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玄機山莊越來越有意思了,我果然沒有白來一趟。”路小山悠然坐在石凳上,清晨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臉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靈越端着一杯清茶,仔仔細細將昨夜的情景回憶了一遍。
“你相信莊公子所說的話嗎?”她想起,昨夜火光甚微,但是也能清晰看見公子的白衣上所染都是血跡。
“相信。”路小山回答得十分乾脆,“我想不出一個貴公子有什麼理由半夜去殺一個新來的侍女。”
這倒是個好理由。
“你認爲昨天聽到的怪叫到底是什麼?”他望着她沐浴在朝陽裡的臉,更顯清妍無雙。
“你認爲呢?”靈越狡黠一笑,將問題原封不動地踢回去。
“從腳印看,像是狼狗之類。”路小山的眉毛生得很濃,挑起來的時候如同翠峰,令他的眼睛更加黑亮,“一般的狗沒有那麼大的身形,那個嚎叫很像狼,但是管家卻說從沒見過狼。”
“你不覺得好奇嗎? 一個新來的侍女爲什麼半夜要到山莊禁地?”靈越回想起那個侍女的臉,瞳孔放大,面容扭曲,顯然恐懼至極。
“這就不得而知了。”路小山的嘴角微微向上,便是不笑也帶着三分笑意, “也許她是玄機山莊仇家派來的奸細?”
靈越低頭思索,若是奸細,也未免太心急了,也太點背了,第一天就出師未捷身先死。
“昨夜還死了一個。”正在擺放早餐的巧兒忽然插嘴道,靈越差點將一口茶噴了出來。 “昨夜一共死了兩個?”
巧兒點點頭,臉上尚有餘悸,“早上天還矇矇亮的時候,園丁柳大叔起來幹工,遠遠看見花園噴水池的水竟然是紅色的,走過去一看,嚇得魂飛魄散,原來是一個人倒栽蔥在池子裡,流了不少血,池子都染紅了……我剛路過的時候,公子和管家他們都在那查看呢。”
“看清楚死的是什麼人了嗎?”靈越問。
“撈起來血肉模糊的一團,我吐還來不及,哪裡敢看?遠遠聽得公子似乎在說,跟昨夜死的那個侍女一樣……”
靈越和路小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起身,朝花園飛奔而去。
兩人從朧月居飛奔而出,出門穿過一片如煙的柳林,越過一座石橋,幾塊巨大的石頭堆成一個拱門,門上刻着三個大字:“園中園”,上面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爬滿了碧綠的藤蘿,在這夏日更是綠意森森。拱門之內更是另有洞天,乃是一處雅緻新奇的花園,中間有一座巨大的噴水池,池心的機關引着活水,循環往復,日夜不息,雪白的水浪如同數道白練衝到半空,又化爲漫天飛雨噴灑而下,十分壯觀。若是在深夜,此處的確不易被人察覺,難怪昨夜沒有人發現。
此刻,那噴泉高高噴起的不是白水練,而是詭異的血水!
在夏日濃烈的陽光照射下,說不出的觸目驚心!空氣中甚至流淌着一種可怖的血腥之氣。
池子裡的屍體已經撈了起來,溼噠噠地放在地上,水漬浸染了一地。屍體在水裡浸了一夜,腫脹得難以辨認,散發出陣陣惡臭。他也穿着下人的服色,喉嚨同樣被撕開,血已然放幹了,身上的爪痕和齒印清晰可見。
莊妙融見他們前來,招呼道:“小山兄,靈越姑娘。”上官鵬依舊冷着一張臉,不過是略略朝他們點頭致意。
“這個人是誰?”靈越蹲下去,仔細查看那具屍體。
上官鵬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回答,“這也是府裡的下人,名叫王成。”
“也是新來的?”
“不,他來了大約有一年。”
“看樣子,跟昨天那個叫桂枝的侍女死得一樣,似乎是被什麼猛獸襲擊了,還被吸乾了血。”路小山也蹲下來,湊近去看屍體的喉嚨。
靈越的眼角微微一瞥,忽然發現池邊有半個清晰的足印。
“看,那邊有個腳印!看起來跟昨天晚上發現的腳印一樣。”她走過去,用手比照了一下,詫異道:“不對,比昨天的足印要小些。難道猛獸不止一隻?”
莊妙融皺眉看着上官鵬,“上官叔叔,你昨夜派人巡查山莊,可有什麼發現?”
上官鵬搖搖頭,“屬下昨夜帶着整個山莊的人,上上下下將山莊搜尋了一遍,就連偏僻無人居住的庭院也未漏過,並未發現有野獸蹤跡。”
靈越心想,山莊上下,只有禁地未搜,十之八九都跑到後面的禁地了。
“是誰第一個發現了屍體?”靈越明知故問,上官鵬指着遠處花叢間兀自發抖的一箇中年漢子回答,“就是他,柳七!他是府裡的園丁。”
“柳七,過來一下!”他叫了一聲,那柳七弓着背,瑟瑟發抖地走了過來。
“柳叔,不過我是好奇多問幾句,你不必緊張。”靈越溫和地笑笑,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明豔如夏花。
柳七看得有一剎那失神,心下稍安,“小姐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你大概什麼時候發現屍體的?”
“嗯……大概是卯正時分,我年紀大了睡不着,習慣早早起牀幹活。”
“當時只看到屍體嗎?周圍有沒有什麼人或者異常的動靜?”
“沒有,我一起牀,就去工具房裡拿東西,遠遠就看見噴泉的顏色不同尋常,走過去一看,就看見了這人栽在裡面,我大着膽子扯出來一看,血肉模糊的,頭都快斷了……”他幾乎要忍不住嘔吐。
“昨夜你睡得很沉嗎?”
“沒有,天熱我喝了不少水,晚上總要起夜……”他當着這美麗的姑娘忽而忸怩起來,但那雙沉靜的眼睛裡絲毫沒有少女的羞澀,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那你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我想想……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有沒有聽到狼嚎或者怪獸的聲響?”
“這個……小姐,這座噴泉日夜噴水,嘩啦啦的流水聲響不斷,我在屋子裡,很難聽到什麼聲響的……”
的確,他們此刻站的地方,在噴泉池尚有幾步距離,若是在站在池中,野獸撲來撕咬,就算有嚎叫,或是求救之聲,恐怕都會被巨大的流水之聲掩蓋。
她正自沉吟,卻見莊妙融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有所思。路小山卻望着巨大的噴泉呆立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山莊一夜之中有兩個人遇害,是否上報了夫人?”莊妙融的聲音忽然遊移不定起來。
“夫人昨夜早早安睡了,屬下不敢驚擾。方纔得知夫人已經起身,屬下立刻使人通稟了。”上官鵬慢慢說着,眼睛卻盯着莊妙融的身後,忽然閃現出異樣的光亮。
靈越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遙遙一個麗人緩步而來,烏髮如雲,明眸善睞,不是別人,正是昔日武林第一美人莊夫人,她看來昨晚休息得很好,身着一襲玫瑰紫的夏衫,容光煥發,更見麗質天成,哪兒有半分老態?
“母親!”莊妙融忙斂手問安。
莊夫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嗯了一聲,美麗的眼睛環顧了衆人,終在上官鵬身上落定,“可曾捉到那害人的猛獸了?”
上官鵬垂首,“屬下無能,不曾捉到。”
莊夫人明媚的眼波閃動,沉聲道:“我一路走來,聽到下人們聚在一起,背地裡議論紛紛,妄自猜度,飛短流長。你傳令下去,若誰再妄自猜測,聚衆搬弄是非,敗壞山莊名聲,一律割了舌頭逐出山莊。” 她的語氣森然,不怒自威。
上官鵬忙應聲稱是,即刻派了人去傳令。
莊妙融略一遲疑,“母親,聽上官叔叔所言,莊子裡並無野獸蹤跡,想來是逃入禁地了。不知可否……”
“禁地不可入!”莊夫人想都不想厲聲打斷了他的話,“這是莊家先祖留下的遺訓,你是莊家未來的繼承人,莫非你當成了耳旁風?”
莊妙融被母親當衆不留情面地斥責,溫潤如玉的臉上頓時一僵,嘴脣微微顯出一絲蒼白,現場氣氛說不出來的尷尬。
衆人立在夏日蔥蘢的樹蔭之下,只聽到鳴蟬在枝葉間偶爾稀疏一兩聲。
上官鵬的聲音傳來,“夫人,我們可派人手守在禁地,守株待兔。若野獸再出來,射殺即可。”
莊夫人向上官鵬微微一笑,猶如春風破冰,“還是你想得周到。”
她一閃而過的笑容如此明豔逼人,靈越發現,一向面無表情的上官鵬居然眸色略動。
如此壓抑的氣氛之下,居然傳來一陣睏倦至極的哈欠聲。
原來路小山旁若無人地伸了一個懶腰。
見莊夫人瞠目而視,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毫無羞色,滿不在乎地說,“抱歉,昨夜沒睡好……”
莊夫人轉過了臉,不再睬他。
他帶着懶散的神情,拍拍莊妙融的肩膀,“莊兄,聽大小姐說,你的弦月居寶貝甚多,不知可否前往一觀?”
莊妙融的尷尬神色漸消,神態自若,含笑點頭,“小山兄,靈越姑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