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船慢慢在一處寧靜的湖面停靠下來。
靈越看着船方纔明明路過一個繁華的碼頭卻不停靠,好奇地問小吉祥,“船停靠在碼頭不是更方便嗎?爲什麼要泊在這裡呢?”
小吉祥捂着胸口,露出害怕的神情,“小姐,這個碼頭被一個叫飛龍幫的人控制着。聽說飛龍幫的人個個凶神惡煞,又跟我們大風鏢局有些過節,夫人說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寧願停到這裡來。”
靈越點點頭,她看着窗外有些百無聊賴,很想出去走走。
想不到小吉祥這次沒有阻攔,爽快地答應了。
“夫人說,小姐好像好了許多,也不用天天悶在船艙裡,出來走走也好,說不定一下子把事情全記起來了呢?”
靈越苦笑不得,只得連連點頭,“小吉祥,你說得很對,我們出去吧。”
小吉祥扶着她,出了艙門,沿着舷梯,登上了甲板。甲板上有一個船工正在整理繩結,見到二人上來,忙停下來垂首向靈越行禮: “大小姐安好!”
靈越看着眼前的船工,他大約四十來歲,皮膚黝黑,一雙眼睛顯得既誠懇又老實。靈越盯着他半晌,他神色安然,不見任何慌張。
“你認識我?”靈越不經意地問。
船工的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彷彿這個問題十分離奇,帶着笑意回答,“大小姐,我胡長髮在裴家做工十幾年了,怎能不認識小姐呢?”
“十幾年?那你說說,我是哪一年出生的?”
“小姐說笑了,如果長髮沒記錯的話,小姐是永寧三年夏天出生的,那一年久旱無雨,大河眼看快要露出牀牙子,我們大風鏢局接了一趟鏢,原計劃走水路,貨物滯留碼頭多日,總鏢頭急得團團轉,誰知小姐剛呱呱墜地,就雷電交加下起大雨來,足足下了三天三雨,江河水滿,一路順風。我們大風鏢局的人,哪個不說大小姐是福星呢?”
他表情自然真誠,不似作僞裝。靈越頭痛起來,正欲再問,小吉祥拉拉她的衣袖,“小姐,你莫不是連長髮叔也忘記了?他還抱過你呢!”
靈越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到船頭,仰望着天空。夕陽如同一團雞蛋黃落在天邊,一叢一叢的蘆葦猶如夕陽中的新娘,含羞而立。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詩中的美景,近在眼前,她卻無心欣賞,淡淡的惆悵浸染了心田。
小吉祥看着天邊的雲彩在風中急速行走,一會變幻成生着雙翼的飛馬,一會變幻成怪異的巨人,倏然又被吹散,不見蹤影。她倚着欄杆,微微嘆了口氣道:“這麼美的夕陽,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看見。”
靈越聽出她淡淡的憂愁,不覺心中一動,“以後自然是想看就看,這樣的夕陽哪裡就看不到呢?”
小吉祥看着她,將頭靠過來,“小姐,過幾日你就要嫁入姑蘇慕容家了。慕容家規矩森嚴,做他家的媳婦怎比得上在我們裴家自在如意呢?”
什麼?靈越簡直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小吉祥將頭擡起來,柔柔看着她的目光裡充滿了憐惜,“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不願意嫁入慕容家……”
“等等,誰說我要嫁入什麼姑蘇慕容家?”靈越的心口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忍不住推開小吉祥,“我根本就不是什麼裴家大小姐……”
“小姐,你又來了!”小吉祥急得跳腳,“你一直裝瘋賣傻,就是爲了逃避嫁給慕容白!”
我裝瘋賣傻?
靈越爲之氣結,又聽到小吉祥道,“小姐,你上次爲了拒婚,一氣之下跳了一回水,差點死掉。夫人沒辦法,腆着臉親自去姑蘇慕容家退親,慕容家根本就不見夫人,只撂下一句話:你裴之翠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要死要活,悉聽尊便。如今只能認命了……”
靈越一怔,一種奇怪的感覺漫過心頭,一時間搖擺不定起來。難道她真的是什麼裴之翠? 她想起花間藥典上曾記載的一種怪異之病,名喚離魂症。莫非那裴之翠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又或者她現在的這具身體,竟是那翡之翠的?
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嚇了一跳,於是顫抖着聲音問,“小吉祥,我問問你,你口口聲聲說我是裴家大小姐,那裴家的大小姐身上有什麼顯著的特徵嗎?
小吉祥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她嘆了口氣,握住靈越的手,將寬鬆的衣袖輕輕一卷,露出一段欺霜賽雪的手臂來,那靠近肩膀的上臂彎處有一個梅花形的疤痕。
“看到了嗎?小姐小時候貪玩,不小心撞到夫人房裡正在熨衣服的燙鬥上。那燙鬥上雕着凸起來的梅花,好巧不巧就留下這個印子……”
靈越如遭雷擊一般,她從未注意到自己的身上竟有這麼一個疤痕。這個疤痕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 她使勁擦了擦,非描非畫,真真切切是一個疤痕,而且絕非新鮮,望之足足是數年的舊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