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嬌媚的雙眼凝望枕邊的男人,他的眸中燃燒着熱烈的火。
“夫君,那你是更愛我以前呢,還是更愛我現在呢?”
“只要是你,我都愛……”他笑着撫摸着她的臉,只當是她的玩笑。
她的心頭又如中了一箭般生痛。原來在飛揚的心中,她和玉煙是一樣的啊!不,不可能,明明是她先遇到他的,明明他曾愛她入骨,他應該將早逝的情人永遠銘記,刻入心頭,從此之後無人配與她相提並論纔是……玉煙,憑什麼與自己一樣呢?
“郎君,你覺得我現在像不像……姐姐呢?”她不死心地問。
飛揚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停止了呼吸,良久才用一種夢囈般的語氣輕不可聞地道,“玉煙,你的姐姐已經離開多年了,我已經放下了,你還不能放下嗎?”
這極輕極輕的一句話,落入她的耳中,卻像泰山壓頂般將她擊垮。
“我已經放下了……”飛揚的話如魔咒一般盤旋在她的頭頂。
“你……”她還要說什麼,飛揚卻吻過來,糾纏的口舌令她無法呼吸,也無法繼續。
“我們從此不提姐姐了好嗎?”飛揚摟住了她的楊柳般的腰肢,“玉煙,你只需要記住,我現在是有多麼地愛你……玉煙!玉煙啊!我願意此刻爲你死去……”
他一遍一遍呼喚着玉煙,熱烈地親吻她流着熱淚的眼睛,溫柔撫摸着她玲瓏美麗的身體,像兩尾不斷碰撞的魚,無盡纏綿,抵死溫存。
他不知道,她的心在方纔已裂開千萬道傷痕,只需輕輕一碰,那空虛的外殼便化爲齏粉……
那一夜飄忽的燈火漸漸遠去,耳邊的哭聲異常分明起來。那是玉煙的哭聲,已然嘶啞,如同鬼哭狼嚎,如同一隻手,將她從那心碎而恥辱的回憶中拉扯了出來。
悽惶、悲傷、愧疚……這些紛亂的情緒剎那間煙消雲散,只留下漫漫的恨意。她冷冷地望着機關窗口,不屑再與玉煙說一句話。
上官龍揹着燈火,靜默地看着她,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是譏笑呢,還是同情呢,無論是哪個,都令她更加心煩意亂。
“公子請來的兩個人好像在底下的密室裡……”他緩緩地說。
“你不是把那好奇多事的姑娘打暈丟進暗道了嗎?”她皺着眉頭,往一個小小的窗口向底下張望。只看到玉煙披頭散髮坐在地上,形似癲狂。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影。
“這是我的猜測,二小姐平日食量很小,依照吩咐送下的飯例,她只食用少許,有時原封不多地送回來。這幾日守衛說,送下去的飯菜、湯水以及瓜果,都吃了很多,有時還吃得乾乾淨淨。這豈不令人生疑?”上官龍果然細緻入微。
“哼,既然如此,就讓他們陪着她,一起在這個活地獄裡過一輩子吧。”她冷哼着,上官龍的眼眸似在黑暗中眨了眨,“那豈非太優待那兩個人了? 不過這樣也好,下個滿月之夜,夫人不必費心去找食物了。”
“很好……”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轉身離開。
他們說話的聲音卻低沉,卻未刻意避開機關傳音管道,模模糊糊地傳到地牢之中,靈越和路小山聽了,雖是聽到了清晰地片言隻語,卻已然猜到了內容,彼此看了一眼,眼中俱寫着兩個字:“慘了!”
“我認得你的聲音!是你!”莊玉煙本在哭泣,忽然激動地站起身來,對着頭頂瘋狂大喊, “上官龍! 就是你,就是你當年放出了姐姐,對不對? 就是你!”
上官龍卻沉默不語,沒有任何迴應。靈越漸聽得齒輪啓動,洞口倏然關閉,頭頂的聲音漸漸消失,山洞之中寂然一片。
莊玉煙頹然倒在地上,哀哀痛哭。
靈越和路小山不約而同嘆了一口氣,從暗處快步走了出來。
莊玉煙長髮委地,花白如殘雪,容顏暗淡,額上的血色慘不忍睹。二人忙將她扶到牀上坐下,靈越找來面巾,小心用水罐裡的飲水侵溼,輕輕地爲她清理傷口。
她動作輕柔,萬分小心,唯恐莊玉煙疼痛難忍。誰知道莊玉煙如同泥塑的一般,木然地坐着,一動不動,好像失去了一切感受。
靈越知她一日之中,所受打擊過重,任何安慰之詞對她來說蒼白無力,於是索性默不作聲,所幸靈越隨身攜帶的止血藥粉還有少許藏在腰帶的油紙包裡,於是給莊玉煙覆上,用布巾包紮了。
路小山立在旁邊,看她動作嫺熟,就像曾經做過千遍萬遍似的。彎下的身影是起伏優美的一道曲線。他的嘴角輕輕盪開了層層漣漪。
靈越將莊玉煙輕輕放倒,替她蓋上被子。她那木然的眸子裡,似乎了無生趣,令靈越心中一驚。
“阿越……”路小山輕輕喚她,聲音就像夏夜吹過的風。
“嗯?”她迴應着,心不知不覺就像夏夜風吹過的茉莉花,緩緩盛開。
“我們就要被莊月明吃了,怎麼辦呢?”他帶着抑不住的笑意問,哪裡看得出什麼害怕?
“那讓上官龍給你加點花椒大料……”她沒好氣地看着他。
“我更喜歡紅燒……”他呵呵一笑。挨着她坐在池邊,一起凝視着寒潭。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離八月十五還有多久……”靈越想起錦娘之約,有些焦急。
“你害怕了……?”他不知道這個約定,當然她也從來沒跟他提起過。
他在她的臉上沒有看到懼色,只看到焦慮,飛快就明白過來,“你在八月十五有什麼要事嗎?”
她咬着嘴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可以告訴他。
手忽然被握緊了,扣進了另一隻手裡,帶着溫暖,令人踏實心安。
“阿越,不能告訴我嗎,我們……”他的眼裡涌起一抹柔情,“我們跟以前不同了……”
靈越怔住了。是啊,他們已經不同了,他曾經抱着她在地道中艱難前行,她曾躺在他的臂彎聽着那急促分明的心跳,耳鬢廝磨,肌膚交接。
可是……可是……她將嘴脣咬得更緊,如同一顆敏感羞怯的蚌殼,更加將自己緊緊封閉。
她靜默地望着這一方寒潭,而他帶着不安,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寒潭裡閃着幽幽藍光,間或有水花一蕩,似有小魚吐泡泡。
靈越的眼神倏然亮如明燈,她歡喜地望着他,令他的心跳到嗓子眼上,“什麼?”
“有魚,有魚啊!”她興奮地說着。
路小山的心黯然地跳回了胸腔,看着她孩子般雀躍的神情,笑道:“莫非想魚吃了,如此驚喜? 等我們出了這鬼地方,我帶你去吃全魚宴去。”又舔舔嘴脣道:“說起全魚宴,莫過於松濤湖畔的松濤酒樓爲最佳。”
靈越笑盈盈地看着他,心中飛快地想,這寒潭似乎並非死水,而是活水,既如此,水從哪裡來?莫非當初設計機關的人在潭底留了一個出口?
路小山見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明眸燦燦,如同暗夜珍珠,光輝至極,他嘻笑的神情慢慢定住了,慢慢臉上浮起一層不易覺察的紅暈。
這傢伙,竟然也會臉紅?
她忽然想起在地道之中他偷吻自己的秀髮,竟敢對她如此輕薄,不由計上心來。
她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在意地問:“路小山,你會游泳嗎?”
路小山臉上還帶着微紅,“會啊。“
“會潛水嗎?”
“不在話下。”他得意洋洋。
“那我就放心了!”她說罷,猛然將他一腳踢去,只聽得撲通一聲水響,他猝不及防一下跌入水潭,濺起層層水花。不到片刻,他溼漉漉從水中站起,原來那寒潭邊上並不深,水尚不及他的胸口。他抹了一把水,齜牙咧嘴道:“這水真臭! 阿越,你瘋了……”
“去水下看看,或許有出口。”她極力忍着笑,悠悠對他說。
他聞言眼睛一亮,隨即一個猛子扎入潭水之中。半晌,水面的水花越來越小,漸漸平靜下來,卻始終不見他上來。
靈越有些做不住了,她死死盯住寒潭,不敢錯過任何動靜,然而那一池潭水波瀾不驚。
一絲恐懼開始慢慢蔓延開來。
明明洞中陰涼至極,冷汗卻從她的背上細密而出。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幾乎停滯了跳動。
他下去那麼久,不會出事了吧?
他不會已經死了吧?不對,死了的話屍體也該浮起來啊。
會不會底下有什麼水草之類將他纏住了,令他無法脫身?
種種可怕的猜測,從她的腦海源源不斷地涌出來,一起糾結着,她幾乎不能相信,如果路小山真的死了,自己該如何自處。
終於,她對水潭忍不住大聲叫起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聲音裡竟帶着一絲哭腔。
“路小山,你快出來!”
“路小山,路小山!你i聽到了嗎?”
“路小山,你是不是已經死了,你死哪兒去了?”
“路…小山,對不起,我不該推你下去……你快出來!我求求你,你快點出來吧!”
“路小山,只要你出來,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
“路小山,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告訴你,只要你出來……”
她從未將他的名字喊過這麼多遍,一聲比一聲悽惶,一聲比一聲絕望。她忽然非常痛恨自己,爲什麼要做這樣愚蠢的行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