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少夫人,你一個人又是如何出現在牢房之外的?”他忽然想了起來,“先前我聽到地下有動靜,似有人敲擊,那也是你嗎?”
“不錯,方纔的人是我。我無意之中發現了假山機關,進入了密道,剛剛順着密道來到牢房外,就被人點住穴道。”靈越將自己的一路所見事無鉅細告訴龍飛。
“你是說,我一直被人關在慕容山莊底下的密道?”龍飛睜大了眼睛,眼底劃過一絲疑惑,露出奇怪的神情,“這些密道入口是山莊機密,只有老莊主、少莊主和老夫人知曉。就連青小姐,恐怕也不曉得呢。”
靈越心想,還有一個人知道呢。難道是他? wWW☢ тt kдn☢ c o
她注視着泛着銀光的欄杆,想起了裴之翠。此刻她在哪裡?
“龍飛,你被關在這裡,可曾見過其他人?”
龍飛搖搖頭,指尖拂過木板,那上面的道道劃痕清晰可見,“我自從被關在這裡,每過一日,我便在木板上畫下一道痕跡,如今過了七八天,我只見到這一人。”
“奇怪,這個人到底是誰呢?”靈越咬住了手指甲,龍飛忽然凝神,將耳朵貼近了地面。“下面有動靜!”
靈越也趴了下來,果然聽到底下似有腳步聲起,又似有機關轉動的沉濁之音,
“有人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是剛纔那個人呢?”靈越說着,坐在木板上靜靜地等待,心中又是等待謎底揭曉般好奇,又隱隱升起一絲恐懼。
然而等了許久,並不見人來。
“看來不是剛纔那個人。”靈越輕輕地說,那股恐懼之意卻一直縈繞在心間。
“的確。聽腳步聲,不止一人……”龍飛站了起來,依舊坐在木板之上,從他角度,正好看到少夫人小巧優美的下巴,蓬亂的髮絲,頭髮之上塵土撲撲,素衣污跡斑斑。他忽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替她拂去所有的灰塵,手也似乎不聽使喚一般微微顫抖起來。
終於有腳步輕輕傳來,卻是走走停停,似乎也是在偷偷摸摸。
靈越激動地衝到欄杆前,握住欄杆,生鐵的寒意直透手心,她已經看清來人,正是裴之翠。她一身素衣,面色蒼白,遲遲疑疑地順着密道而行。
“阿翠!我在這兒!”她驚喜不已,輕聲喚道。
裴之翠聽到她的聲音,幾步躍過來,撲在欄杆上,“靈越!”
忽而一眼看到靈越身後的龍飛,頓時後退兩步,驚恐問道:“他是誰?”
“他叫龍飛!慕容白的貼身侍從,幾天前失蹤,原來被關在這裡了。”靈越長話短說,“你來得正好,快點來救我們出去!”
裴之翠勾起腳,從靴子裡輕輕一抽,一柄薄薄的匕首,閃着寒光出現在她手中。“我身上只有這柄匕首,不知道有沒有用!”
她舉起匕首,劈向欄杆,只見眼前火光一閃,欄杆紋絲不動,手中的匕首已然有一個小小的缺口。
“不行,你試試能否砍斷門鎖?”
裴之翠點點頭,扯過門鎖一看,所用材質比之欄杆更爲粗壯,不覺焦急,“這個肯定砍不斷的。”
“拿過來,砍砍我們的鎖鏈! ”龍飛說道。
裴之翠將匕首遞給靈越,靈越瞄準鎖鏈一刀用力砍下去,火光四濺,震得虎口發麻。
匕首之上,已然出現裂紋,龍飛吹口氣,竟然化爲碎片紛紛墜落。
三個人俱是垂頭喪氣,“沒有用了,看來出不去了。”
靈越看着裴之翠的臉色十分難看,眼睛又紅又腫似乎哭過了一番,關切地問,“阿翠,你還好嗎?剛纔你忽然跌進洞裡,究竟去了哪裡?”
龍飛一怔,“她不是叫小吉祥麼,怎麼你又叫她阿翠?說起來,她方纔喚你靈越……不是應該叫你少夫人麼?”
靈越目光閃爍,如同星輝,今時今日,困於牢籠,以後生死未卜,或許告訴他實情也無妨。
“靈越是我的名字,我並不是真正的少夫人……”她輕輕地說,看着裴之翠的臉色更加黯淡,嘆了口氣,“我一直都跟你們少主說,我不是裴之翠,你們偏偏都不相信。”
龍飛大驚失色,“你不是少夫人?那誰是?難道……”他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裴之翠,思索良久,“我不明白……爲什麼是這樣?”
“這就要問真正的裴大小姐了。”靈越將目光投在裴之翠身上,苦笑不已,“你看我如今身陷囹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去,臨死之前,你還不肯告訴我實情嗎?”
裴之翠的身形搖晃起來,抓住了欄杆,她的手一暖,原來是靈越的手覆蓋上了她的手,手心的溫暖令她漸漸恢復了冷靜。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嗎,何苦又來問我。”
“我只是猜測,卻希望你自己親口來告訴我真相。阿翠,你到底是爲了什麼要扮作丫鬟潛伏在慕容山莊?”靈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地問。
“我……我是爲了找一個人。”裴之翠垂下了頭,思緒轉到了跟着母親來慕容山莊的那一日,不經意間的一瞥,令她費盡心思,謀劃良久。
“可是一個消失許久的人?”
“不錯……”裴之翠的眼咬住了嘴脣,“一個消失三年的人,因爲他的消失,大風鏢局一蹶不振,我和母親孤兒寡母勉力支撐,風雨飄搖了三年。”
“你是說大風鏢局的總鏢頭裴應元?”龍飛很快就想到三年前大風鏢局護鏢途中發生的那樁血案,當時江湖之中傳言不斷,有人說裴應元已死,又有人說裴應元受不了打擊出家爲僧,更有人說裴應元恐怕得了失心瘋,淪爲乞丐,關於他的一切消息都被少主令人收集起來。
“嗯,他是我爹……”裴之翠眼中水光一閃。
“這怎麼可能!少主見過裴應元,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龍飛皺起眉頭,他也見過裴應元,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這幾年曾在山莊之中見過面。
“你說,你爹藏身在慕容山莊?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幾個月前,我陪母親來山莊退婚的時候。雖然當時我爹改變了容貌,走路形態也有所改變,但是他有個習慣性的小動作,我只看了一眼,便開始懷疑,那個人會不會是我爹?”裴之翠扶住欄杆的手,指節發白,顯然是十分用力。
“我回杭州,越是回想,越是懷疑,我見到的那個人或許就是我爹!只是他三年前失蹤,爲何要藏在慕容山莊?他到底是要做什麼?我想來想去,決定親自混進來打探一番。”
“所以你就將我扮作你,你卻扮作貼身丫鬟,潛伏在慕容白的身邊……你查明瞭嗎?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你爹?”
裴之翠的嘴脣快要咬出血來,一雙淚光瑩瑩的眼睛看着靈越,又看看龍飛,猶疑良久,搖了搖頭,“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告訴你。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她鬆開手,哭着順着暗道跑去。
“阿翠,阿翠,回來!”靈越大聲叫道,裴之翠卻嗚咽着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她真的會回來救我們嗎?”龍飛喃喃地說,“難道戴着面具的人真的是裴應元?”
“如果是裴應元,他大可以把龍飛殺掉滅口,又何必如此費事將他關在這裡,還要供他吃供他喝?豈非多此一舉?”靈越心中千思百轉,忽然暗道深處一聲驚叫出來,似是裴之翠的聲音,隨即支支吾吾,不聞聲響。
“糟了,難道裴之翠碰上了假面人?”
靈越大聲叫道,“阿翠,阿翠,出什麼事了?”
她的喊聲在廊道之中迴音不絕,嗡嗡作響,卻無人應答。
“少夫人,看來裴大小姐也是凶多吉少,如今我們困在這地牢之中,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龍飛不免心灰意冷。
靈越忽然蹲下身去,“你聽,有腳步聲,好像又有人來了!”
話未說完,一個人影已然出現在欄杆之上,青色的衣衫,半新半舊,仍能看出上面的暗紋精緻,布料考究。他的鬢髮已然花白,一張面具擋住了臉孔,雙眼如刀似劍,鋒利無比,看着靈越和龍飛,似在沉吟,身形一動不動。
“老前輩,你是誰?”
“你爲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裡?”
“你是慕容山莊的仇人嗎?”
靈越一口氣問了數了問題,那假面人卻一動不動,置若罔聞。
龍飛輕輕嘆息,“少夫人,這些問題我都問過百遍了,他什麼都不說。”
“難道,你是裴應元?”靈越故意大聲地強調“裴應元”三個字。
聽到這個名字,本來如枯井一般靜默的假面人身形晃動起來,發出桀桀的笑聲,一個澀然晦暗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低沉又嘶啞,“裴應元……這條老狗!”
龍飛和靈越相視一眼,看來假面人絕對不是裴應元。
“裴應元乃是昔日大風鏢局的總鏢頭,是威震江湖的英雄,你爲何罵他是老狗?莫非,你是裴應元的仇人?”
假面人哼了一聲,幽幽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仇人?他豈止是我的仇人?我和他之間有數不完的恩,算不完的仇,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他的聲音如同凍結了表面的冰河,冰冷刺骨,底下卻洶涌澎湃着怨毒和激憤的暗流。龍飛和靈越聽來生生打了一個寒戰。
一個和裴應元有着無數恩怨的人,一個和歐陽平一樣帶着面具的人,一個潛藏在慕容山莊暗道中的人……
一條條線索,如同煙花,突然綻放在夜空,火光閃爍,絢麗至極。靈越的心中漸漸澄明起來,她盯着假面人蓬亂的鬍鬚,壓抑住字字分明地說,“我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