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離哈哈笑道:“好,你用心聽了——夫元氣者,天地之母,大道之根,陰陽之質。至道不遠,只在己身,用心精微,住心以神。靜心澄慮,心無滯礙,以空爲本,絕相爲妙。凡所修行,先定心氣,心氣定則神凝,神凝則心安,心安則氣升,氣升則境空,境空則清靜,清靜則無物,無物則命全,命全則道生,道生則絕相,絕相則覺明,覺明則神通。胎從伏氣中結,氣從有胎中息……”當下長長地誦了一遍總訣,江留醉隨他默唸一遍,但覺箇中意雖簡、字雖常,細細咀嚼卻大有奧妙。
“‘生氣之時,死氣之時’各是幾時?”
“生氣指‘生炁’,”阿離一面說,一面在他背上寫了個“炁”字,又道:“一日十二個時辰中,生炁從半夜到日中,是修煉的最佳時機,尤其要掌握一陽來複時的活子時,最爲緊要。”
“‘和合四象’又是什麼?”
“眼不視而魂在肝,耳不聞而精在腎,舌不動而神在心,鼻不嗅而魄在肺。精神魂魄聚於意,就是‘和合四象’。”
江留醉點頭,一路走一路背,纏着阿離問靈山的事便少了,開口都是詢問天元功的要訣。阿離言無不盡,見他心思轉移,心下鬆了口氣。等他把口訣背熟了,揣摩得七七八八,阿離又道:“我再傳你一套劍法如何?”
“老兄,你不會打算這一路都教這教那的吧?”
“沒什麼不好,解悶嘛。”
江留醉心想,他中毒不會燒壞腦子了,一味要傳功夫,倒像活不久似的。一念及此又大驚,心想萬不會如此,不過是挾技在身又動不得手,見沒架可打技癢罷了。
江留醉拒了幾回,阿離仍然堅持,只得停下腳步,放他在一塊石上坐了,朝他拜道:“你是不是想收我爲徒?沒見過你這麼愛傳功夫的人。”
阿離微笑:“我見獵心喜,看中你將來必有作爲,想傳你功夫又如何?”江留醉嘆道:“我是個懶散人,當不得重任。”阿離道:“你救我一場,我拿不出別的謝你,這劍法你不學也得學。”江留醉唉聲嘆氣,拜了幾拜,“我多謝你,我救人絕不圖報,你放心便是。”
“你越不圖報我越難受,說不定沒到你家,一口氣憋在心裡,就支持不住。”
話說到這個地步,江留醉不能再拒,只得道:“罷了罷了,你要教就教,不過你體弱,舞劍小心閃了腰。”阿離笑道:“你這是咒我。”江留醉衝他一瞪眼,他笑嘻嘻地道:“我這劍法名曰補天,你可知其意?”
“女媧補天乃因天缺一角,這劍法中……莫非有何缺憾?”江留醉自言自語,又笑道:“不對不對,既有缺憾,創招者早該修補,劍法中怎能留破綻給人!”真正談到劍法,江留醉很快入神,說來也是愛武之人。
阿離道:“不然,你先前說得對,這劍法處處破綻,從頭到尾每一招都有。”他隨手揀起一根樹枝,擺了個姿勢道:“你看好了。”坐着緩緩劃了一招。江留醉不費什麼功夫便看出右脅處有一破綻,再細看,左肩處亦有空檔,心下奇怪,如此舞劍輕易就給人破了,有何奧妙可言?
“這一招你且破破看。”
江留醉搖頭,“你身子不方便,我……”
阿離道:“你不使力即可,攻我試試。”
江留醉無奈,阿離遂重使一遍。江留醉想,輕拍他肩頭一記也就罷了,手剛拂到,那破綻忽地消失,樹枝悄然出現,正打中他手掌。江留醉訝然呆立,馬上想通,劍招本是流動,如他不攻,下一式會自然修補前招破綻。
一般劍法中的破綻並非刻意爲之,補天劍法卻是特地留白引人去攻。
“你須記了,江河奔流不息,攔江阻道亦不能使之稍歇。”
“是了,劍招是活的,人是活的。”江留醉說着說着,思路清晰起來,“要使出完美的一招根本不可能,任何招式都可能有隙可尋。但別人尋着了又如何?他尚顧着破招,我已有新招來剋制他了。”
“當破綻全可能變成誘招時,他反不知如何下手。”阿離微笑道。
江留醉好奇道:“你試過?”
“我從頭至尾都取守勢,也未嘗一敗。”阿離閒閒地道。
江留醉聽他誇口,笑道:“好在靈山大師已仙遊,不然我可以爲你就是他了。”仔細看他兩眼又道:“咦,或許你就是歸魂也說不定,真人不露相。”阿離笑道:“靈山一地高人甚多。我從小就沒跟人打過架,自然從未敗過。哈哈。”
江留醉道:“不過,你教我的非是劍招,而是劍意。”阿離目露讚許,傲然道:“教你劍招?隨意創一個便是。”江留醉搖頭:“哪有人這麼快就能想出一套劍法來。罷了,你也乏了,我們上路吧。”他見阿離劍法高明,到底不信他不曾一敗,背上他繼續走,又道:“我看你劍法雖好,人倒像我,不夠謹慎。”他想兩人只是初見,阿離就以絕招傳授,這脾性倒與他相似。
“像你?”阿離不覺好笑。
“是啊,我也馬虎得緊,好在身邊有朋友幫襯,始終沒出大事。”江留醉說到這裡,不覺念起花非花,人精神了幾分。
“朋友……”阿離唸了一遍,沒了聲響。江留醉自顧自地聊起他出門後的遭遇,阿離頗有興致地聽着,臉上浮現的陰霾終有如風過,一下不見了。
兩人走着走着又聽到腳步聲,這回江留醉反不想露面,怕傷了人,與阿離一起躲在山石後面。他想天元功可閉外息,索性一試,就地打起坐來。阿離不順他的意,揀起一塊石頭往前扔去。
“有人!”一人叫道,腳步往他們藏身處疾馳過來。
江留醉瞪了阿離一眼,不得已現身,笑眯眯道:“路過,路過。”那三人互視一眼,三道劍光如雪白匹練直攻而來。他們動手毫不含糊,江留醉倒嚇一跳,好在剛剛學過補天劍法,現學現賣,拔出扇中小劍,一劍刺出。
這一劍的空檔在下方,江留醉洋洋得意地想,待三人攻下,他已做好提身吸氣,反刺一招的準備。怎知只有一人中計,另一人劍光繞他周身,第三人當胸刺到。江留醉鬧了個手忙腳亂,來不及想留白的破綻,出手滿是漏洞。那三人豈能放過這好機會,三把劍毒蛇吐信似的,紛紛招呼。
江留醉方知他腦筋轉得再快,臨時創招總不及相鬥時的變化快,只得回到老路,把離合神劍舞將出來。這三人配合默契,上中下三路總是各有分工,打得有條有理。江留醉以快打快,身形驟然加速,如靈山雲霧驟聚驟散不可捉摸。他變化既快,那三人摸不清他的去向,相互間便互有牽制。
一來二去,江留醉瞅準三人猶豫的瞬間,一劍插入,疾點一人少海穴。那人頓時把持不住,手臂一痛棄劍跌坐。另兩人微微錯愕,江留醉一氣呵成,劍光如花瓣四散,左手趁隙拍中一人頸下天突穴,挽劍一掃,回身刺中另一人神闕穴。他以劍刺穴的手法恰到好處,制人而不傷人,那三人雖被點穴,卻無痛苦,只憤恨地盯住他。
江留醉抹了一把汗,繞開那三人,兜回阿離的藏身處,苦笑道:“你要害死我!”新學的劍法沒派上用場,他打贏了也有點失望。
阿離慢悠悠地道:“學以致用,不然我教你作甚?何況你的武功本就敵得過這三人。”江留醉聞言道:“你這一路不會再招惹靈山的人吧?”阿離笑道:“有你護駕,可也說不準。”江留醉皺眉笑罵,“你真惹厭!比我還愛找事。算了,起來趕路。”
阿離忽又不肯起身,思索道:“看來補天劍教得深了,道理雖簡單,平常缺少練習,對敵時未必來得及想劍招。我再傳你另一套劍法,彼此補充可事半功倍。你去點了他們的昏睡穴,再過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