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你真當後宮是你一個人的天下麼?”恩貴人惱羞成怒,不成體統的吼道:“你可別忘了,後宮裡從來不缺你這樣的女子。初貴人不是和你當年一般,真真兒成了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麼!”
“夠了,別發瘋了。”淳嬪一把堵住恩貴人的嘴,不讓她繼續說話。喝令宮人們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快把恩貴人送回宮去。”
如玥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沅琦,你還是不明白我在說什麼。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可以是初貴人,可以是淳嬪,甚至可以是鍾粹宮裡的某某氏。卻偏偏……不會是你!這纔是癥結所在。與其逞一時之快在這裡撒潑,倒不如好好花費點心思,想想該怎麼立足。”
這回輪到沛雙嗤鼻,轉過臉嫌惡的剜了恩貴人一眼:“貴人小主,我們小姐說的對,您還是妄自珍重吧。偌大個後宮,若是連個安身立命之所也沒了,豈非要叫奴才們笑死。”
恩貴人果然如遭雷擊,這一瞬間她當真是萬念俱灰啊。如妃的狠辣,果真名不虛傳,淨朝着人心最痛的地方刺下去。這麼久以來,自己空頂着貴人的名分,卻還是和那些不得皇上召見的秀女一般,屈居在鍾粹宮之內,受盡白眼。
想到這些,恩貴人恨不得隨瞭如妃的願,一頭碰死也就罷了。
淳嬪冷漠的翻了恩貴人一眼,看着她猶霜打了似的模樣,少不得挖苦道:“明知道不是她的對手,你何必要這般自辱。索性如妃沒有真想要你的性命,否則啊,你也得被活活拖去亂葬崗子埋了。”
“你……”恩貴人憤懣的瞪大了雙眼,佈滿血絲的眼中幾許殺意:“走着瞧吧,我偏不信她如妃能一直鴻運高照。縱然我抗衡不了她,也未必就沒有人能抗衡她了。”
聽着恩貴人這話的意思,淳嬪略微有些躊躇到底沒有做聲,終於還是默默的目送如妃走遠。
走了好一會兒,襲兒才覺得身上發了熱。見如妃鼻尖上冒了一層薄薄的香汗,便道:“娘娘您也走熱了吧?不若讓奴婢去備肩輿來?”
如玥搖了搖頭:“這樣走走挺好的,舒活筋骨不說,身上也暖和多了。”
襲兒笑許,轉了話頭勸說道:“恩貴人早已失寵多時,成不了什麼氣候。娘娘您又何必跟她計較?”
“不是我要和她計較,而是後宮裡同她一樣心思的人太多了。我不得不殺雞儆猴。”如玥不以爲意,好似如今這些骯髒污穢的東西很難進入自己的心了。欒兒夭折所帶來的痛楚與孤寂,早已一絲一縷的侵入她的骨髓之中。
慢慢填補成一股涼薄,如同皇帝一般的涼薄,甚至寡情。於是有些麻木,麻木的看慣了生與死。於是乎後宮裡的人心冷暖、世態炎涼更是司空見慣了,再激不起枯竭的心中,半點漣漪。
“娘娘是說,真正想要趁機靠攏您的人,是淳嬪?”襲兒猛然意識到這一點,不覺有些欽佩如玥的心智。“倒是奴婢懵了頭腦,還當是淳嬪也如同莊妃那樣,擎等着看好戲呢。是奴婢把淳嬪想得太淺了,這個時候,她倒是看得清楚了。”
“呸!”沛雙啐了一口,厭惡的有些反胃:“她淳嬪是什麼東西啊。昔日與皇后聯手,幾度要去了咱們的性命,還險些連累了玉貴人。現在可好皇后那頭佔不到好處,就腆着臉往咱們永壽宮要好處來了。當真是無恥至極,臉皮恐怕比那圓明園的宮牆還要厚。”
這也正是如玥鄙薄淳嬪的地方。這麼聽着沛雙譏諷的話,如玥不覺微笑:“你呀,還是一張利嘴不饒人。這些話若不是當面說出來,就只准擱在自己個兒心裡。否則她們又聽不到,還惹得你自己心裡彆扭,何苦!”
襲兒不覺長嘆了一聲,垂下眼瞼哀愁不已。“姑姑這是怎麼了?”如玥憂心的問。
“娘娘這是看透了生死,纔會如此涼薄吧?”話從嘴裡溜出去,襲兒便有些後悔:“奴婢失言了,還請娘娘恕罪。”
如玥幽幽一嘆,停下腳步與襲兒對視:“你說的確是實話,又何罪之有?痛失欒兒,到底使我看透了許多。想要如同昔日那樣寬和待人,怕是再也做不到了。”
沛雙的心因着如玥的話,漸漸涼了下來。方纔一肚子的怨氣,終究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緩緩的沉澱了下去。“小姐,奴婢知道您心裡苦。可再怎麼苦,您也不要爲難自己。”
“我是真相爲難自己一回啊,可惜老天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偏要我活着。活着歷盡苦楚!”如玥的視線有些模糊,卻硬生生的將欲奪眶的淚水嚥了下去。“怕是以後連哭的時候也沒有了吧,方纔襲兒你可嗅到什麼了?”
“什麼也逃不過娘娘您的法眼。”襲兒含了讚許之情,略微朝如玥的耳邊側過臉去,小聲道:“白蘭花的確很香,但是那香味太過濃烈了。倒不像是全爲新鮮的花材熏製的。”
“那還能有什麼?”沛雙不解,眉宇凝結一股疑惑:“難道還有香料不成?”
“聞着的確是有白蘭花香料的氣味,濃烈的過分了些。且不似鮮花材那樣清新,反而沉甸甸的。”襲兒穩住了聲音,疑惑道:“只是細細的聞下去,除了白蘭香料倒也沒有別的什麼了。
奴婢是想,雖然初貴人孕中不宜使用香料,但是說到底白蘭香也沒有什麼害處。奇怪就奇怪在,明明皇上賞了很多鮮活的白蘭花給初貴人,她又何必這般麻煩的用白蘭香來薰呢?難道僅僅是爲了讓這花香更濃郁些,更令妃嬪們吃味兒?”
“不必急着在這一時弄清楚,總歸小心盯着也就是了。”如玥之所以沒有對初貴人上心,多少也因爲她腹中的小生命。孩子是無辜的,額娘又何嘗不是。終其根由,只不過是如玥始終過不了自己的心。
“是呢,奴婢覺着怕是也輪不到咱們操心呢。”沛雙總算說了一句明白話:“想來皇后是最容不下初貴人這一胎的,她哪裡能巴巴的忍受皇上的膝下,再添幾位小阿哥,將來與自己的皇子爭皇位呢。”
如玥忽然想起,欒兒去的第二日皇上攬她入懷時,說的那句話——添個小阿哥。幾乎是情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
沛雙微微一愣,以爲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賠罪:“小姐,您別生氣,沛雙不敢胡嚼了。”
“不是。”如玥斂了心神:“我不過是想起了皇上的話。”略微停頓,如玥又道:“更何況,皇位是二阿哥的,任旁人有多大的本事只怕也奪不去。”
以後的路還很長,很難走。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如玥更覺得自己無所適從了。
從御花園受了氣回來,恩貴人便怎麼也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這些年的辛酸,旁人是無從體會,她卻傻兮兮的以爲總能捱到頭。可偏偏如妃一言便摧毀了她的夢!毀了容對後宮女子來說,就是斷送了前程。再沒有指望了,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可她真的不甘心啊!烏雅沅琦,爲什麼你要這樣命苦?不行,即便是死,也總得拉上幾個墊背的。
越這樣想,恩貴人越是心急,幾乎是一刻也不願意耽誤,就拉着常柔就往儲秀宮去。
常柔哪裡敵得過她這股蠻力,一路上苦口婆心的勸了又勸。“小主,您真的要去麼?您可想清楚了,一旦選擇了這條路,咱們就回不了頭了。何況皇后娘娘若是不肯信咱們,又當如何呢?”
“夠了。有說這些廢話的力氣,不若想想該怎麼說服皇后更好。”恩貴人顯然是吃了秤砣一般,鐵了心的要與如妃對抗到底。
心下也不是沒有細細掂量過,莊妃睿智縝密,又有初貴人的龍胎依仗,自然是不需要自己在身邊出謀獻策。反倒是皇后失了淳嬪的幫襯,身邊正需要有人分憂。雖然徐淼老謀深算,但到底不如女子更清楚脂粉斗的殘酷。
那麼,倘若在此時,能向皇后毛遂自薦了自己,或許收拾瞭如妃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小姐呀,你能不能冷靜一點。”常柔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才掙脫了恩貴人的手。“奴婢斗膽再喚您一聲小姐,希望您能仔細想想。如妃如日東昇,遲早是要復出的。您這樣與她爲敵,到頭來只會白白斷送性命。怎麼不好好的過日子,偏要把自己當成棋子往皇后手裡送呢!”
“常柔,後宮裡哪裡會有什麼好日子可過?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臉側,你看看我這一塊傷疤,你看看我今時今日的樣子。叫我怎麼能嚥下這口氣!
更何況,當年若不是她如妃與皇后聯手,妄圖嫁禍瓜爾佳氏推莊妃滾落長梯,莊妃的龍胎怎麼會沒有。我的臉又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她纔是罪魁禍首,她才該死!”恩貴人又氣又恨,渾身顫慄不已。
常柔驚愕的口麻舌木,好不容才能說出話來:“小姐,您這些話,是聽誰渾說的?指控皇后與如妃毒害莊妃的皇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