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死!”
玉止霜吼出這一句,捂着臉大哭起來,晶瑩的淚水順着他的指縫流出來,好似一股悲傷的源泉,涓涓不絕。
沉水將額頭抵在鐵桿上,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說些過去美好的回憶,哄他把籠子打開?
不,自己已經利用他夠多了,止霜……他只是一廂情願地依戀着這唯一的一個姐姐,爲了自己,供出了與黑衣人勾結的事,交出了暗殺君無過的毒藥,如今終於有人替他出手了,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就能報殺母之仇,這時候還要再花言巧語,誘騙他開籠子,這種事她做不到。
那麼,說服他出去,不要把自個兒的命也賠進來?
很難,在幼弟的心中,只有爲母親雨瀟湘報仇伸冤這麼一個理念,用什麼國家大義、祖先訓誡來激勵他,那完全都是沒用的,說不定反而會讓他堅定了這個信念,就這麼等着和自己一塊兒死。
玉止霜嗚嗚咽咽哭泣不止,時間在靜謐之中一點點流逝。
不管怎樣,至少不能讓他也死在這裡,解梵一定是算準了止霜心中的矛盾,打算把他們一起逼死,這可比直接殺了他們愉快多了。沉水竭力讓心中對死亡的恐懼退散,喘了口氣,喚道:“止霜,你的心情姐姐能明白,可是止霜,姐姐不可能永遠陪着你,尤其是死了以後,奈何橋上一碗湯喝下去,我就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聽話,出去吧,你已經長大了,以後會有更多、更好、比姐姐更愛你的人陪你,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話沒說完,玉止霜的哭聲戛然而止,少年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從地板上爬起來,轉身背對着她,開始解第一個機關盒。
沉水便自覺閉了口,以免打擾他。
門外,透過小孔窺視着他們一舉一動的解梵呵呵地低聲笑起來。
十個機關盒,玉止霜先挑了最簡單最熟悉的開了兩個,取出了鑰匙放在一旁,然後對着那些解家獨產的品種認真琢磨起來。
由於沒有參照物,沉水無法判斷時間過了多久,只覺得這兩個時辰被拉得無限長,但又恨不得能再長一點,以免不夠用。
玉止霜被關在龍磐閣裡十年,不許出門,也沒有玩伴,唯一的消遣便是大大小小的機關,龍磐閣裡到處都堆滿了木工用具、一盤盤的鐵絲鋼絲,還有許多沉水叫不上名字的半成品機關或是被拆解、被摔壞的傀儡。
鑽研一門學問十年,又是從小自發學習,玉止霜在這方面的能力可以說是超人的,沒一會兒就又解開了一個機關盒,將鑰匙隨手往旁邊一放,繼續攻克。
一個時辰過去後,解梵在外面敲了敲門板提醒:“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怎麼樣小郡王,解開多少了?”
玉止霜充耳不聞,沉水卻是一直數着的,便回答:“六個。”
解梵笑道:“不錯,剩下的四個應該是‘相思結’、‘義金蘭’、‘棄五識’和‘嗔枉執’,這四個是解家祖上傳下來的機關盒,被我和每一代家主反覆改良,一般人是解不出來的。小郡王,你可以再考慮考慮,‘義金蘭’當初就是我也花了一天半才解開,你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了。”
玉止霜仍然不言不語,沉水看到他的動作突然比剛纔粗魯了許多,正想說點什麼穩住他的情緒,就見他停下動作,舉起右手。
微微有些紅腫的食指與拇指間,拈着一把銅黃色的鑰匙。
“解開了!”沉水半是驕傲半是示威地朝門外喊。
解梵哈哈哈笑了幾聲,沒有再說話。
時間緩緩流逝,桌前的背影開始微微搖晃,一晚上沒睡地絞盡腦汁解機關,消耗的體力遠遠超出了玉止霜能承受的範圍,沉水見他每過一會兒就要抹一把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恨不能幫他一把,至少幫他擦擦汗也好啊。
當解梵命人去準備放蛇的聲音傳進來時,玉止霜渾身一震,終於解開了第九個機關盒,呼啦一把抓起所有的鑰匙和最後一隻盒子,衝到籠子邊,手指顫抖着要一把把嘗試。
“我自己來吧,你專心解最後一個。”沉水搶過九把鑰匙,將手伸出籠子,一把一把地試着去開鎖。
牆角的洞裡開始發出聲響,沉水頭上也開始冒汗,她已經打開了三把鎖,開得越多,後面需要嘗試的次數就越少,地上扔的鎖越來越多,玉止霜卻還是沒解開最後一個機關盒。
終於最後一把鑰匙也插進了鎖眼,黑色的方洞口探出了一條水桶粗的青蛇。
沉水瞬間就明白了什麼,顧不得再開鎖一把將站在籠邊的玉止霜推開:“止霜快出去!”
玉止霜卻異乎尋常地冷靜,踉蹌一步,頭也不擡地繼續研究手裡的盒子。
“快出去啊!他們不是要殺我,是要殺你啊!”沉水夠不着她了,只能抓着鐵桿不住跳腳,大聲催他離開。
蛇那麼粗,籠子的鐵桿之間距離卻那麼小,一看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不管沉水怎麼大喊大叫,玉止霜就是不動,解不開盒子,就想用手指將它摳開,直是摳得十指鮮血淋淋。
大青蛇張開血盆大口,赤紅的信子吐了吐,玉石般的眼睛裡閃爍着兇光,立起足有一人高的半截身子,不遠不近地覬覦着面前的兩個獵物。
沉水哭起來:“止霜!我求求你了,你趕快出去,趕快出去!”
玉止霜手上用力,表情也因此扭曲,他咬着牙說:“要麼救你,要麼一起死,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一個人出去。”
大青蛇終於確認了目標,嗖地一聲,閃電般撲向玉止霜,將他撞倒在地,然後用粗壯的身體勒住了他。
“住手!住手!放開他!解梵,放了止霜!”沉水一看這光景就瘋了,飛快地將第九把鎖扯落,雙手抓着鐵籠子的門用力搖,期望這憤怒之下的爆發力能將籠門掙開。
被大青蛇纏住的玉止霜終於不能從容地解機關了,蟒蛇的絞合力非常大,足以將他全身骨頭都擠碎,然而在那之前,他首先感覺到的是呼吸困難,整張臉都漲的通紅,肩膀以下都被擰得死緊,似乎還因此失禁了。
“止霜!不……讓我出去!解梵!殺了我,放了我弟弟!”沉水瘋狂地搖着那只是嘎吱作響的鐵門,怎麼都無法脫出。
解梵正將眼湊在小孔上看,他看到玉止霜如缺水的魚一般張大了口,艱難地喘息,然而大青蛇越絞越緊,他的神情似乎也開始渙散了。
就在這時,少年眼中劃過一道決絕的光,一低頭,將機關盒一端放入口中,然後狠命一咬。
“喀嚓!”
無解的“義金蘭”終於敗在瀕死之人的咬合力之下,變成了一堆碎片。
解梵呵呵一笑,擡手將面具揭開一半,一支短短的竹笛湊到脣邊輕輕一吹,大青蛇絞纏的身體突然就定住了,然後似乎懼怕什麼一般,鬆開了已經暈過去的獵物,慢慢地轉身又從來時的洞口爬了出去。
“止霜!止霜!”沉水夠不着他,只能大聲喊他的名字。
“恭喜你,小郡王,你合格了。”解梵推門而入,從昏迷不醒的玉止霜口中取出鑰匙,將籠子的最後一把鎖解開了。