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成婚
人生三大事,生、死、婚,二喜一悲,如果不是重複結婚,那麼婚姻就是人生中最後一樁大喜之事了。
如此大喜之事,自然隆重。方臨與田萱的婚事,其實早就開始了,按照流程進行。
這個時代,整個婚禮過程,一共有六道程序,分別是納彩、問名、納吉、納徵、告期、逢迎。
納彩。所謂納彩,實際上就是派一名媒婆去探女方口風,看看女方家有沒有意向成就這門婚事。大夏人最重禮節,平時串門,都不會空着手,更別說納彩,媒婆去探口風,一般會帶些禮物。
最早的時候,按照周禮,納彩時帶雁,取的是‘鴻雁傳情’之意,大夏朝到了如今,奢靡之風漸盛,覺得一隻雁有些寒酸,就開始帶首飾、鹿、羊等等。當然納彩作爲第一步,成不成還不知道,再有錢的人家,也不會讓媒婆帶太多貴重東西。
和歐夫子商量過,將歐家當作田萱孃家,恰逢城中節儉風潮,恢復古禮,託媒婆去帶了一隻大雁。
因爲方臨、田萱兩人情況特殊,知根知底,這一道程序不過是形式,歐夫人也例行做上一桌好飯,俗稱‘謝允’,來而不往非禮也,又象徵帶上一點東西回去,表示敬意。
第二道流程,叫作問名。問名不是問你姓什麼叫什麼,而是託媒婆去女方家問對方名字和生辰八字,把女方名字和生辰八字寫下來,拿着庚帖,交給男方去卜問,看是否合適。
在把庚帖拿去卜問前,還有講究,會先在家裡放上三天。放在哪裡也有講究,一般要放在竈臺被供着的竈王爺的香爐下,看三天內有無壞事發生。如果說不巧發生了些事情,比如家裡碗摔了,被子掉地上了,家裡人無故摔跤了,說明竈王爺在暗示,這門親事不合適。
方父、方母是很講究這個的,三天內極爲小心,也因此並無什麼事情,平安順遂,其後拿着庚帖去卜問。這卜問也有講究,不只看生辰八字,還要講究生肖不能相沖,不知道那神婆是不是故意說好聽話,說的是兩人婚事大吉,珠聯璧合。
這裡須得提一句,在大夏初年,問名這一程序還比較純粹,只是問一下女方姓名、生辰八字,如今就稍稍有些變味了,所問事情越來越多,涉及問題也越來越細,比如說女方家世、出身、家產、品德、身體狀況等等,統統都要過問一遍。
身體狀況、品德也就罷了,問起家世、出身、家產,就有些世俗,一門親事成敗,關係到家產多少,門第高低,說起來不太妥當,但這就是當下的現實。這種情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也有人覺得,婚姻是現實的,門當戶對是有必要講究的。
問名過後,第三道流程,就是納吉了。顧名思義,所謂納吉,就是卜卦過後,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女方,說老天答應了,我們姻緣是相配的,天造地設的一對。
到了這裡,已經更進一步,代表雙方認可了這門婚事。
納吉過後,便是納徵,這一步相當重要,通俗些說,就是納聘,俗稱納彩禮。
在大夏太祖時期,比較簡單,從上到下提倡節儉,沒人敢奢侈,如今彩禮越來越豐厚,也越來越現實。
條件好的家庭倒也罷了,反正負擔得起無所謂,就是苦了普通老百姓,競相攀比之下,大家都紅了眼,生怕被別人比下去,於是竭盡家財,珠翠金寶,錦繡羅織……一份彩禮出去,說脫一層皮都是輕的,簡直是傷筋動骨,好幾年都緩不過來勁兒。同樣,女方陪嫁也是以奢華爲榮,嫁一個女兒,一生積蓄就沒了。
這一道程序是很重要的,方家也極爲重視,不過也只是量力而行,不說寒酸,也不奢侈。
蒲知府當日還過來露面了,對此表示讚賞,又規勸觀禮人羣:“這人啊,有多少能力辦多少事,普通人家,就那麼點家底,爲什麼非要和有錢人家攀比?如方家這般就很好嘛!”
此言一出,觀禮衆人自然紛紛附和——其實,許多人知道這個道理,但就是拉不下臉,或者說,被社會風潮裹挾着身不由己。
“方掌櫃頗有古人之風啊!”
“尚古從簡,實乃我等楷模!”
“響應城中節儉風潮,方家此舉,的確高風亮節!”
……
說實話,也就是方臨因爲《三國演義》頗有名聲,又開書肆等等,大家也都知道方家頗有財力,蒲知府又親口認證,這般一切從簡,纔有一大幫人吹捧。
之前,可不是沒人想着從簡,但你沒身份,沒什麼社會地位,特立獨行,收到的就是冷嘲熱諷了,人家會說什麼你兒女婚事都操辦不起,讓人顏面掃地。
可以說,城中最近盛行的節儉風潮,以及方臨自身的名望,讓這次婚事中的納徵成了一個標杆,其後城中人家大婚時在這一步不必再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知道多少家庭受益,也讓這場婚事得到了更多人祝福。
接下來就是請期,選大婚日子了,這時要再次算命,選出良辰吉日,由媒婆將禮書送去女方家裡。
選定日子,男女雙方也都會向親朋好友散發禮餅,告知大婚的好日子。
這裡的禮餅,有盤子那麼大,一塊小孩子能吃好幾天,正面撒了許多白芝麻,當中有着紅印,喜氣洋洋。
當下風氣奢侈,富貴人家僅僅送禮餅還不行,還要配上糖果蜜餞等禮品,乃至放錢,方家沒搞那些花裡胡哨的,效仿古禮只是送禮餅。
隨着納彩、問名、納吉、納徵、告期,一個個程序過去,婚事的喜氣也彷彿隨之一步步變得濃重,一天天盼着盼着,大婚終於要來了。
大婚作爲整個婚禮過程中最重要的一步,自然非常講究,排場之大超過前面任何一個流程。
大婚前一日,女方要將嫁妝送來,一箱一箱擺放整齊,箱子蓋子一一打開,取‘開箱發財’之意,其實不過是顯擺嫁妝,嫁妝越豐厚,女方越有面子。
其中有着一雙紅筷子,寓意‘快快生子’;新郎的鞋,由新娘一針一線縫製,放在新房裡,與新娘的鞋子合在一起,是爲合鞋(和諧)。
這天,還要小孩去牀上睡一覺,叫作壓牀,寓意從此往後多子多孫。
方臨、田萱本是一家,聘禮、嫁妝不過左手倒右手,自然不會拿出太多錢財做那些表面功夫,反招人眼紅,只是做個形式,取流程中的吉利之意。
大婚當日。
西巷衚衕中,因爲方家的好人緣,街坊鄰居爲之慶祝,紛紛在家門口掛上紅燈籠、貼上紅紙,一派喜氣洋洋的場景。
不到半上午,衚衕中也已經人滿爲患,都是來參加方臨婚事的賓客,如店中夥計,如衚衕人家,如碼頭中人,還有城中不少《三國演義》書迷不請自來,真是整條衚衕都擁堵了,人來人往,堪比鬧市。
如此人氣,熱鬧景象,又更添三分喜慶。
“今個,怎麼來了這麼多人?還有這衚衕中,怎麼家家戶戶都掛了紅燈籠,貼上了紅紙?”
“還能爲什麼?我們掌櫃的名聲大、人緣好唄!”
“這可真是熱鬧啊,縱使城中最頂尖的達官貴人的大婚,也不過如此了。”
……
不過,這才哪到哪,參與婚事賓客的震撼纔剛剛開始。
“清歡小居,師文君、谷玉燕二位姑娘到!”
師文君、谷玉燕來了,她們名聲在城中還是極大的,讓不知道多少人墊着腳尖一陣張望,都想看看,這名滿府城的二女是何樣貌。
她們心情不一,有些羨慕,有些酸澀,卻都是送上祝福,遞上禮金。
“徐闊老徐爺到!”
徐闊老在碼頭一片地位不俗,帶着家人過來,又是引起一片議論,尤其是拿出八十八兩銀子作爲禮金的時候,更是不知道讓多少人瞪大了眼睛。
“董祖誥董舉人到!”
舉人老爺啊,更是稀罕,不必說,衚衕中的街坊鄰居、方父那些工友,更是又對方家高看許多。
“範府範老爺到!” 範慶增親自來了,祝賀的同時,還帶了千兩銀子作爲禮金,也是因爲近來香露生意大賺了不少,纔有如此表示。
千兩銀子,真金白銀的一千兩啊!這一下,不知道多少賓客心神遭到衝擊,久久失聲。
當最後蒲知府來到,親自主持婚事,這份巨大榮光,更是將場中氣氛推向高潮。
方臨接待了賓客,到了吉時,從家中出發,敲鑼打鼓,去歐夫子家迎親。
作爲新郎官,自然穿的是大紅袍,騎着高頭大馬,看熱鬧的人羣自覺避讓,在旁跟着。
“好俊的新郎官!”
“咦,我看方掌櫃的新郎官服似是仿製的,不是正版,以方家財力拿一件正版官服不難吧?”
“自然不難,這恐怕是方掌櫃故意爲之,正是其風骨所在。”
……
新郎官,顧名思義,在結婚當日,許與官同,也就是說這日可以穿着仿製官服。
但人心啊,哪是容易滿足的,到了當下,許多結婚的新郎官的官服已經照着正版,乃至比正版還要奢華。
方臨卻只穿仿製官服,此舉也算是正本清源了。
言歸正傳,說回迎親。
當方臨騎着高頭大馬過來時,歐家,田萱已經梳妝打扮完畢,塗胭脂、綰青絲,自不必多說,還有最後一道程序——絞臉。
所謂絞臉,就是將臉上的汗毛絞去,一個女人,一生只絞一次,某種程度上等於男人的成人禮。
這個執行絞臉的人,一般由已婚婦人擔任,必須丈夫、兒女、公婆齊全,三者缺一不可,桂花嫂、蘇小青等等都不太合適,最後是衚衕中的陸家媳婦充當,此時拿着一根細麻繩,一邊給田萱絞臉,一邊唱道:“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好男,一邊三線彈得穩,肚子胎胎產麟兒,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今日恭喜恭喜你,恭喜賀喜做新娘……”
歌詞很粗俗,也很吉利。
或許在旁人看來有些滑稽可笑,但田萱真正經歷這一刻,沉浸在這種氛圍中,卻感受極爲神聖,甚至差點爲之落淚。
因爲絞臉過後,就意味着嫁作人婦,從此爲人妻,這是過去歲月的告別,一種新生活的開始。
與別人不同的是,或許其他新娘,會在憧憬中隱隱害怕,因爲要去到一個陌生地方,甚至可能就連要嫁之人模樣都是未知,擔憂不已,田萱卻是知道的、確定的,這一刻,只有高興、激動、憧憬。
咚咚咚!
外面鼓聲近了,更近了,越來越響,絞臉也已經完成,面貌煥然一新,田萱眼神不由自主向窗外飄去。
方臨來到歐家門口,蒲知府作爲主婚人,放開嗓子高聲道:“貴門之女,今嫁,歸於方家,不剩感愴,告祝訖,出迎婿於中門之外,揖婿人!”
喊聲一落,迎親隊伍中,有一人莊嚴從隊伍中走出,手中提着一隻大雁,到了階庭前,方臨則道:“某受命於父,以茲嘉禮恭成聽命。”
隨後奠雁禮開始。
方臨執大雁拜充當田萱父母的歐夫子、歐夫人,表示求取之意。
——大雁意義極爲特殊,貫穿婚禮始終。因爲,雁者,南來北往,順乎陰陽,其性忠貞,若對方故,終生不尋配偶,以雁爲禮,不過尋求一種決心,從今往後,生生世世不分離。
歐夫子一番對方臨告誡,歐夫人一番對田萱叮囑,自不必說。
等接了田萱,迎親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在鞭炮聲中回去方家。
新娘子入門,講究一個腳不沾地,故而,邱婆婆、滿娭毑兩人在前方不斷鋪着麻布袋,嘴中還不斷念着:“傳袋接袋,傳宗接代,一代勝一代……”
無論是燒壞了臉的邱婆婆,還是平日尖酸刻薄的滿娭毑,這一刻,都是無比莊嚴、虔誠,認真至極。
進門,跨過火盆,到了屋內,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父母!”
“夫妻對拜!”
方臨心頭虔誠而莊重,在這一刻,心中的感動無法用語言表達,看着身邊的田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就是我將攜手一生的人兒啊!此生無論富貴貧賤,不相別離。’
因爲稍稍失神,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在對拜中,兩人小小撞了一下,雙方都失笑出聲。
三拜之後,入了洞房,洞房之中,還有三禮,同牢、合巹、結髮。
牢者,牲口也,牛豬羊,是爲太牢,夫妻倆同吃一個碗裡的食物,意味着夫妻生活開始。
方臨給田萱掀開紅蓋頭,象徵在同一碗裡吃了些東西,完成同牢。
接下來,就是合巹,俗稱交杯酒。
合巹用的不是酒杯,用的是瓠瓜,一分爲二,一人拿一邊,瓠瓜味道苦澀,與酒混在一起,酒也變得苦澀,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臨弟,好苦啊!”田萱都沒忍住,吐了吐舌頭,苦着小臉道。
方臨看着莞爾:“是吧?我也感覺好苦。萱姐,還有最後一步,結髮。”
結髮,即合發髻,取頭髮綰在一起,以示永結同心。
兩人從小到大相處,早有默契,當同時剪下頭髮,看着它們綰在一起,心中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兩人的命運也從此徹底交織在一起。
完成三禮,方臨看向田萱,明亮的燭光下,田萱鳳冠霞帔,清麗的臉上彤彤如霞,不可方物。
“萱姐,從此以後,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方臨看着田萱,穿越至今的所有一一在腦海閃過,不由將她輕輕懷中。
“是呀,生死貧賤不相別離的夫妻。”田萱將臉頰貼在方臨胸膛,感受着有力的心跳,回握住方臨的手。
兩人依偎着,外面傳來宴席的熱鬧喧囂,窗外菸花絢爛盛放。
青紗帳暖,紅燭流淚,一夜魚龍舞,洞房花燭夜,就這麼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