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石黔墨都尋不出根由來,着實唬的玉嬪幾度臉色大變:“亦不光是爲了向皇帝皇后交差,稚子無辜,我又是沒生育過,真怕會是疏失而害了四阿哥。”
如玥的心情也極爲忐忑,她比玉嬪更多了一重隱憂。或許是自己太過心急,強將這份撫育四阿哥的榮耀加諸於玉嬪之身。孰不知這份欠妥的思量,終是連累了玉嬪與四阿哥。“且慢。”如玥忽然想到了什麼。
玉嬪與石黔默目光齊刷刷的朝她望去,皆是希望從她那裡找到根由。
如玥對上二人的目光,從容道:“我忽然覺得,或許四阿哥第一次生的疹子,並非天花。不然豈會好的這樣快,又消退的一乾二淨?且很快便有了這第二次的復發。”
“娘娘您是說,二阿哥第一次並非得了天花?”石黔默沉思了片刻,不覺道:“臣知悉四阿哥送至玉嬪娘娘處撫育,便先後翻閱了四阿哥以往的診歷。四阿哥以往並沒有如此的病症記錄,可見並非是自母胎裡帶來的病症。”
話說出口,石黔默有些懊惱,他甚至比如玥更爲敏感,尷尬的住了口。八皇女正是因爲母胎裡帶來了病根,纔會被人趁機以這樣殘忍的方法致死。想來至今時今日,她應該還是耿耿於懷的吧?
“若此,只消去請皇后口中那位江御醫來問問話,一切便迎刃而解了。”如玥似乎並未有過多的反應,不是她不願去想起小公主,只是痛得麻木了,反應也會跟着遲鈍。這算不算忘卻她不知道,或許被折磨了這許久,心變遲鈍的不會痛了。
“須得天明時分,才能傳江御醫入宮。這會兒宮門鎖閉,怕是進不來了。”玉嬪稍微緩和了情緒,寬慰自己道:“不管四阿哥先前的疹子究竟因何而起,這會子最緊要的便是他能退了高熱。”
“玉嬪娘娘竟可放心,四阿哥的熱症已經逐漸退了。”石黔默方纔精心爲四阿哥診治過,這會兒病情已經穩定了許多。“只是身上的疹子會很癢,玉嬪娘娘須得精心照料,防止四阿哥自己抓撓,留下疤痕。”
如玥想起兒時自己生天花的情景,不覺脣邊掛上一抹微笑:“那時候,額娘也是精心在牀邊照料我。生怕我自己抓撓留下疤痕,生生將雙手都用軟布裹起來,活像兩隻糉子。不如姐姐你也效仿此法,裹住四阿哥一雙小手吧?”
“那怎麼使得,我可不忍心。”玉嬪抿了抿脣,上前幾步去瞧睡夢中的四阿哥。一貫淡泊的面龐上,不覺涌起一絲母質的柔軟,憐惜的不行:“我情願目不轉睛的盯着,小心翼翼的握着他的雙手。”
“原本不知將四阿哥託付姐姐是對是錯,如今看來,倒是真真兒的好事兒。”如玥總算放心了些:“旁的不管,單是姐姐對四阿哥這份兒心,就難能可貴極了。相信綿忻在姐姐的延禧宮教養,必然好過儲秀宮千百倍。”
“怎麼會?”玉嬪有些怏怏不樂:“那可是生育他的親額娘,到底是真心的疼。”
如玥搖了搖頭,心下泛起幾許鄙薄,不以爲然道:“愛其子,擇師而教之。昔日孟母三千的故事,姐姐可忘了麼?跟在皇后那樣的毒婦身邊,能有什麼真心的疼愛?憑白的毀了這樣好的一個皇子。”
“看來,你是痛恨皇后入骨了。”玉嬪收回癡愛的目光,將身轉向如玥,輕輕伸手。“玥兒,倘若皇后真的不是毒害欒兒的人呢?”
如玥顯然是沒有料到玉嬪會突然說這個,不覺失色,臉皮僵硬的險些抽搐。遞到玉嬪掌中的手,也略微回縮:“如玥不明白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姐姐以爲皇后是被冤枉的不成?不錯,縱然此刻,皇后也抵死不肯承認。可我卻能篤定,此事必當與徐淼有幹。”
“那徐淼是爲了誰,妹妹你可知曉麼?”玉嬪好言相勸:“我只是希望,您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皇后素來作惡,即便當真無辜,錯怪了也沒有什麼可惜。我是怕,若背後操縱一切的人不是皇后,妹妹你的處境可危險得多了。”
“姐姐說的在理。”如玥斂了怨怒,平順了自己的氣息:“不管徐淼是爲了誰都好,總之他這一條藤勢必要牽出瓜兒來了。”
說了許久的話,天色漸漸亮了。
石黔默極爲辛勞的陪守了四阿哥一整夜,這會兒覺得有些疲倦了。“兩位娘娘辛勞了,不如臣令人備些溫和的補劑呈上,以起到緩解倦怠之效。”
“倒也不必,石御醫,本宮自會令人去請先前照料四阿哥的江御醫、以及皇上指過來照料的徐太醫來,你只管聽聽二位御醫是怎麼說的。畢竟旁人的話,我是一個字都不肯信的。”如玥這一番話,無疑是肯定了對石黔默的信任。
“是,娘娘。”石黔默滿心的溫暖,猶如一道金燦燦的陽光透進心田。雖然得不到如妃的傾慕,卻能得到她的信賴,這也算是另一種的安慰吧。“臣必然仔細聽着。”
“主子,三阿哥在宮門外求見。”小馮子激靈的貼着門奏報,並未有走進來說話的意思。
玉嬪聽見了,不由得心顫,隔着門問:“你說是誰來了?”
“回主子,是三阿哥。”小馮子脆生的回話。“這會兒正在宮門外候着呢!”
“去請進來。”玉嬪蹙了眉,疑惑道:“我與三阿哥素來沒有什麼交情。他又是皇后的嫡長子,想必是來爲四阿哥討還公道的。指不定又要在我宮裡,耍什麼把式了。”
“那倒未必。”如玥雖然許久沒與三阿哥相見,卻記得小時候抱過他的情景。“三阿哥是寄養在阿哥所長大的。又得了師傅親自照顧,跟在皇后身邊的時日並不算長。如今前來,倒也不像是找茬的。”
玉嬪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卻又低語:“可畢竟咱們是擁護二阿哥的。”
“姐姐多慮了。”如玥示意她不要多想,記憶裡依然是三阿哥幼嫩的模樣,其實深宮裡的孩子都可憐。尤其是皇子,承載了太多的苦楚,那是旁人無法想象的重負。
並且這些年來,她也有暗中觀察三阿哥的一舉一動,對於他的品行,如玥還是格外放心的。
“綿愷給如娘娘、玉娘娘請安。”綿愷推門而入,身影頎長,又是一副謙和有禮的樣子,按照宮裡的規矩請安問好。
如玥微微點頭,示意石御醫退去一旁:“綿愷前來,必是探望幼弟的吧。經過石御醫診治,綿忻的燒熱已經退了,只待身上的疹子消退,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你自可前去瞧瞧,只一樣要注意,切莫令他將急症染了你。”
“如娘娘誤會了。”綿忻施禮:“四弟有玉娘娘照顧,必然會比阿哥所裡的嬤嬤們仔細千百倍。綿愷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那麼,三阿哥前來……”玉嬪有些疑惑。
“如娘娘、玉娘娘,綿愷今日前來則是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兩位娘娘能如我所願,切莫傳令江御醫前來對峙,也不要向皇阿瑪言明事實。”綿愷沒有隱瞞之意,徑自開口:“日前四弟的疹子並非什麼天花,而是……而是酒疹子。”
此言一出,衆人均是一驚。如玥馬上便明白過來,痛心不已:“想不到皇后爲了保全自己的地位,竟連自己的親骨肉也這般算計,殘忍的加以利用。當真是不配爲母。”
玉嬪也是氣憤難當,雙拳攥緊,咬牙道:“那麼小的孩子,哪裡經得起她這樣的摧殘啊。不行,我必要如實稟告皇上,重重治罪纔可。”
“玉娘娘……”綿愷深深弓腰作揖:“當日情況緊急,許是您並在場,所以不知。皇額娘她親口承認毒害了安嬪的骨肉,皇上正要治罪,滿心的傷痛令她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她哪裡還有功夫想着怎麼利用四弟來求皇上開恩呢。若不信,您儘可以問問如娘娘。兒臣以爲,這不過是徐淼爲求護住而自作主張的詭計。”
玉嬪不覺疑惑的與如玥對視一眼。如玥微微頷首,坦然道:“不錯,當時皇后騎虎難下,根本顧不上旁的。我也是事後才發覺,徐淼中途偷偷溜走,去請奶孃將‘病’了的四阿哥抱來。皇上憐惜幼子,纔對皇后網開一面。只是這也並不能說明,不是皇后一早授意的。”
“如娘娘。”三阿哥懇求道:“宮裡流言蜚語從來沒有斷過,昔日我長姐的死……綿愷也略有耳聞。可這些年來,皇額娘如何待我,又是如何撫育四弟的,旁人許是不知,可我卻比誰都要清楚。因此,我敢斷定,皇額娘絕不是您所想的那個樣子。”
衆人沉默不語,綿愷憂心無比,繼續道:“如今皇額娘身陷囹圄,美其名曰是養病,但倘若皇阿瑪不收回旨意,根本與冷宮沒有分別。身爲人子,綿愷做不到看着自己的額娘遭罪。就請如娘娘您看在兒臣薄薄一份憐母之心的份兒上,寬恕了皇額孃的罪過吧。兒臣願意代替皇額娘向如娘娘請罪,任憑您責罰。”綿愷跪在瞭如玥面前,揚起一張無比真摯的臉。
如玥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卻有無比的嫉妒皇后,爲何她這樣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