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遜之進了寢殿,龍佑帝彷彿有滿腹委屈,見面就嚷道:“遜之快來,你可想死我了。”酈遜之笑道:“早朝還見了,皇上有什麼事要遜之分憂?”
龍佑帝道:“我與太后鬧翻了。雍穆王不依不饒,往馥春宮跑了多回,我推說微恙,始終不見。”酈遜之低頭聽着,沒有插話,也無話可說。金敬惱火的怕還有被趕出推敲閣一事,如此一來,恐怕更激得這位不肯屈居人下的王爺要求自保之計了罷。
“陳亳之亂,擾得我心煩。”龍佑帝下意識地磨蹭着地面,搖晃着身子,“你看,我派誰去穩妥些?”
“既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這統領的人選一定要慎重。”酈遜之又把熱山芋丟了回去。
“不錯,燕陸離、燕陸離,統領三軍,原是他最合適不過。”
“皇上可要我洗去他的嫌疑?”酈遜之話一出口,立即醒悟自己傻了,轉念一想,說錯話有說錯的好處,擡眼看龍佑帝的反應。
龍佑帝笑道:“呵,說起來,你那案子辦得如何了,不見你來交差,是否還在頭疼?”
“皇上明鑑!”酈遜之愁眉苦臉,“嘉南王監守自盜缺乏實據,倒是被人嫁禍的證據有一大把。金敞從彭城趕來捉贓、假老闆娘服毒自盡,顯見是真正竊銀人所爲。”
龍佑帝道:“既是如此,遜之,燕陸離一案以疑罪論,證據不足,叫他納銀贖罪。”
“是。”酈遜之應了,心想這是唯一的結局,卻不知要賠多少。“此外,金無憂查得不錯,冷劍生不僅在雍穆王府住過一年,更指點過金逸武功。據查他和塞外魔境、名劍江湖門亦多有勾結,可惜臣分身無術,不能親往塞外一行求解。”
“又是魔境!”龍佑帝突然長身而起,臉部迅速地一記痙攣,猶如閃電劃過,卻在酈遜之心上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且封他們做個王,你看,他們敢不敢再亂!”魔境主人地位特殊,一直以來朝廷皆以安撫爲主,多給予財貨女子。封爵一舉,至今從未有過。
酈遜之沉吟道:“皇上說得有理,這也是個解決的法子,除非……”
“有話直說。”
“除非他們所圖不止於此。”
龍佑帝嘿嘿笑道:“也好,我先下詔書,摸摸他們的底細,可是派誰去宣詔呢?”
“海賢鎮守邊關多年,素有威名,是個人選。”海賢與酈家七將齊名,也是邊關十大將之一,酈遜之提出他來是爲避嫌。
“就依你意思。”龍佑帝道,“陳州、亳州,讓嘉南王帶你酈家的人出征,你看可妥?”
“屏叔帶回來省親過年的酈家軍僅千數人,其餘遠在邊塞,調配恐有不及。”酈遜之安然以對,幸好早與酈屏商量過對策,“依遜之淺見,仍以沿途各州縣軍馬平亂爲宜。此外,左虎想隨軍出征。”
酈遜之暗歎,失銀案果然不了了之,燕陸離既可帶兵,皇上當然是暗示前事不究。但偌大的案子總會有人頂罪,大理寺中一步行錯的君嘯便是唯一人選。只是,這場失銀案來得太過蹊蹺,案子雖可暫時“結”了,真相卻不得不再徹查下去。酈遜之拿定了主意,不論龍佑帝是否要深究,他會與那背後的勢力糾纏到底,直至水落石出。
“左虎,他也想立軍功?”龍佑帝奇道,忽然笑起來,“昭平王啊昭平王,你究竟打什麼主意?遜之,你意下如何?”
酈遜之道:“雖然戰事兇險,但這回亂民並不足懼,只要能收服叛亂的官兵,亂民一擊即潰。左家此回可輕易領個頭功。”
龍佑帝笑道:“戰場兇險,昭平王不曉得有沒有福氣保住這個寶貝兒子的命?”
酈遜之心下一涼,想到酈屏與酈雲分別帶回來的消息,忙道:“雍穆王府近日進出的門客甚多,遜之有不好的預感,想請皇上容我細查。”
龍佑帝收斂了得意,兀自凝神。一支燈火跳躍了半晌,忽地暗了,燈芯燃盡的氣味彌散開來,焦灼燻人。宮女急慌慌地上來撥燈芯,龍佑帝的面色明明暗暗,一如琢磨不透的燈火。
終於,酈遜之聽到龍佑帝嘆氣道:“只怕太后今後會有很多不眠之夜!”他明白,皇帝決心要和金氏鬥到底,從太后回到後宮那一刻起,金氏一族敗亡的命運已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