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氣得翻白眼,只恨沒力氣,要不一個過肩摔非把他扔出門去不可,便威脅道:“我不疼你?我看是沒踩疼你,要不要再來一下?”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一腳夠了,”天逍忙跳腳向後躲去,差點把沉水拽了個跟斗,又腆着臉道,“罵也罵了,踩也踩了,該消氣了吧?你可千萬不能不管我,否則我真會死的!”
沉水冷哼一聲,譏笑道:“怕死?怕死就放開我,我一早就吩咐了侍衛盯着你那好妹妹,現在去追,還來得及挽回,不過麻煩你去了就別再回來。”
天逍一聽這話,頓時又一臉哭相:“你還是不信我,小音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真的沒騙你。”
沉水笑了,那笑容裡摻了幾分嘲弄,也藏了幾分心灰意冷,口氣只像是在說着無關緊要的事:“天逍,你真以爲我會在意你的過去?”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沉水趁他一時不防,猛地甩開了他的胳膊,退到了他的偷襲範圍之外,冷笑着說,“在踏進碧落宮之前,你有過多少女人,你以爲我會介意嗎?君哥哥也好,樂先生也好,甚至是那些早被我打發走了的人,他們的過去不堪入目的大有人在,我過問過嗎?”
天逍被她說得臉色又難看起來,張了張口,又像是不知道能說什麼,一直沉默着。
“一直以來你都對我很用心,我也不討厭你,可是我怎麼都沒辦法完全信任你,你的太多行爲讓人無法揣測,好像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說。娘對我說用人不疑……但我想我做不了明君,所以信不過你,也不能讓你在宮中繼續留下去。”
說到這裡,沉水微微嘆了口氣,聲音葉方輕了:“不管我問多少次,你不說的,永遠也不會說,那我們何不各讓一步,我不問,你也別再……”糾纏我。
天逍直直地望着她,似乎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
“三年之劫,躲不過,便是我的命,躲得過,你我若有再見之時,我再還你的情。”
沉水眉心緊鎖,不願去看天逍的表情。說出這些話,她心裡又何嘗會好受,當初君無過“自請離宮”,不論是真心或者假意,她都不捨得放手,而今要趕天逍離開,那種刀割一般的痛感,直是勝過了那時,再不情願,也還是得承認,自己其實並不真的希望他走,可爲了祥國能避開一切可能的危機,她必須這麼做!
所有跡象都在表明一件事,天逍絕不是個簡單的遊方僧,若是繼續留他在身邊,不但後患無窮,也許三年之期還不到,就會有更可怕的災難降臨。
二人靜佇在原地,千言萬語,唯餘一殿默默。
就在這時,前院中突然奔進來一名侍衛,還沒入前殿就跪了下去,慌慌張張地大喊道:“啓稟公主,不好了!剛纔在東門外,有一名持有公主手諭的侍衛重傷昏迷,賀統領請公主馬上過去!”
“什麼?怎麼會這樣!”沉水大驚失色,持有自己手諭的侍衛正是派去跟蹤魅音的六個人,其中一個重傷回到宮門外,那、那其他人呢?
其他的幾個,會不會已經遇害?那魅音,她會不會也遭了毒手?從她的言談和對自己的態度中不難看出,她背後的那個“大哥”,定不會是普通角色,而且不是祥國人,如果知道妹妹在祥國出了事,而她一個人跑掉又是因爲自己,那……
更何況,還有個同樣可能是她哥哥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後!
沉水猛地打了個寒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命令道:“你先去回覆賀統領,說我馬上就過去。”那侍衛立刻答了是又掉頭奔出去。
——不能傳揚出去,被人知道了你會有大麻煩的。
這“大麻煩”果然不只是未了的前緣追來這麼簡單啊,沉水心中感到一陣淒涼,轉過頭去看着仍舊不動聲色站在原地的天逍。必須得說清楚。
“我派去跟蹤魅音的侍衛受了重傷逃回來,恐怕出大事了。”她壓低了嗓音說道。
天逍頓時睜大了眼:“你說什麼?”
沉水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一枚小巧的印章,遞了過去:“你拿着這個,馬上到東門外去找賀再起,如果有人不聽令就告訴他們是我授意的,誰敢違抗,格殺勿論。”
“我去?那你呢?”天逍愕然反問,並不接過。
“我稍後會過去。”沉水沒有多說什麼,將印章塞進他掌心裡,然後牙一咬心一橫,提着裙子跑出了殿門。
派去跟蹤的人重傷回來,一般人都會認爲是行蹤暴露,被目標下了殺手,可沉水記得頭一晚天逍告訴自己魅音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而且在她和侍衛交手的時候,雖然功夫不錯,但還遠不到將六個侍衛打得只有一個能回來、還是身負重傷。顯然是有人在她離宮後偷偷跟出去下的殺手,侍衛們多半不得幸免,魅音也是九死一生。
魅音是昨晚入的宮,到今天上午,不過四五個時辰,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能下手的,自然也不會多,君無過首當其衝,樂非笙也難逃嫌疑,唯一要保留意見的只有尋點幽,但也並不是說他就絕對無辜。
沉水一路飛奔到了棋居,君無過似乎是睡過了頭,剛剛起身,頭髮也還蓬亂着,正在打呵欠,見她不分青紅皁白闖進來,嘴大張着忘了合上。
“你剛起身?”沉水將信將疑地打量着他,覺得衣衫不整可以作假,睡亂了的頭髮卻是十分逼真。
君無過不解地揮手屏退了兩個丫鬟,頗爲奇怪地點點頭,上前來問:“昨晚回來以後解開了一局棋,一時高興,就喝了兩杯,結果睡過頭了。有事?很少見你一大清早地過來,不用去碧鳶宮溫書麼?”
“那沒事了……我晚點再來就好。”
出了棋居,沉水又奔至隔壁的琴舍,本想樂非笙抱着個琵琶應該不會上別的地方去,誰知竟然撲了個空,丫鬟內侍都說他不曾回來過,琵琶也沒有遣人送回來,不知上哪兒去了。
難道他抱着琵琶去殺人?那重傷的侍衛……是被琵琶拍暈的?呸呸呸,想什麼呢自己這是,沉水用力搖搖頭,又朝畫苑趕去。
尋點幽早上剛吃過藥,正早澡桶裡泡着,聽到丫鬟通報說公主來了,驚得嘩地一聲從水裡跳出來,結果腳下一滑,摔了個結結實實,沉水進門來正看見他狼狽地趴在地上,渾身溼漉漉,還不着片縷,看自己的眼中充滿了羞憤,簡直想一個良家婦女被色狼給凌虐了一樣。
畫苑的主僕關係緊張得幾乎結冰,所以沉水非常相信丫鬟們說的他已經許多天沒有出過門的話,這麼看來,嫌疑最大的倒成了樂非笙。
可他殺魅音有什麼目的?
當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東門外,重傷的侍衛已經被蓋上了白布,天逍和賀再起以及四五個應該是事發時在場的侍衛圍在屍體邊,正七嘴八舌地說着什麼,天逍像是能感應到一般,突然扭頭看到了她,然後示意大家先閉嘴,然後上前去將累得靠在牆邊的沉水扶住:“你做什麼去了,怎麼累成這樣?”
“一會兒再說,”沉水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勉強攢了點力氣,朝那邊走過去,擺手示意賀再起等人免禮,接着就問,“他死前說了什麼沒有?”
賀再起傷好以後仍舊負責王都的治安,沒什麼大事應該是不會守在宮門口的,出了事也該是龍涯來查看,而不是他,這會兒他人在這兒,倒讓沉水覺得,可能出事的還不止是魅音那邊。
果不其然,賀再起對她抱了抱拳,道:“回公主,就說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