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莊的形態與普通山村並無兩樣,沙石公路通往莊子中央,兩邊是錯落的民宅,大多數是平房,只有寥寥幾間樓房,並且都不超過兩層,看起來近年新造的樓房少之又少。
在西北方位高高的山腰間浮現着一些霧氣,隨着風緩緩飄蕩到村莊上空,形成一道流動的屏障遮蔽陽光,更給那些陳舊的民宅披上灰暗的色調。
我不由得感慨起來:“真沒想到在這裡,我找到自己村的翻版了。”
張嘉瑜咦了一聲:“我正想說,我們的村子跟這裡大同小異,難道你們村也類似?”
“是啊,都是窮鄉僻壤,”我指着山下的路,“尤其是這種路,跟我們村一模一樣,進出還是一條沙石路,晴天風吹揚塵,雨天坑坑窪窪。城鎮化離此還有滿滿一段距離呢。”
一提到路,張嘉瑜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路上。她一邊審視着,一邊分析道:“這條路就是通往莊裡的,當初出大車禍的地方,應該就在這一段吧。”
我們從山樑上跑下去,到了路上,赫然發現有一道山澗橫亙在前面,沙石公路在山澗前拐了一個彎,貼着山澗一側蜿蜒進入村莊。
“一看就是危險路段,容易出交通意外的地方。”我一邊說一邊做着手勢,“拖拉機從莊裡方向開來,是靠右行駛的,而右側路基外就是山澗了,稍微跑偏就會脫出路面墜下去。”
張嘉瑜也認爲是拖拉機從莊裡開來,到彎道邊時正遇上對面開來的出租車,由於兩車速度都較快,沒有慢點交匯,不小心就發生了刮蹭,拖拉機被逼得無法適時轉彎,直接向前衝出道去了。
我們站在拐彎處,向着山澗裡張望,山澗最底處有一股淺淺的溪流,而路面離澗底有十幾米深,如果拖拉機從路面滑出去,有可能翻身朝下墜下去,從車裡掉落的人要麼摔死要麼被壓死,難怪無一生還。
正在指指點點,忽聽背後有人在問我們:“你們在看什麼?”
明顯是一個女聲,相當甜潤,也相當溫和。
我們都回頭,一個女孩站在後面。
這是一個漂亮的少女,看上去應該比我們小兩三歲,上身一件黃色的圓領長袖襯衣,下面穿深藍色的直筒褲,腳穿一雙藍色舊膠鞋,頭上戴着一頂圓盤的草帽,肩上還揹着一個竹編筐子,有一些草本植物從筐子上沿揚出頭來,應該是打的豬草。
她捲起的褲管下,露出兩截圓潤的小腿,肌膚被太陽曬得有些黝黑,顯示她平時經常卷着褲管幫家中幹活,一看就是從小愛勞動的好女娃。
張嘉瑜也是女孩,一見到她就似乎有一種自然熟,連忙問道:“你是這個莊裡的人嗎?”
“對,我就是這個莊裡的。請問你們是……”女孩打量着我們,並不是警惕樣子,而是很友善。
她是一個黑美人,身材既茁壯又婀娜,胸脯飽滿,腰肢則柔韌纖細,五官長得很秀氣,大大的眼睛很明亮,鼻子柔軟飽滿,嘴巴小巧而溫潤,讓少年的我看了頓時產生一股美妙的遐想。
在我只顧着打量她時,張嘉瑜悄悄捅了捅我,希望由我來回答女孩的問。
我一時也有點發愣,該怎麼表明我們的來意呢?說我們是簡桐的同學,到這裡來是暗中調查他?當然不便這麼明說,先得另找一個藉口。
“哦,是這樣,我們有個同學叫簡桐,他好幾天沒來學校了,我們挺關心他,就跑來看看他。你知道他現在在家嗎?”我儘量口氣輕鬆,不讓她看出我們的來意相當嚴峻。
女孩的臉上明顯有些驚訝。“他還沒有去大學裡讀書嗎?可我知道他已經去學校了,現在根本不在家。”
“前幾天他確實回過家吧?”我問道。
“是的,前幾天確實回家來了,可已經走了。”
我又問:“他爺爺被車撞了,他回家是跟家裡人一起到車主家鬧事的?”
女孩瞪大了眼睛:“沒有哇,他爺爺好幾年前早就沒了,根本不是被人撞的,最近他家裡也沒有出啥事呀。”
這麼說,簡桐那幾天從學校失蹤,確實回了家,但並不是如馬奇所說是因爲爺爺的車禍去跟人家交涉。
是簡桐自己說謊,還是馬奇向我說謊?
看來這裡面果然有名堂。
我問女孩:“你叫什麼名字,是他什麼人?是不是親戚?”
女孩介紹:“我叫古小琴,我跟他不是親戚,我們只是同一莊的。”
“你對他一定很瞭解吧,知不知道他這次爲什麼回家來?”我又問道。
但古小琴搖搖頭,支支吾吾說她也不清楚簡桐爲什麼要回家來。她更關心簡桐的去向,問我們:“簡桐哥真的不在學校嗎?那就糟了,肯定出事了。”
張嘉瑜驚問:“爲什麼你說糟了?會出什麼事?”
“簡桐哥一向很乖的,怎麼就會隨便開小差不去學校?是不是遇上什麼意外的事了?”
看來古小琴對簡桐不在學校很在意,臉上的表情相當不安。
我差點心一軟,告訴她其實簡桐在校了,是我們說了謊,再亮出我們前來的真實目的。
但如果這樣一來,事情可能很不利,我們來這裡,只能暗中進行調查,不能大張旗鼓地來。
我判斷眼前的古小琴,是不是我們可以亮出底牌進行打聽的人?
此時古小琴又指了指山澗,問我們:“你們剛纔走到這裡,好像指指點點的,是在看什麼呢?”
我直率地問:“你們莊裡以前出過一件大車禍,有一輛拖拉機在這裡翻下去了吧?”
“是啊,這事你們也知道?是簡桐哥跟你們說的吧?”古小琴猜測道。
我搖搖頭:“他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我們是在來的路上,聽出租車司機介紹的。”
“哦,出租車司機跟你們說了很多吧?還說了些什麼?”她盯着我問着。
我覺得她的口氣有點特別,似乎對這個問題格外關心。我就把司機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一遍。然後問她,司機所講的是事實,還是添油加醋?
古小琴毫不遲疑,一揚頭表示認同:“他們說的沒有錯。”
張嘉瑜驚道:“你們莊裡真有個凡呻,能跟鬼魂通話,把他們召來問事嗎?”
“確有其事。”古小琴看着我們,表明她的態度,“你們是簡桐哥的同學,我也信任你們,既然你們已經聽過出租車司機的講述了,我還要瞞什麼呢。”
信任二字讓我們心裡暖暖的。真是個好妹子。我喜歡。
不僅我喜歡,張嘉瑜也喜歡,她情不自禁讚賞道:“謝謝你小琴,你能信任我們,我們感到很榮幸。”
但古小琴始終顯得焦慮,再次提到簡桐沒有正常到校的問題。
“簡桐哥爲什麼沒有去學校呢?你們能跟他聯繫上嗎?”她充滿期待地望着我們。
我決定對她說實話,因爲這是一個值得直言相告的女孩。
我就對她說,我們這次來,並不是因爲簡桐沒有到校,他其實已經在校了,但我們發現他有一些行爲比較反常,讓人捉摸不透,所以我們特地來一趟他的家鄉,試圖打聽一下,他回來的這些天,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
古小琴聽了我的介紹,立刻瞪大眼睛,她沒有責備我們一開始撒了謊,而是從嘴裡吐出一句:“果然是這樣啊……”
她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又驚懼又難過的樣子。然後一屁股就坐在路邊一塊石頭上。
張嘉瑜連忙在她身邊蹲下來,撫着她的膝頭問道:“小琴,你說果然是這樣,什麼意思?你好像早就料到他會有變化?”
“是的。”
“爲什麼?能跟我們說說嗎?”
古小琴朝路的兩頭張望一番,確定沒有莊裡人出現,才下了決心,低聲對我們說:“簡桐哥這次回來,我感覺他跟以前不一樣,他變了,變得好古怪……”
“怎麼樣古怪?”張嘉瑜又問。
“他好像是被一個人迷住了……”
“被誰迷住了?”
古小琴用手指指那道山澗。
張嘉瑜一時沒明白,問她是什麼意思。而我卻猛地明白了。
霎時我的腦子裡嗡一響,懷疑自己的理解力有誤。
“小琴,你是說,迷住簡桐的,是這個山澗裡的……東西?”我要說的其實是鬼靈,但還是不敢說得太直白,就用東西來代替了。
古小琴臉上閃着驚恐的神色,無言地點點頭。
張嘉瑜也明白了。“天哪,你是說……是那些女人嗎?”
古小琴慌忙朝她擺手,聲音也一下子低了下去:“不要亂說了,她們可能……會聽見的……”
這麼年少的女孩居然對鬼物陰靈如此懼怕,說明她是深信不疑。張嘉瑜不由驚訝地問道:“小琴,你是不是覺得你很迷信?”
“那是迷信嗎?如果你們像我一樣,也一定會相信的。”古小琴小聲嘀咕道。
我想逗一逗她,含笑問她:“難道,你親眼見過了嗎?”
“我沒有見過,但是,有人見過……”
我正想問有誰見過,突然聽到山澗對面傳來一陣異樣的響聲。朝對面一望,那邊是一道高高的山壁,中間有一塊大石頭正在搖晃着,就像有一根無形的鋼釺在用力撬着,發出格格的撕裂聲。但其實並沒有人在撬動。
大石頭搖晃幾下,隨即脫開山壁,向着山澗裡直墜下去。
山澗底部傳來“通”一聲巨響,是大石頭墜進山澗下的溪水中了。
我正想近前去察看一下,猛地眼前一白,一股巨大的水柱竄起,直衝上幾十米的高空,然後水柱的頂端向四面擴散,如同一把巨大的傘在空中撐開。
我一看,我們三個人正好處在這把巨大的水傘下……
“快跑!——”我本能地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