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越順着她的視線望去,莊月明不知道何時悄然立在梧桐樹下,烏髮如雲,堆積成小重山,金色的髮飾在陽光下明滅生輝,一身淡淡紫色衣衫,在風中微微擺動,一眼望去宛如一幅天成的美人圖。身後靜靜陪伴而立的,正是不苟言笑的管家上官龍。
莊月明疾步走近,明豔的容顏彷彿罩上了一層陰沉的烏雲,她冷冷的目光掃來,帶着冰雪般的寒意。
她將路小山和靈越審視了一番,開口便帶着幾分幽幽的恨意, “果然是你們出來了!那個賤人呢?”
路小山喟然一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莊月明怒目而視,眼光裡幾乎竄出火來,“住口!我們玄機山莊的家事,何需你一個無名小卒來置喙?”
上官龍湊過來,溫和耳語,“二小姐還在地牢,並未跟隨而出。”
莊月明面色稍緩,哼了一聲,“算她識相。”
她掃了一眼莊妙而,微微皺起娥眉,“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她雖然語帶薄嗔,卻自有一番親切的意味,並無責怪之意。
莊妙而在路小山雪亮的匕首之下一動不敢動,只是柔聲撒嬌,“孃親!他們合夥欺負女兒,還說要劃花女兒的臉!孃親,你快點把他們殺掉……”
莊夫人冷冷地盯着路小山,“你有什麼條件,儘管說,不要傷害我的女兒。若是敢動妙而一根毫毛,我必傾盡山莊之力,令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目光慢慢掃過路小山和靈越,一字一句,若淬了毒。
路小山迎着那狠毒的目光,波瀾不驚,淡淡道:“夫人言重了,我這個無名小卒只要大小姐告訴我師兄宋春山的下落。”
“宋春山?”莊夫人皺眉凝思,半晌回答,“我沒見過此人。”
“他特意來到玄機山莊,向你提親,求娶你的女兒。”靈越不由自主道。
她心想,這莊家母女各個都是裝模作樣的高手。
莊月明嘴角一彎,笑容裡帶着三分高傲,三分不屑,“是麼? 只是前來山莊求娶妙而的年輕人每日絡繹不絕,我哪裡記得住?”
上官龍忽然出言提醒,“他是福慧那個老傢伙的俗家弟子。”
靈越訝然看着路小山,他的眸色一深,定定地看着上官龍,“你見過我師兄?”
上官龍面無表情,“我不但見過,還跟他交過手,你的身法似乎更勝他一籌。”原來他早在一側偷窺多時。
路小山面色一寒,眸光如同手中的匕首,雪亮生寒:“是你殺了他?”
上官龍神色不動,淡然道:“不曾。”說罷負手而立。
莊夫人雙眉微微蹙起,轉向女兒,“妙而,你說。”
莊妙而臉上閃過異色,道:“他……他……”
“他怎麼樣了?”路小山追問道。
莊妙而將櫻脣咬得失去血色:“那夜……他忽然瘋了,跑進地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她想起宋春山當時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絕望,還有深沉至極的悲哀。她忽然有那麼一絲絲後悔,也許不應該嚇唬宋春山,雖然他令她心煩,但是他的手真的很會彈琵琶……
路小山和靈越對視一眼,臉色均是一沉。他們同時想到地道里遍地閃着綠光的屍骨。那堆積如山的無名屍骨,其中的某一具,也許就是宋春山吧……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你現在可以放開了我吧?”莊妙而可憐巴巴地望着路小山,眼中露出的哀懇之色足以令冰山融化。
路小山眼光閃動,乾脆利落地拒絕:“恐怕不能。”
“你!”莊夫人豔麗絕倫的臉上怒氣隱現,她轉而斥道:“你們都退下!”
邊上的大漢們本是舉着刀劍,劍拔弩張,聞言片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孃親……”莊妙而叫道,“快點救我。”
路小山用匕首抵緊她的脖子,“大小姐,我們出了山莊,自會放你。”
“嗚……”莊妙而忽然發出一聲聲古怪的嚎叫,隨即渾身顫抖起來,如同篩糠一般,兩隻美妙動人的眼睛變得血紅,如同,身體猛然開始膨大,迎風一展,身量頓時高了一倍。
她竟然變成狼人的模樣!
靈越暗叫一聲不好,閃身後退,路小山猝不及防,被她一爪掀飛,在空中身形略頓,墜於地面後退數步方纔落定。
莊妙而發出一聲狼嚎,轉而朝靈越襲來。
“靈越小心!”隨着路小山一聲驚慌的喊叫,下一刻靈越已經感覺到一股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不及細想,她袖中的毒針連環齊發,有如牛毛,銀芒閃閃,已然盡數而出。
那狼人淒厲的長嚎,縱身朝靈越撲來,眼看着如同玉山傾倒,靈越心下惻然,就在狼人的巨大身軀即將壓頂之際,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砰砰!耳邊傳來兩聲悶響,原來是路小山臨空飛至,凌厲的兩掌用盡全力,將狼人打飛出去。靈越頓覺身上一輕,手臂上卻烈烈生痛起來,低頭一看,幾道抓痕幾乎見骨,血流汩汩而出。
“你受傷了!”路小山驚呼出聲,他將雪白的中衣下襬一撕,隨即將傷口緊緊包裹起來,一連聲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靈越忍住痛,“先別管我!”
莊妙而已然中了毒針,蜷在地上,身體逐漸縮小,發出陣陣哀嚎。莊夫人急步趕過去,將她摟在懷裡,見她面色發黑,氣息全無。她擡頭盯着靈越,眼睛幾裡幾乎噴出火來,十分憤然:“你這毒婦,給我的妙而下了什麼毒?”
靈越痛得幾乎要掉下眼淚,怒道:“反正一時半會死不了!”
莊月明憤恨地盯着兩人,“我本想放你們一馬,看來現在是不能讓你們活着離開玄機山莊了。”
她的一雙美目凝望着上官龍,“莫要讓我失望。”
上官龍本挺立得如同一棵松樹,在她的目光裡逐漸變得柔和,柔聲道:“我何曾讓你失望過?”
他緩緩挽起了衣袖,露出潔白的手臂。
他用右手在左手臂上輕輕一撕,手臂上的皮膚頓時被撕下,卻未流血。
“人皮手套?”靈越目瞪口呆。
路小山在她耳邊低聲道:“這下麻煩了!”
那脫去手套的左臂,原來是一片瑩瑩的綠色,光澤流動,十分詭異。
“原來你是江湖上名噪一時的玉魔手方迪!”路小山的表情十分奇異,“可是,你不是十幾年前就銷聲匿跡了嗎?”
上官龍,不,應該是玉魔手方迪忽然笑了,隨着這一笑,他的面容漸漸不再僵硬,變得無比生動起來。
就在一瞬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不可否認的是,玉魔手方迪算得上是個俊美的男子。
如果莊妙融的侍從如意稱心在此,肯定會驚得下巴會掉下來吧? 他一定想不到,多年不會笑的上官管家不笑則已,笑起來判若兩人,宛如春風。
“你竟然能認出我來。”方迪眉毛一揚,微微一笑,“不愧是福慧的徒弟。老傢伙還沒死吧?”
路小山面上露出崇敬之色,“託你的洪福,他老人家還活得精神得很,再活個七八十年也沒問題。”
方迪收斂起笑容,冷冷道:“昔日那老傢伙自命正義,將我窮追不捨,不但右手之功全廢,還差點死在他的清風十三式下。若非小姐搭救,將我隱身於玄機山莊,我恐怕早已化爲白骨。”
路小山反駁,“方迪,你這隻玉魔手,昔日摧殘了多少武林同道方纔練成?我師父替武林除害,善莫大焉,功德無量。”
方迪冷哼一聲,“這十幾年來,幸虧機緣巧合,老傢伙廢了我的右手,我卻重新練成了左手。”
路小山凝視着他那隻綠瑩瑩的手臂,神情哀痛:“我師兄,是否也被你練了手?”
方迪呵呵大笑起來,顯得十分開心,他輕快道:“活該這小子送上門來,正好助我一臂之力。說起來,我要謝謝福慧那個老傢伙,**出一個好徒弟,讓我少費了好多功夫。”
路小山的拳頭漸漸攥起,顯然怒意正在蓬髮。
他打斷了方迪的笑聲,朗道:“那就讓我領教一下你的玉魔手。”
方迪露出一絲嘲諷, “那你最好練成了老傢伙的清風十三式……”
話語間,他手臂上的光芒大盛,瑩瑩的綠光彷彿鬼火一般,陡然閃動,形成光環,越來越大,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要將人吸引而入。
路小山巋然不動,周身氣息隱隱流動,猶如清風拂面,明月流輝。
那幽綠的光環甫一觸到路小山的氣息,如燭火迎風,跳了幾跳,幾乎熄滅。
方迪驚道:“這……這不可能……”
又運功催動,光環光芒大盛,他一躍而起,手中連出殺招,既快如閃電,又萬分凌厲。但每次雷霆之勢,均被路小山順勢而爲,化爲無形,狂風暴雨頓成徐徐清風。
忽聽得咔擦一聲脆響,方迪發出一聲慘叫,跌坐在地,左臂光芒頓消,無力垂落在肩膀。
路小山整頓呼吸,微微笑道:“脫臼而已,不用叫得那麼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