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無慮點頭自得,旋即嚴肅地道:“不過,我讓嘉南王去找失銀,萬一這事真是他做的,他會不會故意找不着銀子,回頭說我偷了?”
金無憂沉吟道:“你這一着雖險,卻能看出嘉南王是否清白。如果與他無關,還須請他同查天宮。”金無慮撇撇嘴,“我看,我還是跟着他去看看爲好。”金無憂忽然道:“對了,我讓你去查老闆娘,你怎會發覺箱子?”
“我跟着那老闆。你說的老闆娘,我前前後後都沒見着,心想反正是一家,跟着他沒錯。可是他一直呆在一間客房裡不出,透着古怪,我使了個計把他調開,溜進去瞧了瞧。我是什麼人,自然……”
金無憂嘆道:“你如此沒輕沒重,居然有天下第一的美名!”金無慮將一張苦臉對着他道:“你以爲憂心忡忡就能做神捕?”金無憂搖頭,思及他所說的一切,始終擔憂,“那老闆娘來路甚是古怪,會上哪裡去?老闆可會武功?”
“半點不會。”
“你試過了?”
金無慮笑道:“我順便拿了他一袋珠寶,他一點反應也沒有,你說呢?”
金無憂兩眼圓睜,叫道:“不好!他是有意引你上鉤!”
金無慮笑容頓收,呆呆地望着他。
“尋常百姓丟了財物一定着急,他不聲不響,定有名堂。”
“興許他的錢財來路不明,不敢張揚。”
金無憂搖頭道:“事有蹊蹺,你趕緊去一趟,暗中盯着。”
“可是,如果嘉南王是主謀,現下失銀出現,你在這裡不安全。我送你到外面,等我見了嘉南王再相機行事。”
金無憂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應了。
金無慮安頓好兄長後,一人一騎快馬向太公酒樓而去。嘉南王果然兵行迅速,一路都沒能追上,直到臨近小鎮,看見浩蕩的兵馬軍旗將街面齊齊圍住。他找個地方拴好了馬,披上件帶帽的披風將全身嚴實地遮住,只露出大半張臉,跟隨着十餘個鄉人走上前去看熱鬧。
嘉南王燕陸離手下一名徐姓將軍正盤問太公酒樓的酒保,金無慮聽了半天,方知老闆已不明去向。問了一圈,酒樓中夥計皆不知所以然,燕陸離臉露煩躁,忽然一陣喧譁,衆軍士從酒樓後的院子中擡出幾口箱子來。金無慮一聽那老闆不在,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燕陸離號令開箱,金無慮目不轉睛地盯着,一班鄉人議論紛紛。滿目銀光耀眼,一霎那間只聽衆人齊聲長長地“哦”了一聲,人人都把眼光牢牢地釘在了箱中。燕陸離頓時喜色滿臉,急急下了馬,親自走過去驗看。
那徐將軍在箱中撥弄了兩下,說話聲突然變了調,像是誰用刀割破他的喉嚨,急急巴巴地道:“不……不好,底下全是空的!”
燕陸離聞言色變,眼珠子都要瞪出似的,撥開最上一層的銀子一看,果然下面都是白花花的亂石頭。他捏起最上層的一塊銀元寶,使了使勁,好在確實是真的。正氣得來不及思想,北邊街頭傳來吵鬧聲,擡頭望去,迎面一塊黃色的旌旗上書大大的“金”字,飄揚而至。
一行軍士讓出路來。一個身材矮小、衣冠鮮亮的中年男子一馬當先,轉眼到了燕陸離跟前,高高地望了眼箱中的銀子。燕陸離“哼”了聲,打招呼道:“原來是崇善侯。”並不以朝禮相見。金氏子弟居然來得這麼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崇善侯金敞居高臨下,在馬上傲然答道:“不錯,是本侯爺。我今趟抓賊來了。”
燕陸離臉色更青,手中的銀子不覺變成了長條狀。金敞暗自心悸,回頭使了個眼色,金家軍士如潮水涌入,把燕府衆人擠開丈餘。燕陸離“啪”的丟下銀子,不慌不忙道:“這是要做什麼?”
金敞咳了一聲,慢條斯理道:“實在不巧,侯爺我本在彭城省親,日子過得安逸,想安安心心等我兄弟們回來過年。可惜,侯爺我似乎天生就是勞碌命,承太后和皇上垂青,令我總管江浙道政務要事……偏偏江浙一地近來不太平。”他說到此處,停下來掃了一眼太公酒樓。
燕陸離不吃他這套,冷笑道:“侯爺想說便說,難道結巴不成?”
金敞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如今聖上仁孝英明,太后母儀天下,侯爺我指望百姓安樂,天下太平。聽說前幾日有玩忽職守的官員丟了國庫所需的官銀,我心下就犯嘀咕,好端端五十萬兩銀子會上哪裡去?該不會是監守自盜,做的一場好戲?”
燕陸離踏前一步,雙眉緊皺,氣勢逼人,喝道:“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金敞緊緊抓住繮繩,毫不慌張,“嘉南王,如今人贓並獲,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難不成賴侯爺我偷了銀子來冤枉你?呵呵!來人,把嘉南王府的人給我統統綁起來。”
“慢着!”燕陸離大喝一聲,“誰敢胡來,殺無赦!”跨出一大步,牢牢在街中站定。他人高聲亮,一夫當關自有一番威風,金氏子弟無人敢先動手。
金敞見狀冷笑,“嘉南王果然好武功,侯爺我怕得很。”朝手下道:“先別動手,我們瞧瞧王爺想做什麼。”
燕陸離走上前,不由分說地將金敞拽下馬來,拉到箱子前,道:“你看仔細了,這箱裡可沒多少是真銀。我今日是來追查,可不是我嘉南王府拿了銀子。”
金敞幾乎跌下馬來,模樣狼狽但並不驚慌。他整整衣冠,擡頭望天道:“嘉南王,這件失銀案本與你有關,要查案子也是大理寺和地方官的事,輪不着你親自稽查!我卻聽人說,王爺的下屬運銀時在此地不醉無歸,現今王爺又調動兵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運走官銀,難道當我們都是瞎子?不過,說起來我們確實瞎了眼,當初竟會讓嘉南王募集這筆銀子。這當中興許已大有水分!”他個子本來就矮,站在嘉南王面前更是快找不着,只是他始終昂頭挺胸,倒不容人小覷。
燕陸離氣得真想一掌將他打飛,無奈茲事體大,強忍怒火道:“侯爺說話要小心,燕某堂堂嘉南王,是非功過由皇上評說,不要欺人太甚!”
金敞眯着眼微笑道:“是,嘉南王說得極是。這就請王爺和我進京面聖,讓皇上來證明王爺的清白。無論如何,這太公酒樓的銀子,到底是不是王爺私底下貪了,誰也說不清楚。只有請王爺走一遭了。”
燕陸離一向脾氣暴躁,卻從不願揹負罪名,忍了又忍,金敞手下開始緝捕嘉南王府衆人,兩邊都不示弱,推拉間局勢大亂。金敞道:“王爺,真金不怕火煉,真不是你做的,誰還能賴你?跟我上京吧。”
那徐將軍憂心忡忡地靠近燕陸離,低聲道:“王爺,郡主下落不明,您進京與天宮主商議未嘗不可,就怕他們心懷不軌。”燕陸離點頭道:“我自有分寸,你先退下。”朝金敞道:“要我進京也非難事,我自己會去,侯爺不如在此查找餘銀下落。”
“那可不成。王爺昔日是朝中要臣,今日是朝中要犯,我怎麼能放心讓王爺一個人進京呢!”金敞嘿嘿冷笑,眉眼間甚是得意。
燕陸離大怒,終忍不住,一把將他拎得雙腳離地,怒道:“你一再出言不遜,休怪我動手!”金敞雙腳蹬了幾下,沒能掙脫,心慌道:“我好意請你進京,你要動手就是毆打朝廷命官,將來到太后面前,定會爲我做主。”
燕陸離丟下他,不屑道:“少搬出太后嚇唬人,燕某什麼沒見過!”
金無慮在一邊見燕陸離受辱,事由他起,很是過意不去。正擔心着,忽聽得一少年朗聲笑道:“青天白日,什麼事說不清楚,要動手呢?”這聲音比喧鬧的人羣更清亮,一時間,金敞手下和燕府衆人不覺停了手四處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