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到這個問題,天逍臉上掠過一絲窘迫,即使是被倒掛在樹上,沉水也看得一清二楚,心裡不由叫怕——不是吧,難道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肉麻話?
“這……公主,倒掛雖然有利於思考,可是掛久了也會腦充血,公主能不能先答應我,只要我回答了這個問題,就一定放我下來?”天逍小心翼翼地請求。
沉水慨然應允:“可以,說罷。”
天逍呼地吐了口氣,道:“其實刺客出手時,我就隱約看到他似有六指,後來替你療傷,雲姑娘替你更衣時……動作太快,我也沒能看清楚掌印,本想親眼求證過後再去捉人,但是被你拒絕了,我只好當做自己沒看花眼,按着六指的特徵去抓,運氣好,就抓到了。”
“哦……”
沉水聽完只給了這麼一個字,然後起身就走,天逍頓時急了,拼命擺動被捆得動彈不得的身體,大聲控訴:“喂!放我下來啊,堂堂一國公主,怎能言而無信?”
“怎麼就言而無信了?”沉水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歪頭看着他,“我是答應了一定放你,可沒說立刻就放你下來,也沒說何時放你下來,你自己不也沒提麼?”
天逍霎時啞了,兩眼一閉,一張充血的臉滿是悲憤的表情,看得沉水甚是解氣,於是格外開恩地招呼門外的侍衛:“把他放下來吧。”
兩腳重新落地後,天逍還有點不習慣,按着額頭搖搖晃晃站不穩,沉水也懶得管他,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該做什麼做什麼去”,自上了馬車離開。
由於難得能出門來走走,沉水想着還應該順道去探探樂非笙的口風纔是。雖說憑自己過去對他的瞭解,他不像是那種對殺人謀反有興趣的人,不過終歸大意不得,於是馬車拐出小路後車夫問去哪兒,她毫不猶豫地就說:“去琴舍。”
車伕一臉懵懂,還是含光替他開了口:“公主指的琴舍,可是樂先生住的地方?”
“就是那裡,走吧,”沉水這纔想起自己還沒有爲那處小院命名,也難怪車伕不認得,“往後那兒就叫做琴舍,含光,回頭叫人題了匾送過去,再到內務府登記一次。”
含光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可誰想馬車纔回到大道上,雲解憂早在路口等着了,逮着含光含風就罵起來:“你們兩個是怎麼搞的,叫你們陪公主去棋居,怎又把公主帶到別的地方去了,萬一再出事你們承擔得起嗎?”
兩個丫鬟被罵得頭也擡不起來,沉水忙道:“解憂,是我要去獨秀閣看看,不關她們的事,我叫了侍衛跟着,不會有危險的。”
雲解憂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無奈地道:“公主,你就別再嚇我了成嗎?陛下臨走前託我和不苦大師要照看好你,你就再安分兩個月,等陛下回來了,宮裡有人主持大局,再想上哪兒去上哪兒去,成麼?”
“娘把我託付給你我還相信,”沉水回頭看了一眼獨秀閣的方向,將信將疑地問,“怎會還有那個臭和尚的份,他前腳纔來,娘後腳就走了,怎麼會放心把我交給他看着?”
雲解憂也搖頭表示不解:“這一點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許不苦大師是陛下信得過的人。”接着又懇請道,“現在獨秀閣也去回來了,公主還是趕快回素竹小樓去吧,再過一會兒就該吃藥了。”
“我還有個地方要去……”
“改天再去也沒差的,人又不會跑了,快回去吃藥。”雲解憂不由分說地,將她按進了車廂,然後親自坐在車門前,指揮着車伕往回走。
唉……計劃又泡湯了,養什麼傷,根本是耽誤事情,沉水鬱悶地靠在車廂裡。
車到站橋邊,雲解憂親自扶她下車,見她滿臉憋屈,就笑了,長姊般拍拍她的頭,好言相勸:“一天沒見着,心裡就癢癢了?真是怕了你了,你回去喝藥,我去幫你把樂先生請來,行了吧?”
沉水苦笑,心想能請得動纔有鬼。
喝完藥沒過一陣子,雲解憂回到素竹小樓,果然是被氣得臉紅脖子粗,說樂非笙架子大得很,非要公主親自前去拜請,否則絕不離開小院半步。
“就知道他不會來的,算了,今天也累了,明天我再過去找他。”沉水隨手撿了個金絲蜜棗丟進嘴裡,邊吃邊笑道。
雲解憂嘴角一動,似乎想勸,又怕逾越了本分,惹她生氣,只好不再多言。
樂非笙的脾性那是最好猜的了,你看低他,他狂,你高看他,他更狂,你請他,他偏不來,你攆他,他拍拍屁股就走,典型的軟硬不吃,一般人根本拿他沒轍,只有像沉水這樣真心佩服他,敬仰他,被罵了也不生氣,仍要黏過去的人才有可能把得到他的脈。
第二天吃過午飯,沉水抱着一個紫檀木的盒子上了馬車,親自去“拜請”謫樂仙大人。
馬車停在院門外,沉水下車後擡頭一看,門頭上掛的卻不是琴舍的匾,而是招魂符般尺長的白紙,斗大的“不請勿來”四個字迎風招展,險些笑得嗆着。
含光生怕公主覺得她辦事不利,忙解釋:“公主,牌匾奴婢親自看着人送過來了的,可樂先生他不肯掛,還揚言要砸了牌匾,所以……”
“知道了,他就是這樣的人,嘴硬心軟,看我來治他。”沉水笑着安慰道,同時揮開那礙事兒的白紙,大步跨進了小院。
前院空無一人,沉水便對直對路進了後院,人還沒走到內堂門,就聽到裡面有個小姑娘的泣求聲傳出來:“先生,不要,求求您,公主會生氣的,先生……”
含光登時嚇得頭上冒汗,趕忙拉住沉水的胳膊:“公主,要不奴婢先進去瞧瞧?”
“不用,”沉水笑着撥開了她的手,“你到前廳去等着就是。”說完獨自邁步朝內堂走去。
房內哀求之聲不斷,那小丫鬟像是要哭出來了,其中夾雜着樂非笙惡趣味的低笑聲,還有含糊不清的話語,沉水在門口等了一陣,直到裡頭只剩下嗯嗯哼哼的鼻音,才悠然踏進門檻,籠着手笑問:“味道如何?”
內堂中,樂非笙衣衫半解跪在羅漢牀上,雙手緊緊抓着一個小丫鬟的兩條胳膊,正在逼吻,聞聲只用眼角瞄了瞄門前,看到是她,纔不大情願地送了手,吧咂着嘴,十分滿意:“味道不錯,就是還不夠純,攙了蔗糖。”
那小丫鬟早在他鬆手的一刻就嚇得渾身癱軟,咕嚕嚕滾到地上,然後手忙腳亂地跪好,哭着向沉水求饒:“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沉水彎腰去扶她:“起來,我早就知道他會這樣了,怪不得你。”小丫鬟哭哭啼啼,腿軟得爬也爬不起來,沉水無奈,只好擡頭招呼對面那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成這樣,不過來扶一下?”
樂非笙懶散散地躺在羅漢牀上,兩眼望着屋樑:“要我扶?”
小丫鬟立刻嚇得從地上跳起來,奪門而逃。
“你啊……”沉水無言以對,撣撣衣袖,到牀邊坐下來,見梨木小桌上放了一隻紅瓷瓶,拿過來一嗅,就知道是蜂蜜,便道,“你要喝蜜不能換個正常點的方式?非得要拖個丫鬟嘴對嘴地陪你喝?”
樂非笙嗤笑一聲,一邊眉頭挑得老高,問道:“聽公主的口氣,倒像是對我的癖好了若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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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倒並沒有上戲妝,但一張輪廓柔和的臉仍是俊美得近乎妖豔,從眉鬢到脣齒,處處體現着主人的精於打理,的的確確是個賣藝爲生的人。
沉水淡定自若地答道:“一點點而已。”然後將懷抱的紫檀木盒子推了過去,“這是給你的。”
樂非笙躺了看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道:“黃金?公主前日纔給過,不必了。”
“不是黃金,是點你喜歡的小東西,”沉水用指尖輕叩着盒蓋,面帶微笑地引誘,“不打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