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日頭西落,照在神樓街鱗次櫛比的招牌上,猶如鋪上了一層金色。頭上的天空卻是一片澄澈的藍,襯得雲朵雪一樣的白。
神樓街一帶乃是瀘州的繁華地帶,所居住的人家非富即貴。一條寬闊筆直的大道,如同楚河漢界一般,將整個區域劃分爲兩半,一半富商雲集,一半高官顯要,並無尋常百姓人家。
靈越已經在這神樓街逛了幾個來回,此刻坐在街頭的大柳樹下等得百無聊賴。
這該死的寸心,非要她陪着出府,說是帶她出來見識一下瀘州城的繁華,看看眼界。出府不久,他便藉故鬼鬼祟祟地不見了,約好一個時辰後在此回合,現在已然過了兩柱香的時間,還是不見影子。
靈越索性進了路旁的一個茶樓,施施然叫了一碗茶、幾碟點心,並一盤瓜子消磨時間。
身材矮胖的茶博士十分殷勤,笑眯眯將靈越打量一番,便道:“聽口音,客官是外地人吧?”
靈越含笑,“正是!你們瀘州繁華富庶,是個好地方啊!”
“那是!”茶博士手腳麻利地擺放碟盤,嘴巴也不閒着,“我們瀘州州城可是供着活財神吶!”
“哦?活財神?”
“呵呵,客官有所不知吧,沈萬山老爺可不是我們瀘州城裡的活財神?他手裡可是握着一個聚寶盆啊!”
“聚寶盆?”靈越笑了起來,心想這都是傳說,真要有個聚寶盆,沈家又何必做漕運置鋪子,只需要源源不斷取錢便是。
“客官,看你的樣子,這是不信吶!”茶博士觀言察色,繼續說,“這個聚寶盆可不是你想的那個聚寶盆啊!”
“那是?”靈越被他的羅圈話繞暈了。
“你順着着神樓街往東走到盡頭便是鏡湖,你去遊過湖吧?是不是波光粼粼,風光秀美?那鏡湖之東,據說乃是風水寶地,地形猶如一個聚寶盆。沈老爺家便坐落在聚寶盆中,寶盆遇水生財,所以沈家那麼有錢哪!”
原來是風水之說。靈越微微點頭,“如今這半個瀘州城都姓沈吧?”
“可不是,沈老爺的鋪子多,田地多,錢多,還有一樣東西也多……”茶博士露出詭秘的神情。
“什麼東西多?”靈越好奇地問。
“女人多呀!"他嘿嘿笑了起來,乾脆一屁股坐在靈越旁邊的長凳上,細說分明,“這瀘州城裡誰不知道沈萬山老爺最愛美人?就說原配李夫人吧,長得那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我們沈老爺那時尚未發跡,無意中在香疊寺見了當時的李小姐一面,神魂顛倒,央了父母遣媒去李家說親。”
“那時李家可是名門世家,沈老爺家祖上雖也出過高官,門第清貴,到了沈太爺這一輩,已是家道中落,李家哪裡看得上沈老爺這個窮小子?幾次都把媒人打了出來。後來沈老爺親自上門,愣是把李老爺和夫人說動了。”茶博士拉開說書先生的架勢。
“你猜怎的? 原來那李小姐也見過沈老爺,芳心暗許。爹孃拗不過,定下三年之約,要沈老爺混出一番名頭來方纔許婚。”
“也不知道他怎麼就有那麼好的本事,開了絲綢店,開一家火一家,很快擠兌得城裡的老字號都活不下去了,三年之後,沈老爺果然出人頭地,抱得美人歸啊。”
“那李小姐嫁過來之後,沈老爺如虎添翼,憑着李家的人脈,產業越發大了,我們廬州城裡竟有一半產業是沈家的的了。李夫人生了一兒一女,可惜天妒紅顏吶……”
“發生了何事?”靈越心頭一緊。
“那一年,她去靈山寺上香,不知怎的,馬車竟翻下了懸崖……可憐當時沈大小姐也在車上,才十二歲就一命嗚呼了,夫人命大,摔在半山腰的樹上,救上來也是奄奄一息。癱在牀上捱了幾個月終究香消玉殞了!"
茶博士將沈萬山的發家史講得繪聲繪色,竟將周圍喝茶的人都吸引過來,紛紛圍坐在靈越的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沈家的趣聞來。
一個馬臉的漢子道:“話說沈萬山老爺的二夫人,那也是一個美人!原來是白家的女兒。那白家幾代在瀘州賣絲綢,鋪子也不少,家底殷實,門第兒也不錯。白老闆疼愛自己的女兒,生意經那也是口授親傳,還讓她自己也管着幾個鋪子,當小老闆。我還見過呢,長得明豔動人,說話那個爽利勁兒,好比一個小辣椒,夠味!”說完還吧唧了一下嘴,衆人哈哈大笑起來。
“白家的女兒,門第家底兒都不錯,怎麼會嫁給沈萬山做小呢? 那豈不是太委屈了?”有人不解。
“哎,這世間一字,情字最妙。沈老爺當年擠兌得其他字號都活不下去了,那白家也在其中之列。白小姐心中不平,帶着夥計找沈老爺問罪,誰知不打不相識,兩人一來二去竟有了情……白老爺倒是想把女兒高嫁呢,奈何女兒認準了沈老爺,寧願伏低做妾,也要跟着沈老爺啊……”說話的人悠悠嘆息,似詳知內情。
又有人接道:“二夫人也是個能生養的,一進門就跟沈家生了兩位公子,一個女兒呢!沈家真真的人丁興旺。說起美貌來,我們的沈老爺還有一朵十分鐘愛的解語花,你道是誰?”
衆人齊聲催促:“休賣關子,快講!快講!” 那人眨眼道:“那美妾原是伺候已故夫人的,聽說溫柔如水,美豔窈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入了沈老爺的眼!”
有人道:“焉知不是李夫人爲了爭寵,主動尋摸來的?”剛纔那人搖頭道:“我看不是,傳言李夫人生性嫉妒,容不得沈老爺有衆多鶯鶯燕燕……”又刻意壓低了聲音十分詭秘,“聽說當年要不是二夫人懷有身孕,還未必進得了沈家門呢。聽說李夫人和沈老爺差點生分了……””
“二夫人卻賢惠得很,知道自家老爺愛美人,特意選了一隊美女送上,環肥燕瘦,個個都是絕色。真真比我家那個母老虎強過百倍……”又有人酸溜溜道。
忽一人高聲笑道:“諸君所講的這些俱是舊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