,再讓他們體會到戰爭的福利,戰鬥的慾望遲早會深入他們骨髓。”
譚復生:“戰爭的福利?”
於寒說道:“不錯。西方列強爲何會頻頻發難?無非掠奪二字。自從英吉利國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之後,其餘列強也爭相發難,至此租界林立,通商口岸遍佈,國內資源、市場、廉價勞動力均向其開放,爲彼等西夷帶去了豐厚的利潤與礦產資源,以及各種便利。這些都是戰爭帶給他們的福利。”
譚復生憂慮道:“雖然如此,但有古語云,國雖大,好戰必亡。”
於寒搖頭道:“等不到他們亡,我們怕是先被吸乾血液了。所以,他們做得,我們也做得。西方諸國爲什麼強盛?工業化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在外掠奪了無數財富。比如西、萄西國對南美土著的屠殺、英吉利從非洲抓捕人口販賣奴隸…
當然,我將來不會如此行事,但能力所及處,要讓彼等敵寇將掠奪神洲的一切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不好意思啊,有些好高騖遠了。”
譚復生開始聽得直皺眉,聽到後半段時,又有些熱血沸騰之感。他剛過而立之年,不乏一腔熱血,如果於寒說的這些都能實現,可比他們搞維新變法有意義多了。不過以於寒現有的力量,要實現以上還遠得很。他思量片刻後問道:“大人,請恕我冒昧,不知貴軍下一步該如何動作?”
於寒攤開雙手道:“目前需要消化現有的地盤,將架構搭配完整,殖產興業、發展教育、儲備人才、錢糧物資,讓治下富足、強盛起來。”
後面還有些話,但已經不用說了。
譚復生點頭讚道:“大人循序漸進,不驕不躁,將來成就必定不凡。”
於寒笑道:“先生過獎了,只不過吸取了前人教訓罷了。”
李自成不就因爲只破壞不建設,後來連京師都維持不下去了?要是懂得徐徐圖之,或許歷史就得改寫了。
譚復生點頭道:“以史爲鑑,可以知興替。大人,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成全。”
於寒心道,終於開口了。他一伸手道:“先生不用客氣,但請直說。凡能力所及,必定應允。”
譚復生說道:“我想到處看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於寒驚訝了一下,就這麼簡單?不是來求助的?他笑道:“這完全可以。先生想去哪些地方?可會騎馬?”
譚復生說道:“復生騎術尚可。欲往盛京、遼陽、鞍山…大連、金州、旅順…”
於寒再次訝然,這是要將東遼省轉個遍啊,不過也沒什麼壞處,傳到關內還等於做了廣告。至於懷疑對方是間諜?無論他是不是譚復生,在探察術下都顯示爲綠點,這就行了。
“薛旅長,爲譚先生準備兩匹馬,再派一個班的騎兵跟隨,對了,再安全一個參謀隨行,路上加以照應。除了軍營重地,別處皆可一觀。一路行止皆聽先生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