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吩咐我將這些紙錢紙幔按八卦的陣勢擺好。然後她雙手捧着咒符,嘴裡唸唸有詞:
“滾滾塵世情有時,朗朗乾坤多怨癡,爾既作古墮塵埃,弱水一盅泯根子,何得南壁轉回頭,復來栽種毒蒺藜,我今一咒成刀戟,尺斷藕蓮寸磔絲……”
然後是唵咪吧嘛一通唸咒。
三嬸將手中的紙符放在八卦陣的中心點上,叫我從麻袋裡掏出她帶來的打火機,將符點燃。
我手拿打火機打着火,將火焰湊到紙符面前,可不知爲什麼,點來點去點不着。
我問三嬸,這咒符不是紙做的嗎?怎麼會點不着呢?
三嬸的臉色開始有些異樣,變得緊張了。她叫我別多問,儘管點。然後她閉着眼睛再念咒語。
可是我還是沒能將紙符點燃。
我有點泄氣了,說三嬸還是你來點吧。
三嬸擺了擺手說:“我跟你說過了,這是咱們一起做法事,不是我一個人做,如果我點着,對你是沒效果的,只有你點着了,這道符的庇護力纔會落在你身上。”
“可我怎麼點不着呢?”我不知所措了。
三嬸的臉有點扭曲,我甚至發現她臉上掛出一連串的汗來。
墳前的空氣也變得有些怪異,沉悶得像要下大雷雨,但天上並沒有烏雲。
突然有一陣陰冷的山風颳來,呼啦啦一下,將紙錢紙幔擺放出來的八卦圖給吹散了。
頓時紙錢和紙幔被風捲起來,就像一隻只蝴蝶在空中飛舞,簡直有點亂了套。幸好我一把抓住了正要被風捲到空中的那道紙符。
三嬸有點怒髮衝冠,圓睜雙目大吼一聲:“有事衝我來吧,你這六道輪迴前的叛徒……”
然後她一指我:“快點火!”
我再次用打火機點着火,那道符終於被點着。
本以爲這下可以了,誰知事情更加瘋狂,那道符被點燃後,呼地一下升到了空中,一邊燃燒一邊快速地旋轉,轉而成了一個呼呼打轉的火球。
“啊……滅咒燒?”三嬸驚呼了一聲,望着旋轉的火球是張口結舌。
我忙問道:“三嬸,這是怎麼啦?”
三嬸根本就顧不上回答我了,她抓起地上那個木碗,迅速轉身就向坡下跑去。
而那個火球沒有落地,竟然也跟在她後面飄去。
燒的原本只是一道咒符,黃紙上貼個錫紙剪出的圖案而已,一把火幾秒之內就該燒成灰,可它卻變成一團火球,不僅越燒越旺,還向着三嬸追去。
頓時我知道不好,三嬸這下危險了。
我在後面追了幾步,又想起應該將鐵鍬拿在手上,可以追上去將火球拍打下來,於是我又回身將鐵鍬拿上。
平時我在學校是短跑健將,可不知怎麼的我現在就跑不快,根本就追不上火球。
我只看到三嬸跑向了坡下邊的小溪,估計她是想用木碗舀水來澆滅火球的。然而火球卻追上她,落在了三嬸的頭髮上。
頓時三嬸的頭上轟地一下竄起火苗,火勢熊熊竄得有一米高,這邊望去就像一個人形的火把了。
三嬸這下完蛋了。
她還沒有舀起水呢,把碗一扔兩手拼命拍打頭頂。只見一把一把的火被她從頭頂抓下來扔掉。
其實抓下的是一把一把燒着的頭髮。
三嬸這把長髮留了許多年了,平時盤卷在頭上束成一個高髻,現在簡直成了最好燒的柴禾了。而我以爲在這麼旺的火燒下,三嬸的腦袋根本抗不住,她一定在作一點無用的抗爭後倒下去……
等我氣喘吁吁跑近,把手裡的鐵鍬一扔,緊急脫下自己的外套,就往三嬸的頭上蒙去。
但外套還沒蒙上三嬸頭頂就呼地燒着,我兩手一燙撒開手,外套一邊燃燒一邊飛了開去落在地上。
“小睦快去舀水……”三嬸急切地朝我喊着。
我抓起木碗去溪裡舀了一碗水。但回身正要潑向三嬸頭上,那個火球卻呼地脫離開三嬸的頭頂,然後直接就投進了小溪中。
轟地一下,小溪的水面騰起一股大火,就像溪裡灌滿的是汽油。
但這股火併沒有生根,燒起來後就往空中升,又迅速在空中消散。
再看水面上竟漂着那道咒符,黃色的紙上貼着錫紙剪出的圖案,一點沒有破毀。
也就是根本沒有被燒掉。
漂在水面的這道紙符被快速流動的溪水帶走了。
我急忙察看三嬸的頭部。
三嬸是又累又驚,一下子癱坐在草地上。而她的頭髮已經沒有了。
我拉着她的胳膊問道:“三嬸,你疼不疼呀?”
三嬸緩緩搖搖頭:“疼倒不疼,你看看我,是不是頭髮全給燒光了?”
是的,三嬸的一頭濃密的頭髮一根不存了。但那情景也格外怪異,明明三嬸的頭髮給燒掉了,她的頭皮上卻一點沒被灼傷,光光的頭皮就像剃過一樣乾淨,變成了一個老尼姑模樣。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不相信三嬸的頭上剛剛經歷過一場火燒,按那火勢三嬸應該被烤得皮焦肉爛了,可居然只焚頭髮不傷皮肉。
三嬸哀嘆地說:“真沒想到她已經變得這麼厲害了,我的能力是鬥不過她了,本來這道咒符是要保護你的,讓她找你找不到,就算找到你也不能影響你,可是沒有咒得成。”
我耳邊又響起胡麗麗的怒吼聲,她果然是說到做到,如果知道真會這樣,我就勸三嬸不要搞這個法事,以免吃這一番苦頭。
咒符沒生效,三嬸卻損失了一頭寶貴的長髮,還受了巨大的驚嚇,值不值呀?
我勸三嬸還是算了吧,如果胡麗麗真來找我,我會自己拒絕她,決不會陷入她的迷魂陣。
三嬸卻很不放心,說就算你躲過一次,躲得過她三番五次嗎?她有的是時間,如果每天都來騷擾你,你受得了嗎?
這倒也是個問題,胡麗麗明擺着不會輕易捨棄我。
“那怎麼辦?”我問道。
三嬸霍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我本來只是用符咒驅散她對你的貪戀之心,並沒有存心跟她作對,誰知她反倒怨恨我,要搞這麼厲害的報復,這樣的女鬼跟厲鬼一樣狠,她會害很多的人,也可能你是第一個。對這樣的惡鬼只有找高手鏟除她才行。”
我忙問:“還有比你更強的高手嗎?”
“當然有,”三嬸說,“巫術裡有降術,有一些高手掌握的就是降靈術,能夠降住鬼靈,像她這樣的惡靈,就需要降靈高人來降了。”
“降靈高人在哪裡找?”我伸長脖子盯着三嬸,期望她快說出答案。
三嬸卻垂下腦袋,有點無奈地說道:“我只聽過一個名字,叫山木道長,可以驅魔降靈。”
“是一個道士?”我一想對呀,道士不是會降鬼的嗎?還能對付殭屍呢。“山木道長住在哪裡?
“可我只聽說過這個名字,並不知道這個道士住在哪裡,也不知道他是什麼門派。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道長,我也沒辦法確定。”三嬸嘆了一口氣。
我倒覺得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有些東西虛虛實實,當你以爲只不過是虛假的傳言時,有可能卻是真實的存在,所謂無風不起浪嘛。有些傳言中就蘊含着真實的信息。有傳言總比沒有好。
我記住了“山木道長”這個名字。
三嬸也是筋疲力盡了,我準備送她回家。但三嬸叫我別進村讓其他人看見了,馬上返回學校去,今天的事還是不要擴散了,以免引起村裡人的恐慌。至於她的頭髮問題,她會找藉口搪塞的。並且她還要處理一下胡麗麗的墳,儘量掩蓋那些痕跡。
我就告別三嬸,一個人出山去乘車。
我到了山外的大道上,一輛中巴車正好停下,我問清是開往縣城的就跳上去。
車上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乘客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由於是一位優雅的女士,我忍不住多留意她幾眼,她的身姿一級棒,穿着黑色的套裝,露着兩條雪白的腿,令我不由自主地嚥了一下口水。
只是她戴着一頂軟邊的太陽帽,將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她的臉,我無法看清她的容貌。
我靠在座位上閉眼沉思。事情並沒有順利解決,我也帶着碰了一鼻子灰的沮喪。三嬸是我心目中最神奇的大腕,幾乎是無所不能的,這次卻遭遇了胡麗麗強大的報復。而胡麗麗式的女鬼不是一個,還有武媚娘她們呢。
現在看來希望都寄託在“山木道長”身上了。
可這位道長此刻隱居在何方仙山中?
忽然間,我聽到前面座位上那位女士發出吃吃的笑聲。我睜開眼,從我這個位置望過去,看到的是她露出的一截後頸,很是白皙性感,十分讓人眼饞。但我聽着那種笑聲卻渾身一顫,怎麼好像是武媚孃的笑聲?
難道她是武媚娘?
不可能,我覺得自己肯定想多了,武媚孃的出現總是伴着張加力,她什麼時候單獨出現過?可車裡並沒有張加力。
車子一路顛簸着。這時我聽到她在打手機了,聲音穿過汽車轟鳴聲傳進我耳中:“喂,我在車上呀,去哪裡?當然回我老家一趟。我老家在哪裡?扒播縣嘛,你怎麼忘記了?哦哦對,我還從沒有向你提起過,對不起啊加力哥哥……”
我差點從座位上蹦起來。
加力哥哥?張加力?那她就是武媚娘了,在給張加力打電話吧。不然怎麼那麼巧,她的身姿形態像武媚娘,聲音也像武媚娘,現在給一個叫加力的人打電話。
我怎麼跟武媚娘同乘一輛車了?
聯想到車上只有她一個乘客,我更加緊張了,難道這不是一輛正常的車嗎?
不管是不是正常的車,我必須馬上下去,離開這輛車。
我站起來叫道:“司機叔叔,停一停車吧。”
司機毫無反應,只顧開他的車。
我又喊了一遍。
司機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不是去嗦縣城裡嗎?馬上就要到了。”
“我想在這裡下車。”我堅定地要求。
司機似乎權衡了一下,以折衷的口吻說道:“那這樣吧,你是去嗦縣城,這位女士呢要去扒播縣,本來我會先送你到嗦城再送她去扒播縣,既然你一定要下車,那我不進嗦城了,就在城外靠邊停一下讓你下車吧。”
我只好答應了,總不能再強行要求停車吧。並且我擔心司機也不是正常人,如果我逼得太急的話有可能招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