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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日落月兒升,這一天鄧府無人成眠。

梅英抱着甜甜默然流淚,最後鄧之汝當着何文淵、少筠及其岳父的面上來安慰梅英:“夫人,不要哭了,她福氣薄,不堪富貴罷了。你只管傷心,只會令岳父岳母大人難過!不如放下她,讓下人斂葬了她。”

梅英看了鄧之汝一眼,又環顧一週,笑笑,放下懷中漸漸僵硬的甜甜,一搖三晃的跪倒她父親的面前,慘笑道:“爹爹,女兒不孝了!”

梅英的父親是個持身極正派的人,他雖然心中憂傷,面上卻絲毫不露,只是淺淺安慰:“你與甜甜母女緣分淺薄,並非你的過錯。”

梅英搖搖頭:“爹爹……是女兒害死甜甜的。昨日她便有些咳嗽不舒服,偏偏今日女兒不能看着她,不能照顧她,才令她一命嗚呼!今日女兒……賣友求榮、結果害了甜甜……女兒、對不起爹爹素日的教誨,才落得這般下場!”

梅英的父親一愣,尋思了片刻,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鄧之汝。鄧之汝微微低了頭,沒有接上岳父的目光。

少筠在一旁忍不住,安慰梅英:“姐姐,怎算賣友求榮呢?我知道你的苦衷,我也並沒有什麼損失,你大可不必自責啊!”

梅英一笑,笑容空洞:“妹妹是個善心人,這世上得你青眼相加,我也算不枉這一世。昔日我做了惡事,我明白知道,卻安慰自己,人人都如此。可是,今日親手害死了我的女兒,我才明白,做了惡事,遲早要還!嫁入這家裡四年,爹爹得勢時,我的夫君如何巴結,爹爹失勢後,我又過什麼日子。旁人不知,我自知。這四年裡,我謹守三從四德的教訓,殫精竭慮的周旋於夫君的同僚夫人間,明知不對,爲了女兒、自己、丈夫,也盡心盡力去做。可是……今天……我終於自食惡果了!”,梅英又哭出來:“爹爹……今日是何文淵大人要見少筠,又知道我與少筠交好,便讓夫君來與我說。我本來知道少筠厭惡何文淵,可我還是把少筠騙到了水月庵……爹爹!女兒錯了!女兒知錯了!您讓甜甜回來吧!從今往後,我聽從爹爹昔日的教誨,絕不越雷池半步、日後吃齋唸佛,只求甜甜回來……”

梅英的父親驚訝的看着何文淵,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但卻是痛不可遏:“孩子……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吧……”

梅英搖頭,不斷說着女兒錯了、知錯了。

少筠看的此況,心中壓抑的要張開嘴才能呼吸。侍菊含淚冷笑,睨着何文淵夫妻:“這回高興了吧!始作俑者,又多害了一條無辜的性命!何副都御使大人!您可真是功德無量啊!”

功德無量!少筠冷眼看着何文淵夫妻略帶些悲憫卻依舊自持的臉龐,袖中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

不顧傷心欲絕的梅英和無地自容的鄧之汝,少筠款步上前,走到何文淵和寧悅面前,笑笑,自在說道:“今日水月庵中得蒙大人、夫人的款待,心中感激,如此,實該還席!明日午時,請夫人移步瘦西湖凌波閣聽戲用膳!”

何文淵一愣,寧悅則皺眉:“少筠,此時此刻……”

“怎麼?”少筠挑眉:“何大人、何夫人怕我心懷鬼胎報復、不敢前往?”

寧悅張口結舌,何文淵則看着少筠,細細研判她:“少筠,何必作此激將法?”

“呵!”,少筠笑哼:“何大人,你請客,我還席,禮數而已!您是皇帝陛下欽點的巡鹽御史,手握兩萬雄兵,走到哪兒都是朝廷的體面!什麼激將、瞞天的陰謀詭計到了您跟前,都不攻自破,我一個小女子,何必自取其辱?”

何文淵一皺眉,然後頷首:“好!寧悅,你明日應少筠的約!”

少筠一笑,那邊侍菊上來,笑道:“別忘了大人家裡的李清漪、彩英兩位呀!雖然咱們身份比不上了,但這幾年着實惦記着呢!”

何文淵臉色變了變,又忍着沒有說話。

少筠定定看了何文淵許久,然後回頭看了梅英一眼,緊接着擡腳就走:何文淵,我引而不發,你是當我病貓?!

第二日,揚州人赫然發現,一夜之間,瘦西湖上凌波閣前楊柳碧荷間築起了一座蓮臺。西街巨賈桑三姑娘在這兒大擺筵席,宴請揚州府上的官家夫人!

揚州知府孫夫人、揚州知府同知鄧夫人、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轉運使肖夫人、同知錢夫人、巡鹽御史督察院副督察御史何夫人及如夫人……幾乎身處揚州城內從四品以上的官家夫人,桑氏一網打盡。

樊清漪跟在寧悅身後、一搖三晃的走進凌波閣時,看見前面碧波萬頃中,蓮臺軒然,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

寧悅則喟嘆道:“一夜之間華舍起,少筠果真金手指,所點之處,處處金碧輝煌。”

清漪手中的帕子暗暗絞成了一團,而她身後的彩英則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閣內桑氏三姑娘、桑枝兒領着小綾小錦,陪着侍菊,笑語晏晏的迎上來:“何夫人、如夫人,小女恭候多時了!幾位請!”

寧悅一看是枝兒,不免淺笑開來:“原來是三姑娘!未知令姐何處?記得幾年前也在這兒,令姐陪着我藕荷深處泛舟,萬分愜意。”

枝兒脣畔微微盪漾,笑容扯出點兒意味深長:“家姐素來喜歡崑山那邊的腔調,小女爲此特意挽留了一班戲班。今日這齣戲,若夫人覺得意猶未盡,小女自當陪着您再泛舟閒話!”

寧悅略點頭,又說:“聽聞還請了鄧之汝夫人?昨日……若方便,未知可否與鄧夫人同桌?她方纔經受喪女之痛。”

枝兒沒有少筠的好涵養,聽了這話當即笑哼出來:“給鄧夫人的請柬是小女二姐親自送上門去的,至於鄧夫人能不能來……何夫人,您心知肚明吧!”

“枝兒……姑娘、”,樊清漪忍不住出口,稱呼卻有些不倫不類:“據我所知,鄧夫人與康少奶奶是昔日的閨閣好友,你們桑家這時候大擺筵席,合適?”

樊清漪一張口,全世界又笑了!

侍菊當即掩嘴而笑,眼睛卻看着軒窗之外的春、光明媚。

枝兒看見樊清漪臉色白了白,卻有些老氣橫秋的慧黠:“這位、如夫人?不過小女未曾聽聞府上迎娶過如夫人啊?這位、賤婢!莫非你沒聽過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麼?依我看,鄧夫人必來瞧今日這齣好戲!”

賤婢……

寧悅、樊清漪、彩英,同時目瞪口呆。樊清漪回過神來,幾乎忍不住暴跳如雷!

可等不到她的怒火,後邊唱和起:“鄧之汝夫人到!”

枝兒侍菊同時一笑,丟下三人,款款前去迎接。

“夫人!”,侍菊接手攙過臉色蒼白卻強自鎮定的梅英,淺聲安慰:“無論如何得保重身子。”

梅英點點頭,話語淺淡的如同即將凋零的白梅:“你們的心意、我都知道,所以纔來。”

侍菊一笑,攙着梅英迎向已經從帷帳後出來的少筠。少筠掃了一屋子的客人一眼,只挽着梅英,又對枝兒說:“我本是孀居寡婦,家裡的事務更不想操心,你便好生款待,不要得失了貴客。”

枝兒笑笑,橫了寧悅三人一眼,說:“姐姐就放心聽戲,枝兒必定好好招待!”

聲音才落,枝兒伸手一揮,凌波閣宛如從黑暗忽然躍進陽光中般明亮起來!衆夫人婢女有些不見慣人的因此遮眼驚呼。等回神的時候,衆夫人發現整個凌波閣的窗戶全部打開,閣內因此十分明亮。閣前面水,水上蓮臺桃李芬芳、翠柳輕擺;閣後面街,只用輕紗遮人,紗後隱隱約約人頭攢動。

衆人無不暗中咋舌!桑氏、今日一擲千金,如此排場,演的究竟是哪出?

枝兒一笑,親自請衆人落座,又取了戲牌子請轉運使肖夫人點戲:“肖夫人,您是揚州府上的財神爺夫人,也是咱們桑家的衣食父母,還請您給小女這個面子,點一出好戲來!”

肖全安夫人是個微微發福、不功不過的官家夫人,最是不顯山露水的。她聽了這話,笑着拈了《西廂記》的戲牌子:“我呀,只管聽好戲,演、還得靠蓮臺上扮上的戲伶來!只說西廂吧,我只圖它花團錦簇的,十分悅耳罷了!”,說着看了看一旁的寧悅。

肖全安與何文淵同爲朝廷三品大員,何文淵爲天子近臣,肖全安則是天子財神,孰輕孰重,人人心裡都有一把秤,只看自己求得究竟是什麼。寧悅到了此時、聽了肖夫人的話,心中隱約有些明白,今日恐怕她還真得扮上了、陪着唱一出了!她不置可否,淺笑飲茶,狀似不以爲意的同一旁錢藝林夫人說話,恍如什麼都沒聽見。

枝兒笑笑,正要說話刺寧悅幾句,侍菊忙拉住,笑道:“到底是肖夫人!這個戲班呀,正經就是唱西廂唱紅的!如此,咱們就開席了?”

肖夫人點點頭,又朝一旁寧悅示意道:“何夫人正經是京裡來的欽差夫人,你問一問她。”

侍菊緩緩一笑,飛了寧悅一眼:“何夫人幾次三番,早就盼着這齣戲開場了!”

寧悅一愕,再好的涵養也經不住臉色一沉,正要反脣相譏時,一側少筠慢悠悠說道:“枝兒,怎麼還不開戲?一整出的西廂唱好幾天呢!”

枝兒嘟了嘟嘴,橫了寧悅一眼,復又甜甜笑開,說道:“如此,便開戲了!”,說着她拿了一旁的小鼓,咚咚敲了兩聲。

鼓聲隨風送去,過的片刻,徐徐的絲竹聲傳來,緊接着一扮相極美的戲伶輕移蓮步,正如同崔鶯鶯花團錦簇間遇見張生的情形。

水汽如薄霧,清風似霞裳,這一出西廂,端得是唱得如夢如幻,衆夫人漸漸入戲。

枝兒見狀安坐至少筠身側,安心聽戲。漸入佳境時,侍菊站起,徑直走至寧悅面前,一笑,然後轉而面向樊清漪,定定看着她。

樊清漪哪裡能專心聽戲,只是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顛簸着。侍菊看着她強作鎮定的模樣,忽然覺得痛快!還是小竹子厲害,使盡手段,就是不碰樊清漪。樊清漪眼下如同困獸之鬥,只被黑暗一寸一寸的吞噬!他們在一旁看着,那滋味,太好了!

侍菊忽的又一笑,最後轉向一旁的彩英。

彩英原本惶恐不安,昨日又聽聞小竹子親自提到了她,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眼下侍菊當着那麼多夫人的面還是這般肆無忌憚,她就只覺得末日降臨!

侍菊看着彩英手足無措的樣子,緩緩一笑,輕鬆說道:“昔日咱們家裡也有個賣身賣了死契的丫頭叫彩英!跟你也長得一模一樣,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

彩英哪裡敢答,吱吱嗚嗚的,聲如蚊吶。

侍菊冷笑一聲,提高聲調,惹來一閣人的矚目:“我們家裡的彩英麼,十分聰明!我們家竹子從姑太太那兒接了管家的大權時,她就假裝平淡,結果卻還是被竹子看穿了,不敢在外間用她,只把她留在內幃。”

彩英一下子臉全白了。

一屋子的夫人都明白,戲都不能白聽的!一瞬間,眼光齊刷刷的投向寧悅清漪三人。

“這姑娘十分厲害,連我也着了道。最後竹子擔心家裡不妥當,不得已,還把我打發出了遠門!那時候單純啊!後來我從北邊回來,還同她喝了一杯,以爲小姑娘不懂事的事這就翻過去了!到最後……”,侍菊忽然湊近彩英:“連姓名都沒改的彩英姑娘,你知道昔日那個彩英去了哪了麼?”

彩英開始發抖,只結結巴巴的說到:“我、我……你、你別放肆!這麼多夫人在這兒呢!我是幫着大人的……”

侍菊嘲諷一笑,站直身子,緩緩伸出手,一指彩英低喝道:“桑家來人吶!把這背主的逃奴給我拿下了!”

閣外紗簾兩聲女聲齊聲答應,而後衝進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押着彩英當地跪下!

一閣的人大吃一驚,原來閣外人頭攢動,不是伺候人,是來教訓人的!

寧悅當即站起,無比清淡卻有無比威嚴:“放肆!我乃朝廷正三品命婦,豈容你私設刑罰!”

“何夫人你不要放肆!”,侍菊針鋒相對,緊接着從懷中摸出一張賣身契,湊在寧悅面前一抖:“彩英,原名曾阿妹,姑蘇人士,弘治五年自願賣身進桑府爲婢,當時的桑家姑太太給她改名‘彩英’!何夫人,這張是死契,有揚州知府官印,是朝廷認可的家奴,你看清楚了!”

寧悅張口,一旁樊清漪更快:“一個奴婢,逼到朝廷三品命婦面前來麼?何況,同名同姓就是同一……”

清漪話沒說完,侍菊上前兩步,一巴掌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清漪漂亮的臉蛋被甩到一側,久久轉不回來。

堂堂正三品大人的如夫人就這麼被當衆賞了一巴掌!一閣的人都拿帕子捂着嘴,同樣久久回不過神來!

“賤婢!一個沒名沒分沒戶籍的下流種子,還敢跟我一個正經的丫頭說話!”,侍菊毫不留情的罵了一句。

寧悅目瞪口呆!

侍菊轉過身來,看見寧悅這般情形,輕輕一笑,將手中的賣身契交到一旁僕婦手中。僕婦得令舉着賣身契一一在各位夫人面前展示。這時,侍菊又從懷中摸出兩份文書,兩手分開一抖,展開,然後她微微擡頭,睥睨寧悅:“何夫人,您府上也有一位彩英,專管侍妾李清漪的起居飲食,沒錯吧!京城戶部魚鱗冊說她是南京人士,弘治十四年進你何家爲僕,不算奴婢。可惜戶部這一筆正正就是弘治十四年新添上去的,而且你府上辦事不夠用心呀!京城戶部魚鱗冊有了這一筆,但南京戶部魚鱗冊、南京地方魚鱗冊卻沒有對應!哼!兩地官府都給了我們文書證據,說查無此人!何夫人,你府上的這個彩英從何而來呀?感情你府上的這名彩英是弘治十四年憑空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何夫人,你這樣大張旗鼓的偷竊、佔據,是因爲你就是朝廷正三品的誥命夫人麼?”

寧悅驚得連動都動不了了,清漪一抖,唯有大口喘氣的份。而跪在地下被人死死壓住的彩英早已抖若篩糠!

兩分文書再次在各位夫人面前展示,衆人是想看也得看,不想看也得看!

寧悅僵硬了許久,可是就是想不出這侍菊的話裡還有什麼破綻!少筠手上還有彩英的賣身契,而他們府上的這名彩英明擺了是託關係才上了戶部的魚鱗冊的……聽得衆人議論紛紛,寧悅一背的冷汗,只好勉強說道:“這……彩英原有功於朝廷……”

“有功於朝廷!”,侍菊高聲複述寧悅的話:“有功於朝廷,爲何朝廷不像嘉獎樑苑苑那般嘉獎她、讓她贖了這份死契,從此不再爲奴爲婢?”

“這!”,寧悅實在詞窮了!直到現在,她終於明白小竹子這一招的厲害!當初彩英和清漪進府,因清漪原本就是罪籍,又是皇帝欽點的案子,皇帝不可能公開嘉獎,唯有私下的一番人情而已!誰料到這到了今日,少筠捏住這點軟肋,就敢以平民百姓的身份來責問她,爲什麼強佔她桑家奴僕。她辨無可辯,怎麼說都成了說不清的罪過!

侍菊看着寧悅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冷笑一聲:“既然朝廷沒有明旨,你何府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強佔我們桑家的奴僕,難道是仗勢欺人?難道是魚肉鄉里?難道是蓄意謀害?”

三道罪名壓下來,寧悅徹底垮臺,只有大口喘氣的份!自己的夫君身爲都察院第二把手,清廉奉公之名該有多重要,她一清二楚!

侍菊再轉身,面向肖全安夫人:“肖夫人,彩英是我桑府奴婢,按大明律論,賣死契,不可贖,除非家主開恩!逃奴,家主有權處置!如今彩英背叛主人,卻又投到官府人家,就是逃奴!不過既然是何大人家看重她,我桑宅買官府一個面子,罰過了,這死契就一筆勾銷。肖夫人以爲公道?”

肖全安夫人看戲看了這半日,孰是孰非,孰心思孰人情,早已一清二楚。只是……她丈夫與何文淵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恐怕不宜出面啊!她踟躕許久,知道避也避不過,只推到揚州知府孫方興夫人頭上:“我夫君不過是轉運使,卻於民政不大熟悉。這個只怕還得問問孫夫人的意思。”

孫方興夫人容貌頗爲出色,她原先就知道何文淵的爲人,只恨何文淵不通人情世故,惹得自己的丈夫左右爲難,何況民政與鹽政井水不犯河水,上面布政使也早已經寫信明言,她也不怕得罪寧悅,因此淡淡說道:“依我看來,這名丫頭所引用之律法並無不妥。果真逃奴,家主有權處罰。”

寧悅腿軟了,緩緩扶着椅子坐下。

侍菊一聲冷笑:“既如此,如此背主逃奴,我桑家人人得而罰之!靈兒,你來!你記得當日二太太如何厚待她,就該記得替二太太、少原少爺討回公道來!”

簾外靈兒聞聲,拉着容娘子並慈恩一起進來。

容娘子一見清漪,站住了,盯着她,眼神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而清漪一看容娘子拉着一個小兒郎,心猛然震了三震,勉強維持的鎮定終於一點一滴的撕裂!容娘子沒死!天吶!這就意味着桑少筠從頭到尾都知道她的事情,這也就意味着桑少筠自回來就一直對她冷眼旁觀、引而不發……清漪渾然人事不知,只知道自己大禍臨頭了!小竹子今日處置彩英就這等陣仗,那日後她……

惶恐不足以形容、驚懼不足以形容。樊清漪回想少筠回來的一舉一動,這一刻終於真真切切的體會到對面那個面色愜意、認真聽戲的女人的恐怖!

而彩英一見容娘子,當即崩潰,拼了老命的甩開僕婦,想要爬到少筠跟前:“二小姐、二小姐,我知道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侍菊殘酷一笑,張口截住她:“可惜,錯要改,也要改得合時宜!架住她,替昔日我桑家幾百口人賞她!”

僕婦得令,一左一右,扯得彩英直挺挺跪着。

彩英拼命擰頭:“夫人、救我,清漪、清漪……”

寧悅不甘,再站起來:“少筠!你非要收買人命麼?彩英……一條人命啊!”

“收買人命的恐怕就是夫人你吧!”,枝兒忍不住,站起來指着寧悅的鼻子:“是你害死了鄧夫人的女兒的!要不是你用這些卑鄙下流的手段,鄧夫人的女兒怎麼夭折!”

寧悅一慟,看着少筠身邊麻木的梅英,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枝兒,”,淡淡的話語逸出櫻脣,少筠看着蓮臺上水袖翩翩:“坐下聽戲,西廂唱詞優美,戲曲之冠,你該靜心。”

枝兒抿抿嘴,穩穩坐下。

那邊靈兒聽了少筠的話,走前兩步,擼了擼袖子,瞪着彩英,一巴掌甩去,再一巴掌甩來:“我替二太太賞你、我替少原少爺賞你!”

靈兒打完了,到容娘子,容娘子之後是鶯兒……桑府上昔日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仇,今日就有幾巴掌!彩英動不能動,話也說不出來,不得不一一把衆人的恩賞接下來。直至後來,皮開肉綻,場面慘不忍睹。

如此狀況,許多僕人選擇了住手。但侍菊沒有!想到榮叔和梅子的慘狀,她毫不手軟,走上來,喝令兩個僕婦架住彩英,一掌來一掌去,鮮血飛濺間足足賞了彩英六巴掌才罷手:“這六巴掌是我們梅蘭菊三人賞你的!謝謝你賞了我們這一路豁出性命的血汗!”

整整一個早上,官府夫人們哪裡能聽戲?滿耳朵充斥的全是響亮的耳光聲!唯獨桑少筠聽戲聽得津津有味!

等侍菊打完,彩英像一團被錘了無數錘的爛泥,徹底癱在地上,人,進氣多、出氣少!而地上,鮮血橫流。

到了這時,少筠舉起杯子,飲了半口,皺了眉,然後起身,撫了撫衣裳,淡淡掃了衆人一眼,淺淺吩咐枝兒:“管家當以寬仁爲懷、以法度律人。教訓過就算了,別鬧出人命來!”

枝兒一笑,站起來恭謹答應。

少筠一拂袖,扶着淨過手的侍菊,一步一腳印,踏着彩英鮮紅的熱血走到寧悅跟前。她定定看着寧悅,隨即淺淺一笑:“何夫人,投桃報李,今日我這出了閣的桑家二姑娘便做主了!貴府上既然喜歡這丫頭,我三妹妹便將死契拱手奉上!以報答何大人夫人昨日苦心孤詣設宴的盛情!”

侍菊聞言同樣一笑,素手一揚,那張死契緩緩飄落地上,瞬間被四溢的鮮血浸染。

少筠一聲笑哼,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還記得當初在京城,少筠要刑部尚書餘明裕辦的四件事情麼?後面兩件,一件是彩英的身份來歷、文書證明,這裡用上了。一件是樊清漪的,但桑少筠選擇引而不發。這就是爲什麼侍菊敢當衆打樊清漪了。

報仇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爲樊清漪進入何府之後,她與桑氏就是兩個階層了,平民挑戰官家,只要你還不是想造反,就需要大量的伎倆手段。而餘明裕之所以敢給桑少筠這兩分文書證明,不過是打了擦邊球——因爲皇帝確實沒有明令樊清漪改戶籍。這樣桑少筠要鬧,不會傷了皇帝,只會叫何文淵啞巴吃黃連。

大家看得爽不爽?留言吧。

然後,明天后天休息了,大後天要回家過清明,更不更新得看我這段時間還有沒有存稿,大家沒事來看看就好了。估計距離結局不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