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但龍飛愣住了,那假面人也似失去了淡定之色,幽黑的雙瞳微微一眯,掩藏住了一點點的心思。“你這個小丫頭,莫要信口雌黃,你說說我是誰?”
面前的少女眼神閃閃發亮,隱藏不住興奮,她的明眸在自己的身上轉了幾轉,宛如秋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慕容山莊的前任莊主慕容霆老前輩……”
“老莊主?!不,這不可能!”龍飛失聲否認,情不自禁打量假面人,但是時隔三年,哪裡還看得出昔日莊主的樣子?只有那高大的身形,似是來自慕容山莊的標誌。
“哈哈哈哈……”假面人忽然迸發出一陣大笑,笑聲尖利如刺,聽到耳中頗爲聒噪。
“不知道晚輩有沒有猜錯呢?”靈越靜待那笑聲漸漸平靜,繼續說。
“少夫人,老莊主在三年前已經在大火之中遭遇不測,我和少主親眼看着他的屍身下葬,怎麼可能現在活生生地站在我們的面前呢?這……這……絕無可能!”龍飛語無倫次地說。
“不錯,你和慕容白當時的確找到了慕容老莊主的屍體,但是慕容白曾告訴我,那具屍體早已燒得剩下骨架,他是靠屍骨上祖傳的戒指才辨認了身份。也就是說,那具屍骨或許根本就不是慕容老莊主,而是另有而人!”
“啊……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龍飛喃喃地說,目光殷切地望着假面人,那猙獰的假面背後,到底是怎樣的一張臉呢?
“老前輩,我猜得到底對不對呢?”靈越盯着假面之間露出的閃亮眸光,未放棄追問。
假面人凝視着她,脣邊發出一聲淡淡的輕嗤,“你這個愛管閒事的丫頭倒是聰明……”
說罷,他緩緩取下了臉上的假面。
龍飛和靈越俱吸了一口冷氣,齊齊往後退了一步。
面具後的真實臉孔,比之假面還要猙獰幾分,黑紅的血肉翻滾粘連,醜陋不堪。除了一雙眼睛是完好無損,哪裡看得清其他的五官?那一雙眼睛似笑非笑,不經意間精光四溢,猶如淬毒的刀劍。
只顯露了片刻刻,面具重新扣到了臉上。
龍飛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鎖鏈與地面相觸,發出一聲叮噹脆響,“屬下龍飛見過老莊主!”
“起來吧!”慕容霆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若非你那夜多事,我怎會將你關在此地,免得壞了我的大事。”
他冷冽的目光又掃向靈越,“你這個愛管閒事的丫頭,又是何人?”
“莊主,她是少夫人……”龍飛見他目光閃爍,似有殺機,忙解釋道。
慕容霆呵呵一笑,面具之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少夫人?這麼說,你是白兒指腹爲婚的妻子裴家的大小姐裴之翠?”
靈越苦笑,“是,也不是……”
“此話怎講?”
“我的確是頂着裴之翠的名號進了山莊,但是我卻不是真正的裴大小姐。”
“冒名頂替的?”慕容霆冷哼一聲,目光忽而兇狠,忽而充滿猜疑,忽而溫和,片刻之間轉了幾轉,手中的長劍指向靈越的臉龐,厲聲道:“說,你潛伏進我們慕容山莊來有什麼目的?”
“莊主息怒啊……”龍飛拉過靈越,將身體擋在長劍之前,“這位姑娘是被真正的裴大小姐逼着來山莊的,裴大小姐纔是另有所圖啊。”
“怎麼回事?”慕容霆的眸子沉着如清水。
靈越只得將她和裴之翠的事原原本本告訴慕容霆,慕容霆的長劍猛然一揮,一道寒光乍起,牢鎖應聲而落,“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字字屬實。”
慕容霆忽然仰頭,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如同盤旋在九霄雲外,在洞中綿延不絕,遲遲不散。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很好,很好!原來裴應元這條老狗一直藏在我的眼皮底下,我竟然沒有察覺!他藏得真是好,藏得真是妙啊!”他忽而嘖嘖稱讚,忽而笑聲桀桀,縱然是戴着面具,亦能令人想到他的神色必定變幻不定,一如他此刻怪異壓抑的聲音。
“莊主,靈越曾聽少主說起,莊主曾與裴應元乃是八拜之交,情同手足,更是指腹爲婚,親上加親。莊主如今如此痛恨裴應元,可是與三年前發生在山莊的血案有關?”靈越思忖片刻,緩緩問道。
“哼,多事的丫頭,這與你有何干?還是自求多福吧。”裴應元哼了一聲,手中的劍光如幽蘭,閃爍不定。方纔他信手一揮,便斬斷重金所鑄的鐵鎖,可見此劍在他手中削鐵如泥,他的武功顯然深不可測。
“莊主,說來此事卻與我有關。”靈越迎着他的目光,悠悠說道,燭火在她眸中閃動,明明如月。
“哦?你一個冒名頂替來的丫頭,跟我慕容山莊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能與你有什麼關聯?”隱忍蟄居多年,慕容霆性情早已大變,說話之間,氣血涌動,已是不耐。
靈越微微嘆了一口氣,“不但與我有關聯, 與慕容老夫人的死恐怕也有關聯。”
她說起慕容老夫人的時候,格外留意慕容霆的反應,只是隔着面具,只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悲色。
“妙貞……妙貞……她死了?”他低不可聞的聲音,帶着悲愴。
靈越心想,原來老夫人的閨名喚作妙貞。爲什麼慕容霆那麼驚訝,似乎不知道老夫人已死,難道那經常在暗處窺探自己的眼睛並非是慕容霆,而是另有其人?
“她……她是怎麼死的?她明明躲過了那場災難,應該早已活了過來,爲什麼還是會死?”他足下一個踉蹌,歪了一歪。
“難道莊主出沒暗道,不曾耳知曉慕容老夫人是被人殺死的麼?殺她的人乃是一個僕婦。”
“僕婦? 什麼樣的毒婦竟要殺死妙真?”他的質問之中隱含風雷。
“一個叫銀嫂的人,我和少主懷疑他是受人指使而來。”
“何人指使?”他步步緊逼。
靈越搖了搖頭,凝視着他噴火的眼神,良久說道,“所以我才斗膽詢問老前輩,到底與裴應元之間有怎樣的恩怨。裴應元不是失蹤了嗎?爲何會出現在慕容山莊? 他到底是不是三年前縱火屠殺慕容山莊的元兇?前輩爲何又要詐死隱身在這地牢不見天日?這一切謎團能否解開,還在前輩的一念之間。”
“少夫人,你懷疑裴應元指使人殺了老夫人?”龍飛一直靜默,此時再也忍不住出言,聲音裡竟有一絲哽咽。
靈越並不說話,只將雙眼看定慕容霆,眸光似同巖壁上的燭火,燦燦光亮,搖動不已。
“老前輩,我今日已落在在囚籠之中,無意之中窺破你的行蹤,如今生死全都握在你的手中。晚輩並不懼死,但求死也死個明白。前輩何妨坦言相告呢?”
少女的眸光透亮,毫無懼色。慕容霆暗忖,這個丫頭說的話倒有幾分道理,如今她被精鋼鎖鏈鎖在這裡,根本無法逃脫,我便告訴她又有什麼要緊?諒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只是事關另一項秘密……他沉吟之間,少女清清脆脆言道:
“三年前,裴應元接了一趟神秘的鏢,卻被人劫走還打成重傷,後來就在江湖失去蹤跡。容晚輩斗膽猜測,那趟鏢被劫可是與老前輩有關?”
“你……你……”慕容霆的身體猶如重震,不可思議的暮光注視着靈越,呵呵一聲冷笑,“你這個丫頭到底知道些什麼?”
“如此說來,前輩是默認了?”靈越淡淡地問。
他不置可否,從鼻腔中哼出一聲。
靈越微笑,“前輩既不肯說,不妨晚輩先猜測一番,若有不對之處,還請前輩指正。”
“你個黃毛丫頭幾斤幾兩,就敢妄加臆測?殊不知這江湖之大之奇,豈是你能想象的?”慕容霆冷然嗤笑。
“前輩教訓得是。”靈越笑意吟吟,語意真摯,“晚輩年紀輕輕,初涉江湖,哪裡見過什麼大世面?不過是道聽途說了幾件江湖軼事,自己也又妄加臆斷,竟串成了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前輩姑且當是旁人的故事來聽着解個悶罷……”
“休要囉嗦,你說就說。”慕容霆悶哼了一聲。
龍飛也忍不住好奇道,“少夫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故事?”雖然他已經知曉靈越並非是裴家大小姐,但是畢竟已與少主拜堂成親,依舊是名義上的少夫人,故而按照從前的稱呼,一句少夫人叫得真真切切。
“三年前,江湖上有兩個舉足輕重的大俠,一個乃是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霆,慕容霆乃一代武癡,更是武學奇才。自慕容家先祖慕容龍城死後,祖傳絕學‘斗轉星移’竟也跟着失傳,慕容霆將慕容劍法發揚光大,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在江湖上乃是絕頂的高手。”靈越說到這裡看了一眼慕容霆,對方戴着面具微微昂起了頭,隱見自負之色。
她幾不可聞地嘆息,繼續說道,“昔日慕容龍城看破紅塵出家爲僧,慕容世家自從放棄光復大燕的宏願,子孫漸漸退守江南一隅,不再有問鼎天下之心。慕容世家綿延數代,江湖聲望大不如昔……”
“丫頭的口氣忒大了點……”慕容霆譏笑道,“江湖聲望豈是你這個黃毛丫頭所能研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