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女聞言怫然,忽而瞥見主人的臉色,頓時恭恭敬敬起來。
少年笑容未改,伸出修長指尖,輕輕地撫了撫自己的嘴脣,漆黑如墨的眸子,閃着灼熱的光芒。
“原來你的心上人真的是路小山……”
他俯下身去,粉潤的櫻脣幾乎要吻上靈越的耳朵,“我也很喜歡他呢……可惜,他永遠也找不到你了……他已經往京城的路上趕了,想一想,熱戀中的情人從此南轅北轍,永不相見,我都要爲你們而心碎呢!”
靈越像是突然被重重打了一巴掌,打得她整個人都不會動了,直着眼睛怔了半晌,顫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少女們嗤笑了一聲,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十分幼稚可笑。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微笑。他將靈越放到車上,放下珠簾,圓白晶瑩的珠子將冬日陽光遮擋在簾外,細碎的光影搖搖晃晃,照着他極其嫵媚的臉。
“我的小野貓,你可知道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如同中了你的魔咒,心中念念不忘,一定要將你留在我的身邊?”
“我早就看出你故意請我們喝酒不懷好意……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我明明試過,那酒並沒有毒……”靈越想起那夜的情形,她和路小山走的時候明明毫無異常。
“酒沒有毒啊……”少年笑了起來,狡黠的神情一閃而過,“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炭爐,下毒豈非大煞風景?”
“酒中無毒,難道是菜?我也試過了菜……”
“吃的東西都沒有毒,不過你們房中燃起的蠟燭,被阿娜依和波奴悄悄換過了而已,令你們不知不覺睡得更加香甜……”少年輕輕攏起鬢髮,舉手投足之間,俱是無限的風情,“我進去瞧你的時候,你趴在桌子上沉睡的樣子真叫我愛不釋手……”
“卑鄙無恥!”靈越又忍不住罵道。
“小野貓,又生氣了啊!你可知道,我一刻也無法忍受你待在臭男人身邊,你的身體,你的心,都應該純潔無暇地屬於我……”少年的聲音漸低,眸光卻變得火熱。
“你,你想做什麼……”靈越的聲音顫抖起來,又是驚懼,又是羞惱。
“美人,你說我想做什麼呢?”少年浮起詭秘曖昧的微笑,將座椅展開,變成了一張小牀,接着輕拉衣帶,輕輕一褪,外衣應聲而落。
“你……你不要亂來!”靈越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大放悲聲:“路小山,路小山——”
“多麼可憐的孩子啊!”少年俯下身,手指細細撫摸着靈越的臉,“這花顏失色的模樣,真叫我動心,好想加倍地憐惜你……”
靈越淚水順着眼角,慢慢滴淌進耳朵。
她從未這樣地絕望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難道她的純潔,竟然要在此荒山野嶺葬送於眼前的少年嗎?
少年撲哧一笑,嘆了一口氣,“還是念着路小山啊……”
靈越默然流淚,良久她猛然睜開眼睛,咬牙切齒一般死死地盯着少年:“你能奪去的不過是我的軀殼罷了,我的心,你是永遠也得不到的……在那裡,只會藏着另一個人,另一個你永遠也無法取代的人。”
“這話真叫我傷心呢!”少年直起了身體,隨隨便便地坐到小牀上,一雙魅惑的眼睛輕飄飄地看着靈越,對她的仇恨絲毫不在意。
靈越驚奇地發現,他已經換了一身鬆軟的袍子,舒舒服服地倚靠在車廂上,一雙光滑的玉足輕輕擱在毯子上,肌色雪白晶瑩,十個腳趾如迷人的花瓣,竟似透着如珍珠般的光澤。
這雙極致誘惑的赤足,別說男人見了神魂顛倒,恐怕女人見了也要紅着眼睛恨不得挖下來裝在自己的身上。更不用說袍間半露的小腿,修長而結實,令人情不自禁地去想象那最深處的旖旎風光。
靈越恍惚間,少年起身向她走來。
“你要幹什麼?”她驚恐萬分。
“不過是陪我睡覺,又不會吃了你!”少年笑了起來,將她抱到牀榻上,自己鑽進毛毯,伸手摟住了靈越。
“你……你……”靈越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外衣上,也滴落在少年的袍子上,瞬間打溼了一大塊。
“美人啊,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少年皺了皺眉頭,溫柔地拂去她的眼淚,“不過是睡個覺而已……”
靈越絕望至極,痛苦地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屈辱,然而那少年將她摟得緊緊的,卻漸漸呼吸平和,進入睡夢之中。
——原來少年口中說的睡覺,並無他意。
靈越鬆了一口氣,她身體無法動彈,被少年擁入懷中,呼吸之間,只覺得他身上馨香無比,竟似少女一般香甜而又純淨。
靈越心中一動,難道這少年竟是女子裝扮而成?可是看他的行爲舉止,雖然妖冶,卻十分自然。她困惑之間,迷迷糊糊睡意襲來,竟然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直睡到夜幕低垂,車廂內的琉璃燈已然高掛,璀璨的光華,令她剛剛睜開眼睛又緊緊閉上。
“小野貓,睡得真是香甜啊!”少年的手指又撫上了她的臉。
靈越睜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眸色如同染上了冰霜。
“美人,爲何這樣看着我?莫非被我的美色所傾倒?”少年微微一笑,他又換了一身衣服,迷離的琉璃燈下,長身直立,膚白如玉,玄黑色的袍服綢緞光澤隱隱流動,上面繡着暗紅色的花紋若隱若現。靈越倏然瞪大了雙眼。
——那花,細長的花瓣如爪,叢叢修立,不見枝葉。正是彼岸花。
“你……”她本想說,“你是花間谷的人。”心念轉動,她淺淺微笑,改口道:“你真美。你纔是當之無愧的美人。”
少年的眉間頓時如百花競放,春色無邊:“哦?你好調皮啊,一會叫我妖精,一會又讚我是美人……”
他的櫻脣又要湊過來,靈越忍無可忍叫道:“夠了,你再這樣,我就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多疼啊……”少年撲哧一笑,卻生生退後一步,直起了身子,重整衣冠。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阿娜依嬌軟的聲音從簾外傳來:
“主人,回到聖宮了。”
珠簾被一隻纖美至極的手卷起,接着一個少女明媚可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她那流轉的眼波有意無意地掃了靈越一眼,似是一怔,隨即甜甜笑道:“恭迎主人回宮。”
“數月不見,阿幽出落得越發美麗動人了。”少年揚起嘴角,對這那少女輕聲呢喃,少女的粉臉之上泛起迷人的紅暈,打着簾子的手卻紋絲不動,聲音更柔更媚:
“阿幽恭迎主人回宮。”
少年手指輕輕拂過靈越的腰間,靈越頓覺氣息流轉起來,她悄然用力,發現縱然行走自如,卻無法施展輕功。這少年並未解開她全部的穴位。
她恨恨地盯着少年,少年神態自若,恍若未見,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腰間,“小野貓,隨我回宮吧!”
靈越站在她的身側,一步一步下了馬車,尚未站定,便聽到如潮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等恭迎主人回宮。”
她的呼吸幾乎凝滯。
此時已是黃昏,漫天的落霞流霧,一道道深紫,一道道烏藍,一道道淺紅,一道道橙黃,在大風之中鋪設出萬千迷離的景象,急速地遊走。
霞光之下,卻是另一副景象。一片空曠的草地,整整齊齊半跪着數排年輕的女子,俱是一身黑衣,宛如墨雲低垂。她們勾着頭,無人敢直視這少年。
“姐妹們都起來吧!”少年走到近前,大風吹起他的袍服,獵獵作響,他挺直的身材,更顯得玉樹凌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姐妹們可曾勤加練習?”
“我等謹記主人的教誨,不敢稍有倦怠。”衆人又齊聲道。
“很好!”少年的嘴角泛起笑意,他環視衆人,慢慢走到一個圓臉的少女身邊,靜靜地凝視着她,不發一言。
那少女初時鎮定自若,漸漸身體顫抖起來,竟似篩糠一般,忽然撲通一聲坐倒在地,額上流出細密的汗珠來。
“如此不堪一擊,留着何用?”他揚起雙眉,嘴角還殘留這動人的笑意,眼波卻已寒如冰刀。
“主人饒命……主人饒命……”那少女如夢初醒,頓時搗頭如蒜,苦苦哀求起來。
“主人,張慧娥初來乍到,尚不足一個月。雖是天資駑鈍,倘若勤加練習,必定……”阿幽爲少女求情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閉住了嘴巴,咬緊了嘴脣。
因爲主人在笑。
不但在笑,那一雙令人沉淪的眸子還在她的面上轉了幾轉。
懼意彷彿排山倒海一般碾壓過來,她的膝下蓋不由自主地一彎,也跪了下去:“阿幽僭越了,請主人責罰。”
“罰,當然要罰……”少年的聲音忽而變得輕佻而又柔膩,阿幽的俏臉在霞光映照之下,燦若春桃。
那叫張慧娥的少女還在苦苦哀求,已是淚流滿面。
“陶婆子想來已經老了,越發沒有眼力勁了,這樣的貨色也敢往我眼前送?”少年輕笑一聲,揮揮手,“送到蓮池去。”
少女頓時面白如紙,後面的黑衣女子們也齊齊垂下了頭,唯恐主人注意到了自己。
“可憐……”阿娜依突然輕輕地嘆息。
波奴立即瞪了她一眼,“阿娜依,如果被主人聽到,恐怕你也要去蓮池了。”
阿娜依生生打了一個寒戰,不再說話。
靈越卻在想,張慧娥這個名字好熟悉,難道是張大龍走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